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靜
摘要:盧梭與托爾斯泰面對著失去樂園的文明社會,他們在批判、指斥之后并沒有采取聽之任之的態度,而是有破有立,采取破立結合的方法。他們不只是摧毀舊世界,同時為了找尋樂園、建立新的世界而傾力思考,努力實踐。論文主要從社會契約論與基督教無政府主義兩大方面來論述盧梭與托爾斯泰社會建制思想的異同。
關鍵詞:盧梭;托爾斯泰;社會契約論;基督教無政府主義
盧梭針對文明社會普遍墮落的狀況提出了“回到自然”的思想。對于這個思想,我們不能簡單地解釋為盧梭要求人類倒退到原始社會中去,他只是以淳樸的自然狀態作為一種理想的參照物來批判邪惡的文明社會,其更多的內容還是表達了他對未來社會的向往。盧梭在假設真實存在過的自然狀態與受契約約束的公民社會之間設置了內在的張力,其目的就是想建立一個理想的社會,其中自由與平等才是真正的內容。托爾斯泰也有對未來社會的美好設想,他在社會歷史領域里表現為“回歸自然”的社會歷史觀,在政治領域里則表現為建立在道德基礎上的人人平等的理想國,其中自由與平等也是重要的組成部分。事實上,無論是盧梭的社會契約論,還是托爾斯泰的基督教無政府主義,其思想的核心都在于此。本節將以盧梭與托爾斯泰關于社會建制的思想為基點進行具體分析與比較。
首先,他們都致力于建立一個自由、平等的理想社會,他們都反對當時的社會制度,都憎恨造成人類不平等的私有制,認為不平等達到頂點時必然會產生新的平等。不過,二者提供的方式卻不同,前者是通過社會契約的方式,而后者則采用基督教無政府主義的方法。別爾嘉耶夫說過:“盧梭與托爾斯泰巨大的差別在于,盡管盧梭沒有保留自然生活的真實,但他卻要求一種社會契約,隨后建立否認良心自由的非常獨裁的國家,而托爾斯泰不要求任何社會契約,他希望保留絕妙的自然的真實,因為他認為這樣也是在執行上帝的律法。”[1]這段話清楚地表明盧梭與托爾斯泰心中的理想社會的具體表現形態與實現方式都存在著相當大的差別。
其次,盧梭與托爾斯泰關于社會建制的思想都帶有空想的性質。盧梭的社會理想帶有烏托邦的特征,他把不可能實現的當做能夠實現的來看待,結果造成了政治設計和制度安排上的一系列消極后果。盧梭在其政治設計中,似乎忘記了自己曾經揭示出來的人的二重化特點,即僅僅把性善論當作唯一預設,而未能正視人的肉體存在及現實生活,沒能引入與之相對應的另一種預設,因此是不現實的,而與之相關的政治理念也就不可能實現,且離現實越來越遠。托爾斯泰也企圖將他的變革的思想與基督教的烏托邦結合在一起,當托爾斯泰試圖尋找某種生活秩序的規則時,當他用簡單的博愛、信仰、勿以暴力抗惡等宗教理論來代替以權威和暴力為基礎的國家秩序時,他就從積極的國家理論轉向了社會學上的建設,其思想體系內部必然會出現破裂。
再次,在改造人性以建立理想社會抑或是實現理想的社會建制以便達到改造人性的目的的先后次序上,盧梭與托爾斯泰也有很多不同之處。相對而言,盧梭的思想在這一點上存在著明顯的悖論,他的“公民美德”首先帶有社會政治的性質,即他想先改造社會,通過社會契約對人的規范進而達到改造人性的目的。簡言之,為了改造人必須改良社會制度。但是按照盧梭的理論來說,當每一個個體把自身的一切權利全部轉讓給整個集體時,當每一個個體根據公意的原則行動時,他們已經具備成為一個道德人所需要的一切條件了。因此,在建立理想社會和培養理想的道德人的先后次序上,盧梭陷入了循環論證的悖論中。正如一位學者指出的,在盧梭這里,“德性要以自由的社會為前提,而自由的社會又以德性為前提:德性與自由社會彼此相屬。”[2]而托爾斯泰則不同,他的觀點很明確,他要先改造個人,通過宗教凈化人性的手段使人都符合一定的宗教道德規范進而達到改造社會的目的。我們說,托爾斯泰既非社會主義者、又非革命者,他對暴力革命始終采取否定的態度,他主張放棄為謀取自身幸福而進行的一切暴力斗爭。他的宗教道德學說主張馴服暴力與逆來順受、愛一切人并且勸人為善、通過道德上的自我完善來實現社會的友愛與平等。簡言之,在托爾斯泰這里,社會制度的變革只有通過人的道德復興的手段才能達到,而道德復興則需要通過說教和個人的行為而得到實現。
最后,盧梭與托爾斯泰有關社會建制的思想中都存在著激進之處,但具體說來卻又略有不同。盧梭的思想在當時的法國是很激進的,他有強烈的革命傾向。在他看來,一切改良都只是應當予以譴責的一種妥協,他針對社會中存在的不平等以及不公正等現象提出人是生而自由平等的,并用一種特殊的方式闡述他的社會理論,他主張破壞一切,尼采認為盧梭的這一觀點對法國大革命有很大的影響。在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的實踐中,盧梭的思想直接獲得了最深刻的決定性表現,美國革命的《獨立宣言》、法國革命的《人權宣言》以及兩國的憲法在很大程度上都直接繼承和體現了盧梭的理論精神和政治理想。而如果要論述激進這一特點的話,托爾斯泰的思想也有激進之處,只不過他的激進的方式不同,他不是用拳頭的革命來反抗國家,而是通過勿以暴力抗惡的方式。俄羅斯民族是富于真正的基督教精神的民族,托爾斯泰認為社會要進行的革命應該以基督的名義實現團結、平等與博愛的律令,而這一律令要依賴無抵抗運動,即勿以暴力抗惡才能得以實現與完成。俄羅斯人應忍受強暴的行為而不加報復,不和當局爭斗,不參與政權,應以自愿的屈服來抵抗邪惡,因為不抵抗罪惡才是對罪惡最有力的斗爭,恰是為了愛為了犧牲而抵抗的最有力手段。另外,他前期雖然沒有法國大革命時代中那種通過暴力革命建立并實現理想社會的思想,他雖然一直主張用勿以暴力抗惡的宗教教義來對抗革命行動,但在其后期,面對當時的俄國現實,他已經對自己的哲學學說及宗教說教的軟弱無力深有所感了,他對法國革命表示過崇高的敬意并為之歡欣鼓舞,也曾對俄國1905年的革命帶來的變化表示過驚喜,因此到后期托爾斯泰離開了平和的宗教默想,而主張用行動計劃代替前期的寂靜主義,他由此設計了一個基督教無政府主義的計劃,自己則由一個福音主義的探索者最終成為一個激進的無政府主義者。他對國家政權完全否定的、消極的、冷漠的態度使他不亞于一個政治革命者,他的激進主義思想對俄國革命的貢獻也不亞于一個革命者,因為當時最激烈的社會革命者也只滿足于自由主義的改良和改革,而他卻主張廢除土地私有制,激烈地反對沙皇和現存的權威,他雖主張用“勿以暴力抗惡”來完成社會的調和,但他全然違反他的意志,其思想對當時的俄國革命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參考文獻:
[1]尼·別爾嘉耶夫著.俄羅斯思想[M].北京:三聯書店,2004:138.
[2]列奧·施特勞斯著.自然權利與歷史[M].北京:三聯書店,2003:2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