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詠婕,陳逸新
(1.南華工商學院,廣東廣州510000;2.廣州越秀區人民法院,廣東廣州510000)
尋求整體的動態平衡與統一
——完善夫妻共同債務的審查制度
楊詠婕1,陳逸新2
(1.南華工商學院,廣東廣州510000;2.廣州越秀區人民法院,廣東廣州510000)
在民間借貸案件中,對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是一個看似簡單實則極為復雜的問題。因相關的法律規定的不同以及不同的法官存在理解上的分歧,各地人民法院的處理方式也存在不盡相同的客觀情形。限制認定者有之,寬泛認定者亦有之,并逐漸演化為法律實務界所詬病的對象。鑒于此,本文討論了民間借貸案件中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以及舉證責任分配等問題。摒棄原本固定的統一模式,試圖從充滿特性的個案中尋求整體的動態平衡與統一。
夫妻共同債務;個人債務;舉證責任
案例1:2015年被告張某與被告王某經法院判決離婚,同年10月,被告張某母親陳某作為原告起訴被告張某與王某,要求被告共同向其償還借款15萬元。原告庭審中提交的證據為一份由被告張某所簽的借條,借條日期為2012年,借款金額為15萬
元。被告王某表示對于該筆借款,完全不知曉。原告陳某與被告張某都承認該筆借款為夫妻共同債務,借款用途為夫妻生活。最終法院認為原告未能提供證據證明所出借的款項用于兩被告的夫妻共同生活,也未能提出證據證明被告有共同舉債的合意,因此,將該借款認定為被告張某的個人債務,被告王某對該借款不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案例2:原告孫某于2015年起訴被告劉某與被告黃某。被告劉某與被告黃某為夫妻關系。經法院公告,兩被告仍未到庭應訴,法院依法進行缺席審理。庭審中原告向法庭提交了由被告劉某的借條以及被告劉某與黃某的結婚證復印件,原告孫某稱結婚證復印件是被告劉某借款時提供給原告的,所以原告孫某要求兩被告承擔連帶責任。法院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規定的夫妻共同債務推定原則,將夫妻分居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而對此兩被告經法庭合法傳喚未到庭應訴,應視為放棄自身的訴訟權利,需要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最終法院判決兩被告對該筆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一)以夫妻為共同被告的民間借貸案件比例
本次調研選取的是G省G市Y區法院2013年至2015年審理民間借貸案件的數據統計,其中2013年該院共審理民間借貸案件847件,其中以夫妻雙方為共同被告的案件186件,2014年共審理民間借貸案件899件,以夫妻雙方為共同被告的案件221件,2015年共審理民間借貸案件996件,以夫妻雙方為共同被告的案件304件(詳見圖1),2013-2015年,民間借貸案件立案數呈遞增趨勢,與之相比,以夫妻雙方為共同被告的民間借貸案件所占比例以及增長速度均超過民間借貸案件總數的增長(詳見表1)。

圖1 2013-2015年以夫妻為共同被告的民間借貸案件變化情況

表1 以夫妻雙方為共同被告的民間借貸案件占比及增長變化情況
(二)此類民間借貸案件的獨特性
以夫妻雙方為共同被告的民間借貸案件除增長趨勢迅猛外,筆者通過近3年來對該類案件的審理,總結歸納出此類案件的特點:
1.僅有夫妻一方簽名的借貸案件比例大
由于此類統計難以完成,筆者僅能對自己所經辦的案件進行簡單統計。筆者2015年全年審理民間借貸案件中以夫妻雙方為共同被告的案件共49件,其中原告提交的借條或借款合同中僅有夫妻一方簽名的案件有37件,占筆者2015年經辦此類案件總數的75.51%,而這一比例就仍有上升的趨勢。
2.原告身份的特殊性
夫妻關系本身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據此引起的民間借貸也具有一定身份上的特殊性,這點主要表現在民間借貸案件中有一定比例的案件原告與被告之間存在較為親密關系,正是由于這種親屬關系的存在,大大加重了法官認定是否為夫妻共同債務的難度。
3.爭議焦點的特殊性
此類案件的爭議焦點往往是該筆債務是否為夫妻共同債務,尤其是缺少夫妻一方簽名的案件中會呈現更為特殊的一面,就是原告與被告之一均對該筆債務予以認可,而作為夫妻的另一方被告卻極力否認夫妻債務的存在。因此雙方對于此類案件的舉證多數是圍繞在是否為夫妻共同債務方面舉證。
4.被告關系的特殊性
這里所說的被告關系的特殊性不單單指的是被告之間的夫妻關系,更為特殊的是在此類案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案件在起訴之時兩被告的夫妻關系已經終結,也就是在兩被告的婚姻關系結束后,債權人才提起主張,由于這種特殊關系的存在為查明是否為夫妻共同債務增添了難度。
綜合分析,筆者隨機調取了2015年50件此類案件的相關材料進行數據統計(詳見表2)。統計分析表明,在此類民間借貸案件中原告與被告之間的親密關系愈為親密,作為被告的夫妻一方愈會否認
夫妻共同債務的存在,而且這些與被告關系親密的原告似乎更樂于在被告雙方婚姻關系結束后提起訴訟。反之,關系趨于簡單,雙方作為共同借款人在借條或借款合同上簽名的比例越高。

表2 2015年50件抽樣夫妻共同債務案件數據
(三)不同年度此類案件的縱向比較分析
表3、表4是筆者從所在庭室2014年、2015年審理此類案件中隨機各調取80件案件,以這80件案件的判決為基礎,選取本庭11名法官在不同年度所作出的判決,對這兩年度的判決進行縱向的對比分析。通過對比發現,與被告存在親屬關系的案件在判決結果上兩個年度的結果差距較大。而與被告關系并非親友關系的案件在判決結果以及法律法規的適用等方面趨于平穩。此外,筆者還發現即使是同一個法官,在不同的年度作出的判決中關于是否為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也存在截然不同的認定標準與結果。

表3 2014年夫妻共同債務案件判決情況

表4 2015年夫妻共同債務案件判決情況
由上述實證數據分析可以得出,夫妻共同債務案件在是否為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上存在極大的搖擺性,同案不同判的情況時有發生。我們在處理個案的同時又要注意整體的一致,做到特別與一般相統一,真正實現夫妻共同債務案件的一致性。然而,當前此類案件的司法實踐中仍存在諸多影響判決多樣化的因素,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標準多樣化
筆者認為,對于夫妻共同債務如何認定的問題,我國現行有效的婚姻立法文件主要有“用途論”標準和“身份論”標準。“用途論”標準,是以債務是否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作為認定夫妻共同債務的標準。在這一標準下不可避免需要面對的問題就是夫妻共同生活具有內部性與隱秘性的特征,債權人在訴訟中想證明關涉債務是用于債務人夫妻共同生活是具有較高難度的,債權人的債權容易受到損害。為了解決上述問題同時為了保護交易安全,《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突破了傳統的“用途論”標準[1],將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以夫妻之間身份關系為主線的形式主義判斷標準,即為“身份論”標準,此標準則將舉證責任歸于債務人。
兩套標準,兩種傾向,通過前文的數據分析我們不難得出,兩套標準的選擇將最終影響判決結果的走向,這也必然增大了審判活動中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難度。
(二)舉證責任分配隨意化
我國《民事訴訟法》關于舉證責任的一般規定可以歸納為“誰主張,誰舉證”。因此,在司法實踐中,部分法官會在審理夫妻共同債務糾紛案件中堅持適用《婚姻法》第41條,將舉證責任分配給原告。而與之相反,《婚姻法司法解釋(二)》則側重于保護債權人利益和維護社會交易安全,該條認為沒有法定情形的存在,其就可以直接向夫妻雙方主張夫妻共同債務的清償。同樣的案件,不同的舉證責任分配方式,正是由于目前無法固定或統一的舉證責任分配制度導致了不同的判決結果。
(一)完善認定標準
通過對以上關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的研究,即就是對“用途論”與“身份論”這兩種標準的研究,以上認定標準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單一選用上述哪一標準都可能會造成夫妻一方或債權人利益的失衡。因此,完善夫妻共同債務的司法認定標準,是具有現實的需求性的。筆者認為,立法者在設計法定認定標準時,應當注重尋求債權人與債務人利益之間的符合公平正義的平衡點,簡單地說,就是在認定夫妻共同債務時,既要保護債權人的合
法債權,同時也要兼顧配偶的利益。
(二)引入日常家事代理制度對共同債務范圍進行審查。
筆者認為,對于夫妻共同債務范圍的審查不能局限于法律規定或排除的范圍,可以引入日常家事代理制度。雖然我國《婚姻法》沒有規定家事代理制度,但相關司法解釋中有類似與日常家事處理方面的規定:因日常生活需要而處理家庭共同財產的,夫妻任何一方均有權代替配偶做出處理。另外,學界也認為“日常家事代理權是指夫妻因日常生活事務而與第三人為一定的法律行為時的代理行為。此與代理制度之目的都在于擴張社會關系,為司法自治之補充。”[2]因此,筆者認為,應當將夫妻共同債務的范圍限定為: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雙方在日常家事范圍內互有代理權,由此產生的債務應為夫妻共同債務。超出日常家事范圍的債務,應為夫妻一方的個人債務,但第三人有理由相信其沒有超出日常家事范圍的除外。值得注意的是,以此來審查認定夫妻共同債務范圍也應是一個隨著社會發展變化而發展變化的范疇。但是對于其發展和變化如何把握尺度呢?筆者認為,應當在具體案件中結合每一個具體家庭所在地的一般經濟情況來衡量該家庭的具體狀況是否與其債務相適應,如相適應則可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反之則不能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而且,可以參照表見代理之規定適用,即如果債權人有理由相信該筆借款為被告日常家事活動范圍且出于善意時,從保護第三人合法權益的角度考慮,也可以將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三)建立合理的舉證責任分配制度。
“公平正義原則是分配舉證責任的最高法律原則,它是分配舉證責任最初的起點和檢驗分配是否適當的最后工具”[3]。因此,在解決夫妻共同債務案件過程中對于舉證責任的分配不僅應遵循民事訴訟案件有關于證據的基本原則,還要結合此類案件的特殊性。因此,筆者對于夫妻共同債務案件的舉證責任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1.基于夫妻之間的隱秘性,被告相較于原告更容易證明借款的用途,故將舉證證明借款用途的舉證責任原則上分配給被告,由被告舉證證明所借款項實際上并未用于夫妻共同生活。
2.當夫妻一方與借款人之間存在親密關系時,考慮到夫妻關系的不穩定性,將舉證責任進行再次分配,當原告與夫妻一方關系越為親密時,原告所承擔的舉證責任就更多,法官甚至可以將舉證責任全部分配給原告。
3.參照表現代理的相關規定,原告作為借款人應對一方被告是否構成表見代理富有審查義務,原告應舉證證明其屬于善意第三人且盡到了審查義務,此時原告的舉證責任并不能完全替代被告的舉證責任。
[1]黃松有.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理解與適用[M].人民出版社,2004版:296-297.
[2]唐雨虹.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規則的缺陷及其重構[J].行政與法,2008:7.
[3]武憶舟.民法總則[M].臺灣三民書局,1983:325.
[4]丁巧仁.民商事案件裁判方法[M].人民出版社,2006:103.
編輯:林軍
To seek the dynamic balance and unification——improve the censorship of the husband and wife together debt
YANG Yongjie1,CHEN Yixin2
(1.Nanhua College of Industry and Commerce,Guangdong Guangzhou 510000;2.Guangdong Province Guangzhou City Yuexiu District people's court,Guangzhou Guangdong 510000)
the case of private debt,the cognizance of the family debt is a seemingly simple but very complicated problem.For a long time,because of the difference of relevant laws and regulations and understand the differences,the treatment is not the same in the different courts.In some courts the limit is identified,in other courts the limit is broad.In the theoretical circle of law,many scholars also have different points.In view of this,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family debt of private lending cases and the burden of proof allocation problem.Abandon the unification of the originally fixed mode,trying to seek from case full of features of dynamic balance and unity of the whole.
Husband and wife together debt;Personal debt;The burden of proof
DF55
A
2095-7327(2016)-11-0120-04
楊詠婕(1986-),女,黑龍江雞西人,南華工商學院講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民法學;陳逸新(1984-),男,吉林省吉林人,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法官,法學碩士,研究方向:民事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