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告別菲德爾·卡斯特羅

李秋實

四面八方的人還在不斷涌入哈瓦那。街頭上的人們，除了變得異常沉默之外，依然身著顏色鮮艷的服裝

當地時間2016年11月26日凌晨，古巴首都哈瓦那，一個名為“十月十日”的普通社區里，已經熟睡的羅莎被丈夫喊醒。不一會兒，黑壓壓的社區變得燈火通明，家家戶戶都從睡夢中醒來，只為互相通知一個消息——菲德爾·卡斯特羅去世了。

這一晚，52歲的羅莎幾乎徹夜未眠。羅莎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她很熱愛這個偉大人物，她認為古巴雖然不富裕，可這個國家沒有人挨餓，沒有惡性傳染病，這些都得益于菲德爾·卡斯特羅。

11月26日，古巴官方宣布，將就革命領袖菲德爾·卡斯特羅去世進行9天公開哀悼。28日、29日，人們可以在哈瓦那何塞·馬蒂紀念碑追悼紀念卡斯特羅。

2016年11月26日，古巴哈瓦那，學生三們在古巴哈瓦那大學點亮蠟燭哀悼已故古巴革命領袖菲德爾·忙斯特羅

沉痛的社區

“雖然知道已經九十歲高齡的卡斯特羅身體狀況不好，但噩耗傳來時，我們還是覺得十分難過。”羅莎說。

2006年7月底，菲德爾·卡斯特羅因胃腸出血而接受手術，并將國家最高權力移交給時任國務委員會第一副主席勞爾·卡斯特羅。

和羅莎一樣，她20歲的小兒子對菲德爾·卡斯特羅也十分欽佩。他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卡斯特羅是個偉大的人，古巴的經濟環境不好，很大程度是由美國的制裁造成的，能在這樣的環境下保證人民自力更生，這十分了不起。

“我的工作單位國家基因生物中心是由卡斯特羅親手創建的，11月30日，單位的所有同事都要去古巴革命廣場參與國家悼念儀式。”他說。

羅莎的鄰居麗莎目前在厄瓜多爾，因為麗莎的丈夫是古巴著名的外科醫生，他們得以出國工作。麗莎在郵件中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對卡斯特羅的逝世，她感到十分沉痛。得知美國有一些反卡斯特羅的人舉行了慶祝聚會，這讓她的情感很受傷害。“居然有人為他人的逝去而聚會慶祝？更何況這樣一個偉大的人物。”

比起厄瓜多爾，麗莎更喜歡古巴的生活。現在，她已經有回國的打算，她認為卡斯特羅的革命確保了古巴國內沒有明顯的貧富差距。

在“十月十日”社區附近生活的黑人小伙子雷伊在部隊服役。雷伊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已經值了兩天夜班，一直和同事們在不同的部門進行安保工作。作為軍人，他對菲德爾·卡斯特羅的感情十分深厚。他紅著眼睛說，“他是個偉大的將軍，像父親一樣”。

徒步八小時的拄拐者

古巴電視臺各頻道全程直播了悼念儀式。羅莎和丈夫向電視臺的特別節目《永遠的卡斯特羅》發送了這樣的悼詞：“將軍，您的身體雖然已經離開我們，但是您的精神和教導將歷久彌新，您的精神將會一代一代傳承。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崇高偉大的，為了古巴以及世界人民的福祉，您的精神和物質遺產永遠留在我們心中。”

11月28日，清晨八點，古巴革命廣場上，自發來悼念菲德爾·卡斯特羅的群眾已經排起長長的隊伍。革命廣場和何塞·馬蒂紀念碑是古巴的標志性建筑，逝世的古巴革命領袖生前曾多次在革命廣場發表演講、檢閱軍隊、觀看游行，如今，數以萬計的古巴人來到這里緬懷他。

本刊記者乘車前往古巴革命廣場的路上，幾乎每一個路口，都有神情嚴肅的警察和軍人執勤。

司機奧爾金是一位帶文身的年輕人，他穿著藍色背心、破洞牛仔褲、破拖鞋，戴著金色手表，頭頂棒球帽。盡管穿著略顯嘻哈，但提到領袖的去世，他面色沉重。“菲德爾·卡斯特羅為了國家奉獻了所有，雖然他去世了，但他仍然活在人民心中，他是拉美的紳士。”奧爾金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在革命廣場附近的街道上，本刊記者遇到了54歲的保羅，他左手拄著拐杖，右肩上扛著古巴國旗，徒步走了八個多小時。保羅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居住在距離哈瓦那三十公里遠的一個小村莊，盡管腿腳不便，但依然堅持來哈瓦那悼念他的精神領袖。

保羅頭戴印有古巴國旗的草帽，身穿白襯衫黑西裝，系著領帶，還夾了領帶夾。這是他最體面的行頭了。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他保持筆挺站立，說話時幾次哽咽。

“在農村，人們都在哭泣。孩子們舉行了各種悼念儀式，比如畫畫。得知我要來悼念菲德爾·卡斯特羅，全村都很感動。”保羅說。

“他是我的精神領袖，也是我的爸爸和爺爺的精神領袖，菲德爾·卡斯特羅一直為人類的福祉工作，沒有他就不會有免費的醫療，不會有免費的學上。”保羅說。

在革命廣場的隊伍中，有坐著輪椅的老人，還有抱著孩子的年輕夫婦。龐大的人群非常安靜，有人在默默流淚哭泣，旁邊的人會默默地遞上紙巾。長長的隊伍緩慢行進，本刊記者花了三個半小時才進入紀念館參加悼念儀式。

音樂表演全暫停了

悼念隊伍中，也有外國人的身影。

德國獨立撰稿人沃夫甘一早便趕到廣場。沃夫甘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原本是來古巴度假的，但是趕上了歷史性的一刻。他之前在古巴待過很多年，還出過一本關于古巴的游記。他說，德國有許多人都對這個社會主義國家感興趣。

盡管天氣很熱，隊伍中的三位冰島男游客依然穿著長袖襯衫。其中一位名為英格的男子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的女友是古巴人，他們還生了一個孩子，因此自己也算是古巴人。他十分尊重卡斯特羅，他認為，一個國家在美國的制裁下還能保證全民免費醫療和全民免費教育，這是個奇跡。

哀悼期間，哈瓦那的酒吧和酒店不能銷售酒精類產品。不過，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哈瓦那自由酒店內，酒保雷內仍然在工作。雷內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工作的吧臺還能提供咖啡和非酒精飲料。顧客們都會跟他討論卡斯特羅逝世的消息，對于這個偉人，他們都表現得十分尊重。

“現在的古巴出奇地安靜，酒店往日的音樂表演全部暫停了。”雷內說。

交談期間，他同時在準備古巴特色的莫吉托雞尾酒。他解釋說：“如果是在酒店入住的外國客人，可以飲用帶酒精的飲料。”

雖然喧鬧的哈瓦那變得十分安靜，但這座城市依然在有序地運轉。除了商店中的酒類產品被下架之外，古巴的商店、咖啡館、快餐店都在正常營業。

在哈瓦那市中心的一家書店，架上擺滿了菲德爾·卡斯特羅的著作，以及他與切·格瓦拉的紀念相冊。

領袖的離去，并未讓古巴人民喪失對未來的憧憬

“對于古巴未來的前景，我十分樂觀”

哈瓦那大學對面的墻上，還保留著菲德爾·卡斯特羅的頭像涂鴉，頭像旁，是“90+”字樣。古巴人說，這是菲德爾·卡斯特羅九十歲生日之前，擁護他的民眾畫的，他們希望領袖健康長壽。

在很多古巴人心中，菲德爾·卡斯特羅的身體依然硬朗。三個多月前，90歲生日當天，身著白色運動夾克的他在一個劇場公開亮相。

領袖的逝世讓不少古巴人感到意外，不過，本刊采訪的大部分古巴人都表示對未來信心滿滿。他們認為，盡管卡斯特羅去世，但是他的精神也是一種遺產，這種精神會指引古巴繼續向前走。

“對于古巴未來的前景，我十分樂觀。現在古巴的生活比以前更好了，社會主義道路十分好。古巴不會像美國一樣，美國雖然十分富裕，但依然有窮人看不起病。我們完全不需要為此擔心。”賽利亞說。

11月27日，古共機關報《格拉瑪報》的最后一版，主題是“革命”，其中有這樣的表述：雖然古巴革命領導人去世了，但古巴的革命精神將繼續。

四面八方的人還在不斷涌入哈瓦那。除了變得異常沉默之外，依然有人身著顏色鮮艷的服裝。很多年輕人的臉上，并無太多的凝重，依然有情侶在街頭擁吻，和平時并無不同。

在革命廣場上，安靜的隊伍中，一群年輕人突然大喊：“我們應該給菲德爾·卡斯特羅舉辦一個音樂會，或者給他唱歌。”人們轉頭看著這群青年，有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