梁曉聲
【電影迎來“文革”后的復蘇】
1977年我大學畢業分配到北京電影制片廠,1988年底調到中國兒童電影制片廠,2002年調到北京語言大學至今。雖已身在大學快15年了,卻并沒有完全不再關注中國之電影和電視劇事業的發展趨勢——在大學講文學現象時,往往也講到影視現象。不論本科生還是碩士生,畢業論文選擇中國影視研究方向的不少。
從1980年起,中國電影業開始了“文革”后的復蘇時期,大師云集,有一千幾百名員工服務于中國電影業的“龍頭老大”——北京電影制片廠,但十年內最多時也就年度完成十二三部電影而已。當年任何一部新電影都要向關系單位贈送關系票,廠內各部門往往因分到的關系票多少產生意見,皆抱怨本部門的關系票不夠贈送。
而編導兩大主創核心部門卻每每另有苦惱,即所謂“反思電影”的空間問題。
這自然是極具中國特色的現象,卻也不唯中國獨有,前蘇聯也那樣。北影因在“婆婆”們眼皮底下,糾結尤多。
有的小說或報告文學,即使獲了獎、影響大、好評多,拍成電影也是不可能的,比如《傷痕》。當年,老演員王澍一心要將其搬上銀幕,說服我來改編。我自忖其事必屬幻想,再三婉拒。最終經不住懇求,便投入了兩個月的精力,結果不出我所料。
我的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和《今夜有暴風雪》,雖都高票獲獎,但后來雙雙接到了停拍令——它們都在長春電影制片廠拍了一半了。我向有關方面寫了措詞強烈的申訴信,才使它們起死回生。如由白樺編劇的《太陽和人》,竟釀成了當年一起嚴峻的事件,現在想來,只要將“我愛祖國,祖國愛我嗎”一句剪掉,整部影片其實并不“反動”。
然而,還是有幾部堪稱優秀的“反思電影”,如《天云山傳奇》《芙蓉鎮》《巴山夜雨》《許茂和他的女兒》《被愛情遺忘的角落》……以上幾部影片都非北影出品。在我記憶中,或許正因為感受到了在“反思電影”方面落后于兄弟廠的壓力,北影才出品了《淚痕》和《冬天里的春天》,保住了“使命”形象。
除了《太陽和人》《活著》《藍風箏》因“反思”分寸問題未能上映,北影也同樣有一部電影《笨人王老大》——也是一部由獲獎小說改編的電影,連我在北影十余年都沒看到過。該片導演是我的忘年交郭維前輩,曾導過《董存瑞》《智取華山》——一位對黨感情特深的電影人,被打成過“右派”,然平反后幾無怨言。正因為是這樣的人,雖拍了不該拍的電影,組織還任命他為影協黨組書記。
《霸王別姬》的命運更加起伏跌宕,在國外獲獎后,在國內能否公映遲遲無定論——據我所知,當時的政治局常委幾乎集體看了,亦無定論。
千真萬確的是,鄧小平也看了。“我沒看出什么大問題呀,可以公映嘛”——這差不多也是他原話,于是才亮起了公映的綠燈。
【告別“反思”】
上世紀80年代,舉凡認為文學藝術應肩負起推動社會進步之責任的小說家、報告文學作家、詩人、電影或戲劇編導,幾乎都本能地涉及過“反思”題材,不曾涉及的肯定是少數。
都剛剛經歷過“文革”,耳聞目睹使人悲、令人怒的事之林林總總,完全不想形成文學藝術化的作品,實在違反本能。
然“反思”深了,呈現失當,便會被批判為“缺德派”,淪為鏢靶,遭到圍剿。
文化藝術監管部門的同志也每每惱火,認為“缺德派”甚不懂事,不安生。若一切文化藝術門類的反思與批判蔚然成風,遙相呼應,結果對于當時遍體鱗傷的中國后果注定嚴峻。
故“守門員”們認為自己更加責任重大。
兩類不同的“責任動物”,都覺得對方是最不可愛的人。
而政治人士們,則認為幫“反思”這個忙,文學藝術家們已幫到位了,再一意孤行就是成心搗亂了;他們得排除干擾做更要緊的事。
整個80年代,因為電影的受眾面大,審查尤其嚴格,比之于文學,可圈可點的作品自然更為有限。
80年代末,我讀過一位與我算是“同一茬”的作家的創作談,對其中一段印象深刻:“不用誰來限制了,對于用文學的方式載超負荷的政治評判,我真的已經累了——我要對責任感說抱歉了!”那一種累,搞電影的人更有體會。
并且,到了80年代末,“反思”雖仍表淺(或也正由于表淺),但是普遍的中國人,已都希望文學藝術快來關注現實了。
故中國電影總體上與“反思”說“拜拜”,開始了現實題材的“開發熱”。
【陷入低谷的年代】
然而從上世紀90年代起,中國電影的頹勢一年甚于一年。
首先是由于電視機的普及,電視節目開始多樣化以及電影院的普遍老舊——除非口碑甚佳的電影,否則人們怎么會放棄舒適家里的電視,偏去離家甚遠的電影院,看一場各方面都很尋常的電影呢?
并且,上世紀90年代的青年,大抵是70年代和60年代人中的小字輩,在他們的成長階段,人與書的親情是主要的文化現象。他們中喜歡讀書的人多,而這樣的人,是不太會成為追星族的。即使有追星傾向,也不怎么會因此便非看某電影明星主演的電影。
90年代的中國,經濟現狀疲軟,上班族已多年沒漲工資,物價卻在不斷上漲,人們普遍缺乏進電影院的好心情——倒是電視節目主持人們,比電影明星們更易于快速成名。某些新生代電影演員,往往也是由于主演電視劇而躥紅的。
各電影制片廠也有自身的困境——退休人員越來越多,包袱越來越重,電影題材越來越窄。與人們對電影水平的要求提高了相反,用一兩百萬拍出讓人們覺得不看很遺憾的電影越來越難。而一兩百萬卻是較高投資,兒童電影的成本基本控制在50萬以內。
美國電影正是在那一時期開始在中國電影市場獨占鰲頭的——當然,良莠不齊,有好電影,也有垃圾片。
90年代是出版業的黃金時代,不少出版商因而成為最先買了私家車甚至好車的人,當年的帕薩特算是很好的車了。
90年代也是電視明星和歌星笑星的黃金年代。
90年代的中國電影陷入了低谷,幾乎只有張藝謀一枝獨秀——因為他在題材上的另辟蹊徑。
【將人們“請”回影院】
2000年中國電影業開始體制改革——不改不行了,不然死路一條。一改,制片廠實際上就等于沒了,變身為公司。許多電影人失業了,沒有固定工資,還要交勞務管理費。不少長影人“流亡”到北京,成了拍電視劇的主力軍。
這對電視劇行業而言是福音,故2000年以降是電視劇開始繁榮的年代。
2000年以降還是中國工人階級大面積經歷下崗“陣痛”的時期,全社會銀根縮緊。但電影專業人士的加盟,有利于產生一批投資不高卻口碑較好的電視劇。
到2005年,中國經濟局面開始好轉,民間資本積累初具規模,房地產業尚未遍地開花,政策允許電影人為拍電影而私募資金了。于是民間資本逐漸試水于電影業——美國電影能賺大錢,中國電影何以不能呢?這想法其實也是可敬的。
在中國電影的轉機時期,張藝謀、馮小剛對于將人們(主要指青年)“請”回電影院功不可沒。
這一時期電影觀眾的主體是80后青年——城市青年居多,大學生次之,農村進城務工的青年也是為數不多的觀眾群體??措娪笆撬麄冋剳賽鄣膬热葜黜?,漸漸取代了逛公園。
80后與60后、70后不大相同,他們成長階段的文化背景大抵是聲像文藝——人與書的親密關系從這一代始逐漸分離、疏遠——中國隨之產生了第一茬追星族。為了迎合他們,中國電影開始探索商業成功的真相,因為他們畢竟是中國看過最多外國電影或影碟的一代人,要求不低,故中國電影的這一時期也是一個制作水平提升的時期。
與制作水平的提升相比,思想價值及社會認識價值的蒼白也漸顯端倪。
疏遠書籍的電影觀眾,不太可能對電影抱有娛樂滿足以外的需求。
然而,這一時期也還是頗產生了一些好電影——以功夫片成就顯著。港臺電影人的介入,使國產電影在面貌和氣質上大為改觀,總體而言是好的改觀。他們對于中國電影市場今天的紅火亦功不可沒。
【更新換代的中國電影觀眾】
我將《泰囧》一片的出現,視為中國電影娛樂至上的時代的元年。
我不認為這部電影是低俗的。作為一部喜劇片,幾乎可以說它一點“毛病”也沒有。但我也不認為它是一部多么優秀的喜劇片,比之于《大話西游》《功夫》,它在內容上顯然是單薄的,也難以咀嚼出娛樂以外的滋味。
它在票房上的成功使我相當不解。后來我有些明白了——中國電影觀眾基本上又換了一代人,80后在人數上已不再是主體,90后成為電影院的常客了。
與前幾代人相比,90后是與書籍最疏遠的一代人。這樣的一代人,最容易在娛樂至上的時代成為電影明星的所謂“粉絲”。
從心理學上分析,粉絲并不覺得自己是被明星綁架了——恰恰相反,他們經常有種是明星上帝的良好感覺,仿佛明星是他們創造的亞當或夏娃。他們參與到一切關于某明星的話題熱議之中,以為正是他們在決定著明星人氣的漲落,自己是熱門話題的弄潮兒,于是便“我說故我在”了——若有誰指出,他們不過是無形巨手推動的廣告鏈上,別人利益目的實現的組成部分,他們便往往會因煞了自己的風景而大為光火——當然,這里所言是部分,非整體。
追星是最容易在中產階級以下人家之兒女間傳染開來的社會風習——但同時也是生活水平明顯改善的佐證。而粉絲族群的主體,確乎是由低文化水平的青年構成的。學歷層級越低,表現越荒唐。與80后、70后、60后中的小字輩相比,90后吃的苦少,見的家庭困狀少,對父母之不容易的憫情也少。
同是粉絲,對有的人而言是娛記工作,對的人而言是第二職業,都是錢在驅動——大多數本性粉絲,往往看不明白別人的策劃。正窮著的人家的兒女是不太會追星的,孝敬父母的底層人家的兒女也是不太會充當粉絲的。在已不再窮了的人家長大,從小慣受寵愛,且深受明星宣傳現象浸淫的青少年,才會以充當粉絲為虛榮——而這一種虛榮是最可憐的虛榮。
葛優是50后、60后的開心果,周星馳是70后、80后的開心果。
下一代人大抵不“熱戀”上一代人“熱戀”過的星,正如初戀的人大抵戀“嶄新”的對象,吃別人嚼過的饃不香。
對90后而言,王寶強屬于當紅新星?!短﹪濉返钠狈繕I績,其吸引力占大頭。80后、70后的身上有60后、50后的文化基因。60后、50后身上有時代的影子——八九十年代的中國,是大多數人渴望與思想發生親密接觸的中國;而思想不在電影院里,在書里。
2005年后的中國,由于電腦、手機的普及,出版業開始滑坡。電腦、手機在國外的另一叫法是接傳服務器,對許多中國人來說,卻更是解悶和提供樂子的東西。90后是在此背景下成長起來的,他們與80后有分明的代溝——電影對于他們如同超大屏幕上的電子游戲,他們對所追之星的要求也很簡單——親(或乖),多給點兒樂子,但也別太低俗,那樣你掉價,我們也沒面子!
故2005年后,影視明星單靠演技而不善于與粉絲進行嘻哈交流的話,人氣就怎么也高不到哪兒去。而一部電影缺乏搞笑元素的話,方方面面再是上乘之作,票房也高不到哪兒去。
然而每年仍有佳片,是電影人對電影之敬愛心的奉現。
印度電影中若無歌舞,印度之電影觀眾便不買賬;中國電影中若無樂子,當下的觀眾也看得不夠開心。
我并不排斥喜劇——《大話西游》《功夫》都是我愛看的;《捉妖記》其實也不錯。我只不過困惑于這樣一點——一個民族對笑像對美食般沒夠的話,將來會怎樣?
現在,人們對于明星們片酬甚高似頗有微詞。我認為就電影而言,是誰都無權干涉的事。電影投資多是民間資本,是私錢。私錢慨予,誰又憑什么干涉呢?但我預見,中國電影的黃金時代已至峰值,若無題材的拓寬,至2020年,能將目前票房業績維持為常態便很不錯了,估計還會下滑——但也未必是壞事,因為那時,在題材和類型上,或許會產生出新的品種來。
【比“天價月餅”更離譜的古裝劇】
好萊塢被叫作“夢工廠”,電影院被叫作“夢空間”,是有一定道理的。
夢是脫離現實的,而人有時需要脫離現實一下,這是電影可持續存在的根據,全世界的電影都有此傾向。但電視是在家里看的,電視劇似應以現實題材為主,否則,人脫離現實的時候未免太多了。
國產電視劇,近年來爭相大播古裝片。2016年例外,現實題材電視劇多了,是好現象。
恰恰是古裝片,成本越來越大,明星片酬越來越高。今年已突破每集500萬,明年也許會突破600萬。若順其自然,3年后突破1000萬絕無懸念。雖然廣電總局已將電視劇的售權限制于“兩星”了,但1000萬劈開來賣給“兩星”,每“星”的收購價卻在500萬。
也就是說,即使以每集1000萬為上限,出品方仍可以每集2000萬的成本來投入。
而絕大多數古裝片,其實內容并無任何大制作的價值——往最高了評價,不過是“景泰藍饅頭”而已,或曰“金鑲玉皮兒的包子”也行——此類電視劇,比“天價月餅”更離譜。
誰肯一再投入那么高的資本呢?民間經濟體。
中國之民間資本,雄厚得富可敵國。也有種種基金介入——基本是高利息集資游戲,不轉投就玩完。股市風險大,房地產見效慢,投資古裝電視劇資金回籠快且無風險。
為什么非青睞古裝片呢?高投入才有高回報。就那么有把握不虧嗎?好比“炒樓花”,只要預先有兩家電視臺接盤就穩賺不虧。
電視臺高價收購就不怕虧嗎?古裝片集數越長廣告越多,成本越高廣告招商價也越高。即使虧了也沒什么,電視臺總體上是贏利的,年底業績結算才見英雄本色。
企業競爭那么高的廣告費,劃算嗎?全國每年的廣告費是天文數字,所謂廣告費是一定要花掉的錢;你不肯花就會有別人搶在你前邊花?;ㄔ诠叛b電視劇方面,當下仍是最先考慮,甚至被認為是最佳抉擇,廣告成本大了,產品價格不就提高了嗎?當然的。
近年還有什么東西的價格是沒提高的呢?于是形成了這樣一種經濟利益環——雄厚而又對實業投資不感興趣的民間資本,力挺古裝電視劇之策劃和出品;制作方以明星為餌,將釣鉤甩向電視臺;電視臺是中國的“追星大佬”,既無水平判斷一部電視劇的藝術價值,亦無興趣進行判斷,唯明星馬首是瞻而已。它們復將釣鉤甩向企業廣告部門或廣告公司;后者買單后,將費用攤入產品價格。再高額的廣告費用攤入海量之產品后,單價的漲幅通常是毫不顯眼的。
于是以上諸方在一部古裝電視劇尚未開拍時,每一方都已篤定獲利了——或經濟的,或廣告的;沒有虧家。
那么,觀眾呢?雖然每一方事先事后都要打著“廣大觀眾”的招牌說事,其實觀眾是最受輕蔑的——因為并不在那利益環上,并無發言權。用業內人士的話說就是:“觀眾喜歡看什么不是由他們自己決定的,還不是我們想讓他們看什么他們就必然看什么?!?/p>
而中國電視觀眾中的絕大多數,確實處在被利益環上諸方合力操控看什么,卻渾然不覺的狀態。
倘收視率高,便成為加碼炒作的條件;若收視率低,不公布就是。
故,不管觀眾看與不看,那個利益環一如既往運作自如。好比噴水景觀,有人看,在循環往復地噴;沒人看,也依舊在噴。
這便是“景泰藍饅頭”或“金鑲玉皮兒的包子”始終占領電視劇主體的真相。
饅頭也罷,包子也罷,若面粉是非轉基因麥子磨成的,拌餡的食材也較安全,吃了總還是對人的身體有點兒益處。起碼別吃撐著了是無害的。
但目前中國電視中播出的古裝劇,包括口碑還不錯的,內容除了呈現古代權力關系厚黑學的那點兒東西,幾乎再無別的任何談得上是文藝營養的元素。
此種東西看多了的下一代,就像成長時期吃多了方便快餐一樣,偏說無害等于自欺欺人。
我曾與某電視臺高管進行過如下對話:“我始終打算形成一份提案,敦促有關方面出臺政策,限制電視臺只許每3年購一部古裝片。那么,每年仍有10部左右古裝片得以播出。作為一類劇型,也不算少了?!?/p>
“為什么你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確實會損害別人利益,也確實并不利己。但依我想來,這樣下來,天價片酬現象將相對少了,現實題材的電視劇也許就會多了,現實題材成本再高也高不到哪兒去,這有利于電視劇行業的良性發展?!?/p>
“你為什么總是呼吁現實題材多少的問題?”
“有什么不對嗎?”
“現實有好的方面,有不好的負面。只表現好的方面,誰看?可表現不好的負面,權威媒體性質堪憂……”
“對不起打斷一下,電視新聞中不也常報道不好的負面嗎?”
“新聞是新聞。不好的負面,權威媒體來批評是一回事,通過電視劇表現是另一回事……”
“這我不太明白了?!?/p>
“有什么不明白的?好比反腐,官方來公布貪官污吏臺上一套、臺下一套的丑陋行徑是一回事,通過電視劇入木三分、淋漓盡致地表現是另一回事。文藝的作用有時是很壞的,壞就壞在這一點上。勸你還是省省,我知道你強調的現實題材是哪一類。婆婆媽媽的青春偶像的現實題材我們并不排斥,但你說的那種現實題材我們堅決抵制!我們好不容易將那一類現實題材擠沒了,你想壞我們的事,卷土重來?”
“我沒那么缺德?!?/p>
“你也沒那么大能量。”
“你的孩子看你們臺一向播出的那類電視劇嗎?”
“你在羞辱我?我們不會為我們這樣的人家購買那些劇、播出那些劇的,你假裝不清楚?!?/p>
我終于清楚了,從此打消了寫什么提案的念頭。
不久,與我進行以上談話的人升了官職。又不久,據說被“雙規”了……
(作者系第十、十一、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民盟中央常委,北京語言大學教授,作家,本刊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