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梅 慶祖杰
雪域高原上的援藏漢子——記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校長寧紅兵
周春梅慶祖杰
人物簡介
寧紅兵,男,漢族,1964年9月出生,中共黨員,中學高級教師。1986年畢業于河北師范大學中文系,同年7月,援藏工作。1986—1989年,拉薩市師范學校任教。1989—1999年,拉薩市第二高級中學任教。1999年至今,在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先后擔任副校長、書記、校長職務。曾先后獲得“全國殘疾人體育先進個人”“自治區教育系統優秀黨務工作者”“拉薩市優秀教師”“拉薩市民族團結先進個人”“拉薩市教育系統優秀黨員”等榮譽稱號。

2006年7月青藏鐵路開通后,我們參訪了當時西藏自治區唯一的一所特殊教育學校——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學校不大,三棟樓房,分別是教學辦公樓、教師宿舍樓和學生生活樓。樓房很簡潔,原色水泥外墻沒有作任何粉飾,在雪域高原一覽無余的純凈陽光下,校園顯得樸素而靜謐。
正是在那時,我們初識了時任學校副校長的寧紅兵。古銅膚色的他有著青藏高原男人的清瘦和干練。聊起來,才知道他不是藏族人,老家在河北,高考考入河北師范大學中文系。1986年大學畢業后,當時有援藏計劃,就寫了申請書。體檢、政審合格后,學校中文系一共7人得到批準,簽了8年的援藏服務期限。在這8年期間,一起援藏的同學陸續動起返回河北的念頭,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我們問他:“別人都回去了,你為什么不走呢?”寧紅兵笑了笑,說:“是啊,他們都勸我一起走。可是我沒走,一是我喜歡上了拉薩這個地方,二是我喜歡上了一個藏族姑娘。”寧紅兵就這樣安心地做起了一個西藏人,一個拉薩人。1999年,拉薩市籌建西藏自治區歷史上第一所特殊教育學校——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寧紅兵從拉薩市第二高級中學調到該校,擔任副校長,分管教學和德育工作。從副校長到書記,再從書記到校長,在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一干就是十八年。
從普通高中來到特教學校,寧紅兵最大的感受不是條件差、硬件差,而是特教學校的封閉。和內地不同,西藏特教學校的孩子們平時不回去,一學期都待在學校里。有的孩子放假了也不回去。出于安全的考慮,孩子們一天二十四小時被關在籠子般的校園里。關久了,憋得慌。特別是那些來自牧區的孩子,從小就在山里和地里,天高地遠地跑習慣了,怎么關得住?晚上,有孩子偷偷地翻墻出去。查夜的老師發現人不在學校,嚇壞了。寧紅兵就帶著老師,大街小巷地分頭找,找了一夜,精疲力竭,心急火燎,正當不知咋辦的時候,孩子從一個小巷子里晃悠悠地出來了。寧紅兵立刻摟著他,眼淚嘩嘩往下流。
有段時間,學校封閉得越緊,學生跑得越厲害,學校安全壓力特別大。寧紅兵想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就讓老師們改變策略。以班級為單位,每個月帶學生們出去一次,逛商店,上公園,看電影。天氣好的時候,偶爾也帶他們去過林卡(西藏的一種活動方式,是指人們到像園林般美麗的地方一起歌舞娛樂)。這樣一來,孩子們的精力得到釋放,晚上不翻墻了。
寧紅兵對孩子們的愿望有很多,最重要的有兩個:一是畢業后能有個工作,立足于社會,過獨立自主的生活;二是能繼續讀書,提高受教育程度,多掌握知識。
為了讓孩子們畢業后能找到工作,學校在初中階段就開辦了職業教育,開設裁剪、繪畫、酒店服務等專業。孩子們學成之后,可以去服裝廠、酒店上班。拉薩最大的酒店是香格里拉,寧紅兵找到了老板,商討孩子去酒店工作的事宜。西藏唐卡很有市場,西藏人都喜歡在住房和家具上面描繪各種圖案,孩子們學會以后,就有了一門手藝。如今,學校已經有二十幾個孩子在拉薩找到了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總比回家賦閑強。在拉薩遇到一些事情,還可以讓學校幫助他們協調解決。
為了讓學習成績好的孩子有機會繼續讀書,寧紅兵積極爭取讓西藏聾生到內地讀書的機會。一開始,學校在第一屆畢業生中挑選了五個文化成績和手語交流都不錯的孩子,向拉薩市教育局匯報,送他們去內地讀書。教育局領導很詫異,聾生出去讀什么書?寧紅兵認為聾孩子需要繼續提高、接受更好的教育,內地有很多聾人高中可以接收。看寧紅兵堅持,教育局就給出了個公函,讓學校自己去聯系。
經過一番努力,寧紅兵聯系上了常州市聾啞學校。該校校長吳娟鳳代表學校,表示愿意接受五個孩子就讀高中部。該校高中部有職高和普高兩個類型。她原本考慮,讓五個孩子跟著職高班一起接受職業教育。后來,考慮到西藏孩子的文化基礎和內地差距較大,放在一起,教學不好開展,最后就為這五個孩子單獨開了一個“西藏班”,專門為他們制訂教學計劃,配備老師和生活人員,開創了中國特殊教育歷史上第一個專門為殘疾孩子開設的“西藏班”。

工作交流攝影拉特
教育以人為本,要突出學生的主體位置。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是西藏第一所特殊教育學校,教師的來源和隊伍建設有著一定的難度。
在學校創辦之初,先從拉薩師范高等專科學校選派了七名學生去北京學了一年特教。后來慢慢又從拉薩各地調進一批教師。學生多了,又陸續進了一些專業教師,有華東師范大學和重慶師范大學特教系的畢業生。他們來了,學校的面貌和教學質量大大改變。
到特教學校工作后,寧紅兵思考特教和普教有什么不同,教師的德育工作要在什么地方加強。根據自身經驗,反復琢磨,寧紅兵嘗試在學校制訂“六心”標準,如今已經受到越來越多領導和老師的認可。
首先是愛心,搞特教的人需要發自內心地愛殘疾孩子;第二是信心,相信他們一定會成長,一定能成才;第三是恒心,特殊教育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折和困難,必須持之以恒,一定要堅持,堅持才會有成效;第四是耐心,要反復教,普通孩子教一遍就懂了,殘疾孩子可能要五遍,甚至是十遍,直到他們懂了為止;第五是精心,不要因為他們是殘疾孩子就隨意對付,要精心地設計教學,比教普通孩子花更多精力;第六是傾心,傾注所有的精力。既然選擇特殊教育,就要全身心地投入。前三個“心”是態度問題,后三個“心”是職業素養問題。
老師們也有煩惱的時候,遇到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難,情緒也會起波瀾。寧紅兵就告訴他們一個方法:進教室,和孩子們在一起待一會,看看孩子們在學習,一會兒煩惱就放下了。老師們說,寧校長的這個方法好。在特教學校工作,很多時候是孩子們在教育老師,讓老師感動,學會樂觀地對待生活,學會堅強。
在特教學校當校長,寧紅兵愿意為孩子們做任何事,盡可能給予殘疾孩子們更多的愛,但對老師們卻常常感到愧疚。這些年,作為校長的他從不評先進,所有的評獎、評優都給老師,老師們能堅持長期和聾孩子們在一起,不容易。相較于自己,老師們更需要榮譽和獎勵。
另外,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從1999年開辦至2005年,老師們的特教津貼都是工資的15%,后來寧紅兵外出學習,看到內地有的省市漲到了30%。他想,這對老師們可是個大好事。于是,他一回去就向市里反映。領導說,得拿出中央或者自治區的文件,有依據才行。過了一段時間,自治區政府主席向巴平措關心殘疾人,來學校視察。寧紅兵在匯報工作的時候,提出了提高教師特教津貼的問題。主席問他準備提到多少,他沒敢說30%,就說了25%。主席說:“就30%吧!”就這樣,提高學校老師特教津貼的問題順利得到解決。
特教學校的校長也為人子女,為人夫婦,為人父母。寧紅兵遠離故土,整天為學校、為孩子們奔波忙碌,他是怎樣處理好家庭和工作的關系呢?說到家庭,寧紅兵情緒顯得有些沉重。他說,一路在走,沒有回頭細看,也沒有細想。十五年,就這么在忙碌中過來。自己最痛心、最無法彌補、留下終身遺憾的是老母親的去世。2009年10月,老母親臥床一段時間,病情加重,家里打電話讓他回去。正巧副校長不在學校,寧紅兵不能離開,就抽空往家里寄去兩萬塊錢,讓二哥將老人家送到醫院。沒想到,第二天老人家就去世了。得到噩耗,寧紅兵在學校里,回到宿舍,一口氣把一瓶白酒都干了。然后買來三炷香,朝拉薩東北的河北方向,跪在地上,給老人家磕頭。磕完頭,就蒙頭昏睡。
寧紅兵哽咽說,自己可能是最不孝的兒子。在西藏工作二十多年,對老家的親人照顧太少。后來,二哥告訴他,老母親在彌留之際,說看見他回來了,讓二哥到醫院門口接他。他知道,母親至死都在惦記他這個遠在西藏的兒子,產生了幻覺,以為他趕回去為母親送終。每年到母親的忌日,寧紅兵都會為老人家上香、祭拜。
寧紅兵的妻子是藏族人。從他的言語之間可以看出,他們的藏漢婚姻十分恩愛幸福。他風華正茂時來到西藏,如今已年過半百,尤其在特教學校勞力操心的十五年,沒有一個善解人意、鼎力支持的賢內助,恐怕難以長期堅持。寧紅兵的妻子原來在拉薩市二高中工作,是一名工人。這兩年,政策允許工人編制的在五十歲提前退休。她就辦了手續,回去一心一意地照顧家里和孩子,讓寧紅兵更安心地工作。周一到周五,雖然學校離家就十分鐘的車程,寧紅兵基本不回家,常年和老婆做“周末夫妻”。周末時,有時妻子做好飯菜等他,寧紅兵卻放心不下在學校的孩子們,擔心他們的安全問題,常常留在學校。對此,妻子更多的是理解。每天晚上,他都挨個看每個教室的晚自習,學生回宿舍后,帶人檢查宿舍的門是不是都關好了。一切安妥了,他才能放心地回宿舍休息。
寧紅兵說,這一生最慶幸的就是選擇了特殊教育,最快樂的就是和孩子們在一起,最幸福的就是看到孩子們臉上的笑容,最遺憾的就是孩子們的就業不理想。
當被問到為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奮斗了半輩子,也取得了一些成績,是不是可以稍微放松休息了,寧紅兵說:“不行啊。最近,市里已提出學校易地搬遷的事。近幾年,西藏特殊教育發展很快,新建了四所特殊教育學校,分別在日喀則、山南、昌都和那曲。拉薩市特殊教育學校作為最早的一所特殊教育學校,現在的校舍面積、房屋建筑、功能區分等已經不能滿足發展的要求。市委書記來視察時,指示我們要搬遷,搬出去,做大做強。”
“搬到哪里?不會離市區很遠吧?”
“不算太遠,在拉薩東邊靠近市區的地方,劃了六十畝地,重新規劃,要建一個像樣的校園。擴大招生,還要招收其他殘疾類型的孩子入學。”
“這倒是個難得的機會,只是,你這個校長,又要二次創業,辛苦忙碌一陣了。”
“是啊。但想到新校建成后,孩子們有個新的家,條件更好了,我心里就高興。累就累點,搞特教的哪能不累?”說到新校搬遷,寧紅兵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看著眼前這位大學一畢業就從內地去了西藏、踏入特教領域樂此不疲工作十八年的北方漢子,我們為他學校里一屆又一屆的殘疾孩子們感到欣慰,感到幸運,也感到幸福。
(作者單位: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210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