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開春來到方洼村之后

于海軍

駐村以來，眼花繚亂的故事圍繞著徐開春，劇情比村子通往外界的路還要蜿蜒、曲折。

尚未天亮，徐開春就起床了。時值2015年9月，他剛來方洼村，工作才剛剛開始。

來方洼村早期，他的形象讓人印象深刻。村民們聽說上面派來一位新書記，都打算到村部一探究竟，在圍攏的人群中有人突然冒出一句：我還以為是哪路高人呢？原來是個“白臉娃娃”呀！惹來人群一陣哄笑，徐開春的臉“騰”一下紅了，尷尬中不知手往哪兒放。

文殊鄉的干部將徐開春拉到一邊說：“村前任支書、主任一肩挑，后因病去世。繼任的支書和主任還在物色中。這種群龍無首的局面正等著你收拾呢！”

“白臉娃娃”怎么了？徐開春不服氣，下定決心要在方洼村干出個樣來。

駐村以來，眼花繚亂的故事圍繞著徐開春，劇情比村子通往外界的路還要蜿蜒、曲折。

原則

一天早上，年近古稀的王至寬用輪椅推著老伴到村部找徐開春，情緒激動，聲明要反映情況。王至寬之前享受的低保剛剛在重新認定中被取消，王至寬憤憤不平，“實在不行就上訪！”事實上，徐開春對全村436戶家庭如數家珍，王至寬有四個子女，在村里的生活條件相對富裕。徐開春耐心地給老人解釋國家低保政策，可是老人根本聽不進去，走的時候撂下一句話：“不行就去縣里擊鼓鳴冤！”這樣的情形對于徐開春來說還是第一次，著實把他難住了。

正一籌莫展之時，一個細節在徐開春腦海中閃現。王至寬在交談中接了女兒打來的電話，稱中午要回村為母親祝壽。徐開春靈機一動，跨上摩托車直奔王家。剛到門口他就驚呆了，幾十萬的轎車停在王家門口，屋里傳來一陣陣歡笑聲，徐開春進門掏出100元錢塞到王至寬老伴手里，“今天沒別的意思，給您老祝壽來了！”王至寬在一旁愣住了，臉色極其尷尬，隨后不好意思地說：“低保我不要了，就沖你這份心意，我也不能給你工作添麻煩。”

那一瞬間，徐開春覺得自己似乎有所得，他從被忽視、刁難包圍的“白臉娃娃”，迅速刷新為一個被認同的領路人。不過，這種獲得感剛剛預熱，他就被迫進入了新的人物設定——“刮地三尺”的村官。

方洼村的姚鋼（化名）曾供職于城里一家文化單位，在一次關于易地搬遷的村民會議上，姚鋼直指過去部分地區“天高三尺，地薄三分”，這言下之意是給新一屆村兩委扣了一個“準貪官”的帽子。一邊是姚鋼冷嘲熱諷，一邊是村干部矢口否認，雙方僵持不下，徐開春立即制止了村干部。

徐開春稱自己也是農村娃長大的，不否認過去在個別地區有人情保、關系戶現象。不過，新一屆村兩委是他來之后組建的，如果新領導班子有問題，可以直接找他。見徐開春表態，氣氛有所緩和，姚鋼說：“在接下來的搬遷中我支持你，我對新一屆村兩委抱有一線希望，以觀后效。”后來隨著方洼村的變化與發展，姚鋼再也沒有找過徐開春。像這樣的事情舉不勝舉，徐開春覺得，不要一味地站在村民的對立面，那樣他不會心平氣和地和你談。

接觸過徐開春的人會說他是個有原則的人，在原則上別人難以撼動。而他化解矛盾的方式方法也總能得到大家的認可。

求變

2015年9月駐村之初，徐開春腦海中對駐村工作的概念就是幫助村里跑跑項目、要點資金這樣的事情，然而真正駐村后深入到每家每戶，尤其是到貧困戶家里走訪后，他此前的認識被完全顛覆。村民們樸實、熱情、善良，對脫貧致富有著強烈渴望，這也極大地觸動著徐開春要干出一番事業。

方洼村共有1746人，其中貧困人口507人，2014年已脫貧111人，2015年確保脫貧155人。根據文殊鄉黨委安排，全村剩余241人要在2016年全部脫貧，時間緊，任務重。由于每家每戶貧困原因各有不同，不找準“病灶”急于開藥方，就達不到精準扶貧。

經過一個月的調研走訪，徐開春和村兩委制定和繪制了《方洼村2016年度發展脫貧規劃》《方洼村發展產業規劃圖》以及《方洼村基礎設施建設規劃圖》，并初步確定了脫貧思路：收回村集體三個林場，培育發展茶葉、油茶種植產業，壯大集體經濟，利用產業帶動貧困戶脫貧；依托企業，加強已流轉土地的管理，增加農戶收入，帶動部分農戶脫貧；組建農林專業合作社發展養殖業和加工業，推動產業升級脫貧；加強技能培訓促進就業脫貧。

在方洼村的扶貧工作中，徐開春制定了一對一的扶貧措施，改“大水漫灌”為“小水滴灌”，選好“藥方”一戶一策，明確幫扶責任人，確定幫扶任務、標準、措施和時間，做到一家一戶一本臺賬，一家一戶一個扶貧計劃，一家一戶一個幫扶措施，確保幫扶的針對性和實效性。

為帶動貧困戶精準脫貧，方洼村以集體名義承包了河南藍天集團500畝油茶園的管理任務，為35個貧困戶安排了就業，每戶一年增收8000元以上。此外，方洼村還引進了信陽凱信實業有限公司發展玫瑰花種植項目，建設示范基地50畝，可帶動十余個貧困戶脫貧。

徐開春還記得中共中央辦公廳來光山縣文殊鄉掛職的郭偉立副鄉長的話：“只要下決心，就沒有干不好的事！你放心大膽地干。”領導們的鼓勵給了徐開春勇往直前、敢于擔當的信心和動力。

一切美好的事情正在方洼村這個光山縣文殊鄉最偏遠貧窮的村莊孕育、成長。挖掘機的轟隆聲正喚醒荒山上“沉睡的茶園”，鄉村水泥路路基在升級中拓寬，三個二類水庫水壩得以除險加固……徐開春很喜歡一句話：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

為了盡快與村民融為一體，沒干過農活的徐開春學會了插秧、割麥。手上起了老繭，臉也曬黑了，沒人喊他“白臉娃娃”了。

山青了、水綠了、路通了，村莊也更美了。村民們開始重新審視徐開春這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了。現如今走在方洼村，村民們都會熱情地跟徐開春打招呼，70多歲的王全富曾握著徐開春的手說，從他這代人身上，自己看到了黨的好傳統沒有丟。

舍得

光山縣，位于河南省東南部，北臨淮河，南依大別山。2015年，為打贏脫貧攻堅戰，光山縣選派了115名黨員干部到貧困村擔任第一書記，光山縣工商質監局的徐開春有幸成為其中一員。

剛接到局里通知時，徐開春有些猶豫，不是因為怕吃苦受累，而是因為家庭情況特殊讓他放心不下。父親中風癱瘓十余年，母親患有老年癡呆癥，一旦成為駐村書記，家里人怎么辦？局領導了解了徐開春的顧慮后，語重心長地跟徐開春說：“三十幾歲正是人生最寶貴、最應該干事創業的年齡，扶貧攻堅是黨中央、習總書記的重大戰略決策，好男兒應該志在四方，應該奮斗在工作的第一線，家里的困難可以想辦法克服。”局領導的一番話讓徐開春放下了包袱。

對駐村這件事上，徐開春的愛人是個明白人，“開春，你就去吧！家里有我。”妻子的一句話給了徐開春莫大的鼓勵。剛進村的那個晚上，徐開春躺在拼湊在一起的桌子上輾轉反側，蚊蟲在他的耳邊上下飛舞，那個夜晚對于他來說極其漫長。去年秋天，為了撲滅山火，徐開春和鄉親們整整撲打了一整天，晚上回到村部顧不上洗澡就累得睡著了。

駐村后第一次回家的情形讓徐開春至今難忘。那天下午，在鄉下忙得腦袋昏昏沉沉，也不知道一家老小近況如何，徐開春放下手頭工作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趕。剛一進門，發現母親和妻子都病了，兒子哭著對徐開春說奶奶昨晚走丟了，妻子在外面找了一夜……眼淚在眼圈里打轉，愧疚與自責在內心翻騰。癱瘓在床的老父親對徐開春說：“只要方洼村不罵娘，你就對得起咱一家老小！”

在村民眼中，徐開春是縣派的干部，是能給他們帶來希望的人，徐開春說自己感到肩上的擔子很重。放眼未來，徐開春覺得方洼村還有很多路要走，還有很多坎要過。但只要堅定信心，緊緊依靠群眾，再遠的路、再大的坎都不在話下！徐開春說自己有信心。

家庭與工作之間總是難以兼顧的，有舍有得。徐開春溫文爾雅，不急不躁，包括他的發型、衣著和膚色都給人一種踏實的印象。在家庭中，他可能無法超越同齡人，也無法像他們那樣做一個服侍老人的孝子、帶妻子逛街的丈夫。然而當徐開春走進村部，眼前文件、資料碼成一摞，他可以決定這個村的未來是什么樣的。

這是屬于他的生活，熱情而不張揚，熾熱且真實，就在機器轟鳴而過的水泥路上，就在散發著青草味和泥土氣息的山埂上，就在他來到方洼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