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閘蟹二噁英超標背后

羅燕

盡管涉事的是江蘇的兩個水產養殖企業，但引發了人們普遍的擔憂：

今后還能愉快地吃大閘蟹嗎？而污染到底來自哪里等問題也引起了多方關注。

“最近來買大閘蟹的人少了。”在北京做了十幾年螃蟹生意的程明（化名）有些著急，往年的這個時候還是大閘蟹銷售旺季，但今年提早淡下去了。

影響螃蟹“吃貨”們的是香港食物環境衛生署食物安全中心（以下簡稱香港食安中心）11月1日發布的一份公告，稱檢出兩個大閘蟹樣本二噁英及二噁英樣多氯聯苯總含量超標。為保障市民健康，決定暫停有關水產養殖場生產的大閘蟹進口及在港出售。

程明在自己的門店特意張貼了一張聲明，說明自己所售的大閘蟹在江蘇太湖有專門的養殖基地，檢驗合格，與香港檢出二噁英超標的大閘蟹無關。

盡管涉事的是江蘇的兩個水產養殖企業，但引發了人們普遍的擔憂：今后還能愉快地吃大閘蟹嗎？而污染到底來自哪里等問題也引起了多方關注。

吃還是不吃？

“大閘蟹，吃還是不吃？”在香港食安中心的公告被廣泛報道后，很多愛吃大閘蟹的人陷入糾結，有人甚至為家里已買的大閘蟹發愁。

根據香港食安中心的檢測結果，兩個大閘蟹樣本二噁英和類二噁英多氯聯苯的含量總和分別為每克食物11.7和40.3皮克毒性當量。

二噁英，到底有多毒？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官網介紹，二噁英是一類劇毒物質，可導致生殖和發育問題，損害免疫系統，干擾激素，還可以導致癌癥。

中國科學院生態環境研究中心二噁英實驗室主任鄭明輝告訴《民生周刊》記者，盡管二噁英的急性毒性很強，但公眾不會接觸到二噁英的中毒劑量，所以防范二噁英污染一般不會考慮急性中毒而是考慮二噁英長期在體內累積對健康的潛在風險。

人類接觸二噁英，90%以上是通過食物，主要是肉類、乳制品、魚類和貝殼類食品。二噁英一旦進入人體，就會長久駐留，因為其本身具有化學穩定性并易于被脂肪組織吸收，并從此長期積蓄在體內。它們在體內的半衰期估計為7至11年。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與世界衛生組織聯合食品添加劑專家委員會為二噁英和二噁英樣多氯聯苯訂下的暫定每月可容忍攝入量為每月每公斤體重70皮克毒性當量。

香港食安中心對上述含二噁英及二噁英類多氯聯苯的大閘蟹進行了風險評估，一般進食不會對健康造成即時風險或急性中毒。以含40.3皮克的大閘蟹樣本計算，一個體重60公斤的成年人，在大閘蟹季節進食14只4兩重的超標大閘蟹便超過世界衛生組織的暫定每月容許攝入量，而平時偏好進食高脂肪類食物的人士，本身已攝取較多二噁英，在大閘蟹季節進食3只4兩重的大閘蟹即超出暫定每月容許攝入量。

國家食品安全風險評估中心風險交流部副主任鐘凱指出，“對于一般消費者，在蟹季吃十幾只螃蟹不需要有壓力，畢竟你也沒那么差的運氣，每只都是污染的。對于孕婦和兒童，適當少吃一點也沒啥問題，但是不要吃蟹黃、蟹膏，因為這里是有機污染容易富集的地方。”

意外的二噁英

香港食安中心的這份檢測結果讓很多人措手不及。

根據香港食安中心的公告，涉事食品來自江蘇省兩個水產養殖場——吳江萬頃太湖蟹養殖有限公司和江蘇太湖水產有限公司，供港大閘蟹量分別是3.8噸和210噸。

吳江萬頃太湖蟹養殖有限公司董事長孫興良向媒體表示，出口十幾年都是正常，到現在還沒有聽說過二噁英。

事實上，對于從內地進口的大閘蟹，香港往年的檢測項目并不包括二噁英。很多業內人士表示不清楚香港為什么會突然檢測這個項目。一位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工作人員透露，香港本來對二噁英沒有明確的檢測要求，因為這個東西是污染物，一般通過污染造成的，不是養殖戶通過投喂造成的。

目前，內地和香港都沒有就食物中二噁英和二噁英樣多氯聯苯含量訂定限量標準。雖然我國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食品中二噁英及其類似物毒性當量的測定》已經頒布實施，但主要限定的是檢測方法。

鐘凱表示，“制定二噁英限量標準的國家和地區很少，目前國際標準并無二噁英相關指標，中國大陸、美國以及中國香港也沒有制定二噁英的限量標準，我所知道的只有歐盟、韓國和中國臺灣。其中歐盟的標準是最嚴的，是每克蟹肉6.5皮克。而香港食安中心發布的‘超標也是按照最嚴格的歐盟標準來算的。”

檢測能力疑云

江蘇的大閘蟹到了香港才被檢出二噁英含量超標，引發了很多人對內地食品中二噁英檢測的質疑。內地的大閘蟹檢測項目中包含二噁英嗎？如果包括，為什么沒有發現異常？

據介紹，今年以來，江蘇檢驗檢疫局已對江蘇太湖水產有限公司、吳江萬頃太湖蟹養殖有限公司兩家涉事企業，開展了23批次47個檢測項目335項次的檢測，檢測結果均為合格，符合香港的檢驗檢疫要求。

面對質疑，江蘇檢驗檢疫局相關工作人員表示，實驗室只負責按照開具的項目進行檢測，當時并沒有接到二噁英的檢測要求。目前該實驗室尚沒有能力對進出口食物中的二噁英含量進行檢測。

上海市食品添加劑行業協會秘書長吉鶴立向媒體透露，“內地對于大閘蟹，會檢測農藥殘留、獸藥殘留，但不會去檢測二噁英和二噁英樣多氯聯苯含量。”

據澎湃新聞報道，內地僅一個機構能對進出境食物進行二噁英檢測，即中國檢驗檢疫科學研究院綜合檢測中心二噁英檢測部。

而鄭明輝向《民生周刊》記者表示，“進出境食物進行二噁英檢測是否需要特殊的資質我不清楚，但如果說內地具有檢測食品中二噁英含量資質的單位就一家肯定不對。在機構職能中，各地疾控中心具有檢測食品中有害物濃度水平的職責，因此疾控系統的二噁英實驗室檢測二噁英數據肯定是有執法依據作用的。”

據他介紹，國內二噁英的檢測能力近年來得到很大加強，目前已經有50個左右的實驗室可以按照國家檢測標準檢測環境和生物樣品中的二噁英，但實驗室出具的數據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就因實驗室而異。

實際上各實驗室對樣品的種類有所側重，如環保部的7個二噁英區域監測中心、國家環境分析測試中心、諸多第三方檢測實驗室等都以檢測污染源和環境樣品為主，一般不檢測食品樣品。一些研究單位如中科院生態環境研究中心、中科院大連化物所、中科院廣州地化所、清華大學、浙江大學等，測試樣品的種類覆蓋面很寬，幾乎無所不包，但這些二噁英實驗室的計量認證項目一般不包括食品。中國食品安全風險評估中心、中國檢驗檢疫科學研究院、浙江省疾控中心、湖北省疾控中心、福建省疾控中心、深圳市疾控中心都具有檢測食品中二噁英的能力和資質，他們一般很少做污染源和環境樣品檢測。

污染從何而來

目前，江蘇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已暫停受理涉事兩家企業的出口報檢。江蘇省相關部門對涉事兩家企業的全部大閘蟹禁止進入市場銷售，并組成聯合調查組調查溯源。

涉事大閘蟹體內的二噁英到底從何而來？污染源成為這個事件的另一個焦點。

鄭明輝認為可以從兩個方面探討，一是環境污染，如大閘蟹生長地的池塘底泥是否受到二噁英污染。池塘底泥的污染可能來自廢水排放，也可能來自在養殖大閘蟹前對池塘的清理使用藥劑中含有二噁英雜質。二是來自大閘蟹的飼料，飼料中某些添加劑也有檢出二噁英的報道。

在江蘇省相關部門的現場調查中，尚未發現在螃蟹飼料品質等養殖環節發生問題。初步分析，二噁英含量超標可能為太湖水域局部污染所致。

但污染的范圍到底有多大，污染是如何形成的，還沒有結論。

鄭明輝告訴《民生周刊》記者，二噁英的排放源很多，在我國主要的二噁英排放源包括鋼鐵和再生有色金屬冶煉、廢棄物焚燒等。此外，某些化工產品也可能會含有二噁英雜質，含二噁英雜質的化學品的使用也會造成二噁英污染。而且，二噁英很難降解，在自然環境中能沿食物鏈富集，環境介質的濃度即使很低，也能對生態環境造成長期的不良影響。

“二噁英的防控是風險管理而不是限定在危害防范。”鄭明輝說，“面對二噁英等污染物，我們應該警鐘長鳴，源頭防控是重點，應持續對污染源減排。也要加強可能含有二噁英雜質的化學品的管理。飼料和食品中二噁英的檢測國家有關部門也在持續開展，待積累了一定的基礎數據后，未來會有某些飼料和食品中二噁英的限量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