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魯陽
(河南省社會科學院,鄭州 450000)
宋挺墓志正讀
蕭魯陽
(河南省社會科學院,鄭州 450000)
《文物》雜志2016年第2期《山東濟南長清崮云湖宋墓發掘報告》,出土宋將仕郎宋參軍宋挺墓志,由于志石斷裂,漫漶不清,錄文錯訛。現據《文物》所刊宋挺志石圖版重新整理,是為正讀。
長清;崮云湖;宋墓;宋挺;宋炤
《文物》雜志2016年第2期《山東濟南長清崮云湖宋墓發掘報告》,出土宋將仕郎宋參軍宋挺墓志,由于志石斷裂,漫漶不清,錄文錯訛,句讀不明,有可訂正者若干處,現據《文物》所刊宋挺志石圖版重新整理,是為正讀。同時出土宋挺之父宋炤墓志,其錄文亦有可商榷處,在此一并言之。用供參考。
(1)宋將士郎宋參軍墓志銘。
按:“士”字誤,當用“仕”字。《宋史 .職官志》有將仕郎,為文散官第29階,即最末階。為從九品。后來,有人說將仕郎是已仕,不是“將仕”,宋徽宗政和末年,改稱迪功郎。承直郎、儒林郎、文林郎、從仕郎、從政郎、修職郎、迪功郎合稱“七階選人”。后來,又在迪功郎下設通仕郎、登仕郎、將仕郎3階。宋挺的將仕郎比后來通侍郎之下的將仕郎高出3階。政和前后的將仕郎,名同而實異。將仕郎是宋挺的品階,參軍是他的官銜。從后文可知,宋挺只是待闕,并未到任。宋挺墓志錄文“將仕郎”作“將士郎”,實誤。“將仕郎”出現多次,都誤作“將士郎”。此下不再一一注明。
(2)朝散郎致仕云騎尉賜緋魚袋張□撰。
按:“□”當為“棠”。宋挺父炤,子名繼嗣。宋繼嗣是張棠的子婿。張棠與宋挺,是兒女親家。宋挺及其父炤墓志,都是張棠所撰。此處可據宋炤墓志補完“棠”字。致仕就是退休。
(3)□因是知君平許負之術。
按:這是錄文原文,以下仿此,不再注明。
君平即嚴君平,西漢蜀人,賣卜成都,《漢書》卷27說他:與人子言則依于孝,與人弟言則依于悌,與人臣言則依于忠,因人而異,因勢利導,寓教于卜,嘉惠眾人。許負,漢代很高明的相面人。《史記》卷49說他,相簿姬當生天子,就是后來的漢文帝。又相條侯周亞夫后當餓死,果然應驗。許負又是漢代大俠郭解的外祖父。張棠行文
引嚴君平、許負典故,是為下文敘說宋挺命運多舛作鋪墊。君平、許負之間加頓號為宜。句首缺文,錄文原屬上句,誤,當屬下句。以上下文,疑脫“余”字。
(4)夫子之道不談易。
按:此處之“易”,專指《周易》,是以應當加書名號,即“夫子之道不談《易》”。夫子乃謂孔子。孔子不是不談《易》,而是熱衷于《易》,“韋編三絕”可證。此處所說“不談《易》”,殆謂子不語怪力亂神。
(5)務學以□命數神形之術。
按:“命數”謂命理之數,簡言之,就是算命吧。神形,即后來所謂的看相。□或疑為“明”字。
(6)以學有精粗惑于中。否不專信,尚又甚者。
按:“以學有精粗”而“惑于中”,令人莫名其妙。“學粗”固可以“惑”,“學精”則不當“惑”。“否不專信”,不詞,費解。此處是點破句了,是以無法卒讀。這一句應標作:以學有精粗,惑于中否,不專信尚,又甚者。
(7)皆未□于極至也。
按:□或疑作“臻”字。
(8)夫生死厚薄,□人不語與怪力,同為其不可訓也。
按:《史記》卷47《孔子世家》引《論語》“子罕言利與命及仁”。缺文疑當作“圣”或“哲”字。“與怪力”3字當下屬。即此句標點當作:
夫生死厚薄,□人不語,與怪力同為其不可訓也。
以上3個分句,字數都成偶數,合乎古人行文規范。
(9)荀卿氏著書非相義,亦主教漢儒史學者九口之類,陰陽與焉。
按:這句,只有最后句號是正確的,其他則皆當商榷:①荀卿氏就是荀子,著有《非相篇》,故“非相”當加書名號;②“義”字下屬。“義亦主教”。“教”謂“教化”。③漢儒史學者九□之類,陰陽與焉。按:□疑當作“流”或“家”。即指班固《漢書 .藝文志》所說的:“諸子十家,可觀者九家而已。”其中有陰陽家,就是“陰陽與焉。”所以全句應當標點為:荀卿氏著書《非相》,義亦主教。漢儒史學者九□之類,陰陽與焉。
(10)夫是二學力固不能叛。吾夫子之道,終實歸于孟子,謂歸斯受之,宜乎深斥其說也。
按:這一句話,全部點亂了。
“二學”謂命數與相術。“學”下宜逗。“力固不能叛”,語氣不足,應與以下“吾夫子之道”連讀。即:“力固不能叛吾夫子之道”。
“謂歸斯受之”,見《孟子 .盡心下》:逃墨必歸于楊,逃楊必歸于儒,歸斯受之而已矣。
錄文標點,不能點斷。讓人莫名。全句標點應可調整如下:
夫是二學,力固不能叛吾夫子之道。孟子謂“歸斯受之”,宜乎深斥其說也。
“深斥其說”,就是孟子的辟楊墨。
(11)曰白屋農業取科入官非易。
按:可標作“曰,白屋農業,取科入官非易”。“白屋農業”,謂農家子弟。“科”謂“科舉”。此亦足見宋時社會現勢,沒有背景的弱勢家族,想通過科舉進入官僚隊伍,談何容易。
(12)善守本業亦良子孫。
按:“業”下宜逗。全句當作:善守本業,亦良子孫。
(13)大概六患不□。
按:“六患”,不明所指。因上文言及荀子,荀子言六患:賢者為之,則與不肖歸之;智者慮之,則與客者論之;使修者行之,則與污邪之人疑之。今錄以備參考。
(14)試名巍峨者昌第,后率注州,府教官驚,初試清選時。
按:“率注州,府教官驚”,這種句讀,讓人稱奇。此句其實是說:試名巍峨者昌第后,率注州府教官,驚初試清選時,“昌第”就是“唱第”。
(15)調靜難軍司戶參軍。
按:《宋史》卷87《地理志》,邠州,緊,新平郡,靜難軍節度。宋挺受命出仕邠州,但是只是待闕,沒有赴任。
(16)乃調定武軍司法參軍。
按:《宋吏》卷86《地理志》,中山府,次府,博陵郡,太平興國初,改定武軍節度。本定州。慶歷八年,置定州路安撫使。據墓志,宋挺也沒有到定武軍任所報到。
(17)二三平日,□□邂逅,雅游清言,次風眩恭至。
按:“風眩”有“次”,又是“恭至”,不詞之甚。細審圖版,“恭”字乃“暴”字之誤識。
“風眩暴至”就是突然眩暈。“次”字上屬。“二三平日”,就是友人。“雅游清言次”,是說雅游清言的時候,所以“次風眩恭至”,實在有些離譜。這一句標點應調整為:二三平日,□□邂逅,雅游清言次,風眩暴至。
(18)竟乖藥喜年……
按:錄文誤識墓志,又誤讀,使其不知所云。“藥喜年”不知云何。“喜”是“膳”字之訛,墓志圖版不清,將“膳”字右半誤識為“喜”(喜善形近)。“年”字下屬。這一句應作:“竟乖藥膳,年……”。
(19)過五九之數未四旬,浹天數有定先矣。
按:上文所說“年”字當屬此句句首。這一句話,錄文亦點破句。“浹”字是滿的意思。應當“未四旬浹”四字連讀。“浹天數”,則不詞。“年過五九之數”,五九四十五;“未四旬浹”,是說不滿四旬。每月三旬,每旬十天。宋挺卒于政和元年二月九日,是過了正月三旬,二月只有九天,不滿一旬,合計三十九天,所以叫做“未四旬浹”。全句是說,宋挺得年四十五歲又不足四旬。這一句與墓志說“斯人厄在四十六七”句相照應。張棠的友人霍某,精通命術,預言宋挺厄在四十六七,果然在四十五歲又不滿四旬時卒然去世,按傳統習慣,宋挺得年四十六歲,所以,這一句應標作:年過五九之數又未四旬浹,天數有定先矣。但若連及下文,即便如此,仍然不是完整句子。
(20)夫余匍匐往吊,痛愴已而。
按:細審此處志文,“夫”字不是發語詞,而是上一句結語中之嘆詞。連上句,當讀作“天數有定先矣夫”。所以,上文全句當為:“年過五九之數未四旬浹,天數有定先矣夫”!
“痛愴已而”,不可如此讀。是“已而”,不是“而已”。若是“而已”,與上文沉重的筆觸,痛愴的心境不合。“痛愴”當屬上句,即:“余匍匐往吊痛愴,已而”,如此則庶幾可通。“已而”之后也不能用句號,只能用逗號。
(21)常若有口且良夫志之色。
按:“良夫志之色”,不詞。細審墓志,“夫”乃“失”字之訛。錄文誤作“夫”。“夫”、“失”形近,或者打字誤植所致。
(22)稟悲不粹也。
按:“稟”謂稟賦。“悲”字訛誤。圖版“悲”字作“非”,“非”下有石花,整理者誤以為字畫,是以致誤。作“非”是。
(23)善操觚□翰墨之妙。
按:此說宋挺字寫得好,□或當為“擅”字。
(24)冽井之綆百尋,而不以汲莫邪之鋒,曾未一□。
按:句讀有誤。“冽井之綆”,井深水寒,打水的繩子(綆)就長(百尋),“冽井之綆百尋”是。“而不以汲”,是說長綆未盡其用。井深,打水的綆就特別的長。“汲古修綆”,便由此出。“莫邪”,志石原作“鏌铘”,錄文改作“莫邪”,亦可。只是莫邪是寶劍利器,用打水的長綆來試寶劍的鋒芒,太過奇思妙想。所以,應在“汲”下點斷。
“曾未一□”,□字不清。細審志石圖版,應是“割”字。古語“鉛刀貴一割”,“莫邪”當然更應發揮作用。
長綆不以汲,莫邪未曾試,說的是物未盡其用,喻宋挺不幸,未能盡其才。所以此句當讀作:“冽井之綆百尋,而不以汲;莫邪之鋒,曾未一割”。
(25)惜哉,直夫昆弟終鮮。
按:“昆弟終鮮”,是在用典。典出李密《陳情表》“既無伯叔,終鮮兄弟”。以此為可惜,原無不可,但從墓志行文考慮,此二字當屬上文,即:冽井之綆百尋,而不以汲;莫邪之鋒,曾未一割。惜哉!
至于直夫即宋挺昆弟終鮮,那是敘述宋挺家事的內容,與下文成一段。
(26)祖惟德父炤,
按:“德”字下應加一逗號。
(27)母吳氏,冀州觀察推官孝思之女,
按:宋挺母親姓吳,外祖父是吳孝思。吳孝思官職是冀州觀察推官,其他事跡無考。
(28)繼王氏、娶□氏。
按:王氏后用頓號,大誤。“繼王氏”,宋挺的繼母姓王。“娶□氏”,宋挺娶妻□氏。此處一個頓號,效果是將宋挺繼母與老婆并列,斷斷不可。頓號當改逗號,即:繼王氏,娶□氏。
古書標點,頓號很是麻煩。第26例,是當用頓號未用;此條卻又相反,是不當用而用之。遇到這種情況,只能存乎一心了。
(29)□□紹父之學,
按:此下十一字志石圖版不清,錄文有誤,渾不可解。
(30)女三人,長適通判寧化軍孟朝奉,次子舜咨寧,幼孫男。□曰□□。
按:這一句,問題很嚴重。“女三人”,宋挺有三個女兒。孟朝奉,即書寫宋挺墓志的孟孝孫。孝孫的階官為朝奉郎,故有是稱。依照錄文標點,只能理解成宋挺長女嫁給了孟朝奉,這是亂點鴛鴦譜。宋挺長女“適”的是孟朝奉次子名叫舜咨,錄文此處點破句,又將“舜咨”名下加了一個“寧”字,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細察志石圖版,“寧”字為“余”字之誤。“余”字當下屬,即“余幼”。說的是宋挺長女是朝奉郎孟孝孫次男的妻子,另外兩個女兒都還年幼。此句當點作:女三人,長適通判寧化軍孟朝奉次子舜咨,余幼。
北宋寧化軍在河東路,行政級別相當于下州。是軍事要地。孟孝孫為通判。宋制,用文臣知州事,復設通判以貳之。朝奉郎是文散官,正六品。
第28例,誤將宋挺繼母與妻子并列;此條是將兒子的老婆判給了老公公。都是標點符號引發出來的錯誤,能夠小覷嗎?
(31)將自其居遷柩于長清縣和平鄉千秋里祖塋西南后乃考之別域卜用。
按:錄文“后”字有誤。是將繁體從(從)字誤判作后(後)的結果。宋炤墓志錄文,也有“后別域”字。“后”字也是“從”的誤判。
“卜用”二字當屬下句。這一句只能標點為:將自其居遷柩于長清縣和平鄉千秋里西南,從乃考之別域卜用。
“卜用”就是“卜以”。“乃考之別域”,宋挺父親安葬的地方。這一句的價值,是可供研究長清縣歷史地理沿革變化參考。
(32)歲丁亥,已嘗為君考之志。辛卯,今又銘君墓。
按:丁亥,政和元年;辛卯,大觀元年。
(33)驥將馳而縶,□□□不器而毀,玼□錦方,機梭刃斷之,□材可棟,燎原爐之,吁嗟乎,君以之。
按:第一個□是“維”字。以下三個□,只有一個缺文,當是“玉”字。“玼”字上屬,即玉不器而毀玼。□材可棟,圖版無□。“梭”字是“投”字的誤識。“材”前無□,即無缺文。“爐”字是“燼”字的形誤。下接“□錦方機,投刃斷之,材可棟,燎原燼之”。銘是韻文,是以此銘可標點為:
驥將馳而縶維,□不器而毀玼。錦方機投刃斷之,材可棟燎原燼之。
意思是說,千里馬欲馳騁被綁住了馬蹄,良玉未成器被毀玼。錦繡方織被刀剪割斷,木已長成棟梁之材卻被大火燒掉了。張棠悼念親家宋挺,堪稱真情實感。銘文也可依志石不加標點,則為:驥將馳而縶維□玉不器而毀玼□錦方機投刃斷之□材可棟燎原燼之□。另外,“錦方機”句暗引孟母斷機故典。
宋挺墓志可討論處,不止這33處,其他還有一些,此不一一。
宋將仕郎宋參軍墓志銘
朝散郎致仕云騎尉賜緋魚袋 張[棠]撰
朝奉郎通判寧化軍管勾學事兼管內勸農事云騎尉賜緋魚袋孟孝孫書并篆炎宋政和紀元二月九日,將仕郎宋參軍逝于家,(余)因是知君平、許負之術不無世儒宗孔圣者(此處文氣不屬,疑有脫文)。夫子之道不談《易》,此書為誕漫。蓋切于圖仕者,務學以□命數神形之術,以學有精粗,惑于中否,不專信尚。又甚者,慢罵斥外之,皆未[臻]于極至也。夫生死厚薄,□人不語,與怪力同為其不可訓也。然圣人亦未嘗深斥之。荀卿氏著書《非相》,義亦主教。漢儒史學家者九□之類,陰陽與焉。然則斯術,古所有者。夫是二學,力固不能叛吾夫子之道,終實歸之。孟子謂“歸斯受之”,宜乎深斥其說也。余少學儒,仕而喜外書,默鑒人物,宦游閱人多矣,指人事頗與意會,觀將仕君之歿,明矣。
君諱挺,字直夫,世為齊州長清人。自幼余見之,愿確有立,生平二年,已就外傅。因主教者引退,乃祖意家少干人,曰:白屋農業,取科入官非易,善守本業,亦良子孫。直夫聞而為書數百言,赴庭上之,大概六患不□,書力能勤,名祿可致。祖異其言,知有志操,復選求明師,延至門下。
長應鄉舉,不利于秋官。憤然束書游(太)學,積歲月,裕學問,歸應進士科,兩占舉名。家頗給,閨門內外,肅然有常,乃互有仰慕,以其子議婚于息么,益相知愛。每念直夫,戶混民籍,意其業履,取仕必矣。視其神形則疑之。一日,命術霍文□過余門,以直夫問于霍,對知其生么,推考之難仕。
會朝制以實貢易科舉。又三年,直夫名先方物,而上(親)集試,乃中選頗高,射策殿廷,名
在中流。崇寧五年春,吉音始至。余記霍生前言,見而□□之,復謂余曰:請姑視之。言已志,輒復□,又曰:斯人厄在四十六七。何言官聞而未嘗語于外。第疑直夫獨異。歷觀□仕任人,雖甚靜善韜晦者,自然氣焰發越,明澤充旺。直夫獨衰薐(?)之態露,□□□,方今貢等,與春集□,試名巍峨者昌第后,率注州府教官。驚初試清選時,直夫等級當得,而已失之。調靜難軍司戶參軍,府□代子(按:四字疑誤)外艱,□左目苦 風□動,□么,乃甚從吉,調定武軍司法參軍。方俟闕期,偶時景佳,二三平日,□□邂逅,雅游清言次,風眩暴至,友人扶掖以歸。翌日,竟乖藥膳,年過五九之數未四旬浹,天數有定先矣夫。
余匍匐往吊痛愴,已而,徐證霍生之言,余素亦以神形疑之,疑斯決矣,故余傷而不悲。然素賞其溫重端秀,復憾其神慢而姿□,常若有□,且良失志之色。
嗚呼!稟非不粹也,學非不至也,性沉奧于中,孝和于內,恭信于外。特喜蓄書,家富編簡。善操觚,□翰墨之妙,自得于心,寺祠亭館題榜,人以得其筆為榮。□□法不下唐顏真卿之□□,參之以諸遂良之熟清。賦泳章句,以至遇事,思識率多過人。親和方大,有屬□其自負待者,固亦重才藝,不為□憂,行義不為不卓賦予者,其細如是。可謂有其具為不及用。冽井之綆百尋,而不以汲;莫邪之鋒,曾未一割。惜哉。
直夫昆弟終鮮,曾祖元不仕,祖惟德,父炤,并守本州助教。母吳氏,冀州觀察推官孝思之女,繼王氏,娶□氏。一男曰昌嗣,余之子婿也。□□紹父之學,大盧孤子絆以千蠱硋肆□(此句疑誤。莫知其由,不得其解)。女三人,長適通判寧化軍孟朝奉次子舜咨,余幼。孫男[二],曰□□。
將自其居遷柩于長清縣和平鄉千秋里祖塋西南,從乃考之別域。卜用是年七月丙申□□,翌日癸酉,時用乙穴該庫。昌嗣預以志銘懇于余,曰:丐于他人不能詳實。嗟呼!余與之締姻好□□年,歲丁亥,已嘗為君考之志。辛卯,今又銘君之墓。浮生泡影,急景流駛,況君之□□,不及□□□。直夫勤一生以取職位而不得,須臾□之不幸。為其[二字不清,疑誤]余亦欲為之詳道其□善與夫不幸者,土□□若后□□以舊學,[不獲]辭,勉為序,[且]系之銘。詞曰:
驥將馳而縶維,[玉]不器而毀玼。
錦方機投刃斷之,材可棟燎原燼之。
以上是依據《文物》所刊宋挺志石圖版重整理,由于志石殘裂,圖版不清,只能勉力為之,成此拙文。不敢必其全都正確。希望有關人士,有條件親睹志石者,進一步訂正研究,是所企盼。
宋炤為宋挺之父,墓志銘撰人為張棠,宣德郎知滄州樂陵縣事孟孝孫書丹,炤字叔明,故墓志銘《炎宋故助教宋明叔墓志銘》。是字而不名也。志石完整,字跡清晰,孟孝孫楷法精絕,頗為可觀。錄文標點大致通順。但也有幾處需加斟酌,例如:
(1)既孑立絆于家務,中每悔恨,不能自殖于儒學。
按:“立”后宜逗。“孑立”是用典,出李密《陳情表》。“中”字宜上屬。“中”謂心中。全句標點可調整為:既孑立,絆于家務中,每悔恨,不能自殖于儒學。
(2)平日香火恪敬,外藝花果,飾亭檻以娛性
按:“外”字宜上屬,藝花果,飾亭檻,是偶文,此句標點應調整為:平日香火恪敬外,藝花果,飾亭檻,以娛性,下接“聚經史,教子孫以進業”。全句可標點為:平日香火恪敬外,藝花果,飾亭檻,以娛性;聚經史,教子孫,以進業。也可點為:平日香火恪敬外,藝花果飾亭檻以娛性,聚經史教子孫以進業。
(3)方以將仕郎待新平郡戶參闕
按:新平郡,即邠州,靜難軍節度,已見上文。說宋挺未赴邠州任所者,以此。“戶參”謂司戶參軍也。
(4)孫女三,長適舜欽同母弟舜咨余,幼曾孫二,曰慶長,曰慶孫。
按:宋炤之女適孟孝孫長子舜欽,孫女三人,長適舜欽同母弟舜咨。
此處“余”字當下屬,即“余幼”。全句標點為:孫女三,長適舜欽同母弟舜咨,余幼。曾孫二,曰慶長,曰慶孫。
(5)其色養母氏也榜游息之堂曰戲彩。
按:句子太長,可于“也”字下逗。“堂名戲彩”,用老萊子故事。“色養”參《論語》“色難”。
(6)是年問龜食吉龍集,丁亥八月朔日甲寅十九日壬申。
按,這句話的關鍵是“龍集”,應與丁亥連讀,
即是年龍集丁亥,“問龜食吉”就是占卜選個好日子。“龍集”就是太歲,龍集丁亥,是說大觀二年是豬年。八月朔日甲寅,十九日是壬申。年月日的干支都正確無誤。全句的標點應為:是年問龜食吉,龍集丁亥,八月朔日甲寅,十九日壬申。
(7)先塋之西南五步后別域也。
按:“后”字是“從”字的誤識。此誤與宋挺墓志相同也。
(8)又久同鄉居,熟君之詳。
按:據圖版,“之”下有“為”字。此句當為:又久同鄉居,熟君之為詳。
本來行文說“熟君為詳”即可,必須加一“之”字,方能湊成五字,與上文五字合為十字,成為偶數,這是行文奧妙。
(9)宋炤墓志銘文有二處點破句,二句相連,即嗚呼!明叔有為善誠身行,非恧而無遺族憂。
按:標點可作:嗚呼明叔,有為善誠,身行非恧,無遺族憂。
宋氏父子二人墓志所透露的信息,相當豐富。宋家是長清縣人,宋時屬京東東路齊州,當今之山東省濟南市屬縣。此處地理位置重要,頗具軍事價值。宋氏不是官僚世家,但是治家有方,“增展其先疇,高廣其先廬”,是一方富室。宋挺的祖父自稱“白屋農業”,可知其社會地位,宋炤及其父世為本州助教,說明不是科舉入仕。其從何途進入公務員隊伍,是一個需要探討的問題。宋炤墓志說其“聚經史,教子孫以進業”,宋挺墓志說“特喜蓄書,家富簡編”,是說父子二人都喜藏書。這有可能是寫實,但也不排除是溢美之言。從宋家有“戲彩堂”,可知宋炤學有淵源,起碼熟知二十四孝故事。宋挺寫得一手好字,聞名鄉里,“人以得其筆為榮”,恐非虛語。
宋挺及其父炤墓志,都是張棠所撰。張棠的署銜,宋挺墓志作朝散郎,宋炤墓志作朝奉郎,朝奉郎官階高于朝散郎,致仕后降了官階?不可解。疑墓志刊石有誤。
張棠與宋挺是兒女親家。張棠有女,是宋挺之子昌嗣的妻子。為宋挺父子二人墓銘書丹的孟孝孫,也與宋氏有親緣關系。宋炤的女兒,是孝孫長子舜欽媳婦。宋挺長女,又是孝孫次子的老婆。二女,在母家是姑侄,在夫家是妯娌。這個關系有點亂。為宋家父子二人撰寫墓志的是張棠;為宋挺父子二人墓志書丹的都是孟孝孫。值得注意的是為宋氏父子墓志鐫字的,都是任從禮。任從禮者,亦與宋氏有親?
宋炤墓志,孟孝孫署銜宣德郎知滄州樂陵縣事。宋制,宣德郎是文散官,正七品。宋挺墓志,孝孫署街朝奉郎通判寧化軍。宋寧化軍,屬河東路,同下州。時為西北邊防要地。前以宣德郎知樂陵縣事,說明他是從京城外派的。以朝奉郎通判寧化軍,表明他在正縣級任上干滿兩任,進階副地級。看來這個孟孝孫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宋懲五代之弊,以文官知州事,又設通判以貳之。通判的通,是說知州事的文告上,通判也要署名,不署名則無效。通判有監察權,名義上可監督郡守。若有戰事,一般是負責后勤保障,有時也領兵作戰。孟孝孫以通判,又管文化教育(管勾學事),又管農業(兼管內勸農事),很受重用。“管內”是說“寧化軍”范圍內。“管勾”就是管理,又叫勾當。南宋避高宗諱,改管勾為干辦。這是后話。此處用管勾,是北宋人聲口。
墓志錄文,以為宋炤的生卒年份分別為1049年至1107年;宋挺的生卒年則是1065年至1111年。宋炤父子卒年不誤。生年都分別有些小問題。古人說的享年多少,得年多少,都是按年頭算的,即今天所說的虛歲。所以,宋炤的生年應是1050年,宋挺的生年應是1066年。錄文應據以訂正。
據二通墓志銘,宋炤以下宋氏世系如圖1所示。
古人重視句讀。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在其
《上兵部李侍郎書》中說:

圖1 宋炤以下宋氏世系
“沈潛乎訓義,反復乎句讀,礱磨乎事業,而奮發乎文章”。以韓愈的學問素養,重視句讀標點如此。可見文字標點的重要,而未可率而操觚者。宋初,穆修,又稱穆參軍,在開封大相國寺賣書,發出豪言,如能讀成句,愿無償贈送書籍。可見句讀之難。句讀重要,標點又難,所以今天標點古文,當須慎之又慎。
宋挺墓志,石質不是太好,刻石斷裂,文字漫滅,整理不易,識斷不明,情有可原。收藏單位,再加研讀,或許會有新的發現。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古文標點不易,現在再舉一例。《文物》2015年第10期第20頁,刊載的宋淑婦郎氏墓志,其中說到:
為婦十九年,足不出戶,庭口不斥,婢妾慈儉不妒忌。按標點有誤,當調整為:為婦十九年,足不出戶庭,口不斥婢妾,慈儉不妒忌。
“足不出戶庭”就是俗話所說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口不斥婢妾,就是慈。郎氏是正妻,有資格不妒忌。“婢妾”哪有資格不妒忌?墓志是表彰郎氏的,不是表彰婢妾的,所以這個地方標點符號要再斟酌。
古文標點,應該提倡求是精神,毫厘必辨,錙銖必較。力求正確,少出訛誤,以期達意和傳信。
Correct Reading on Song Ting Epitaph
XIAO Luyang
(Henan Provincial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Zhengzhou 450000,China)
According to the Excavation Report on Song Dynasty Tomb at Guyunhu, Changqing County of Shandong Province published in the Chinese Cultural Relics Issue II, 2016, some errors are found in the recovered tomb records of Song Ting, an officer of Song Dynasty, due to fracture and illegibility of the tomb stone.
Changqing;Guyunhu;song tombs;Songting;Songzhao
K877.45
A
蕭魯陽(1942-),男,河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古籍整理與研究、宋史研究、墨子研究。E- mail∶91087139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