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金色夜叉》中對金錢主義社會的批判

張洋

摘 要：尾崎紅葉的《金色夜叉》作為明治時期寫實主義的代表作品之一，在日本文學史上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意義。本文旨在分析作品誕生時期的社會大背景，舉例說明書中對金錢主義的批判，從而分析作家尾崎紅葉對當時資本主義金錢觀的社會批判，了解男女主人公對金錢態度的轉變。

關鍵詞：尾崎紅葉 《金色夜叉》 金錢主義 社會批判

一、作品問世的明治時期資本主義社會大背景

一個作品的誕生無法脫離當時的社會背景而獨立存在，與之相對應的一個作品問世并取得關注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有很大的關聯性。一個特定的社會背景孕育出一部作品，而這部作品同時也在反映當時的社會現實與人們思想。尾崎紅葉的《金色夜叉》更是如此。其《金色夜叉》在明治時期作為一部寫實小說，與當時的社會和人們思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性。所以，想要了解《金色夜叉》就必須要先了解作品問世的明治時期社會大背景。

《金色夜叉》問世于1897年，1903年因作者胃癌去世而停稿。追溯歷史長流，此時的日本正經受著革命的大洗禮，倒幕運動的發生，使統治日本265年的德川幕府徹底被推翻，明治維新開始打開了日本沉睡許久的國門并通過一系列的經濟、政治、教育改革走上了資本主義的發展道路，使日本從封建國家轉變為了資本主義國家。在革命的同時，日本近代文學也隨著日本資本主義的發展而成長起來。維新革命的成功加速了日本資本主義的發展。然而，與之相伴的社會貧富兩極的分化日益加劇，階級矛盾激化，加深了個人與社會的鴻溝。這些問題，促使作家對社會問題進行深省，探求個人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出路，冷靜地觀察分析社會問題。[1]《金色夜叉》這部作品便是在如上所述的社會背景下孕育而生。

二、男主人公間貫一的金錢主義分析

男主人公間貫一作為書中的核心人物，自始至終都以愛憎分明，個性鮮明的形象出現在讀者的面前。他對金錢的態度隨著與阿宮的感情變化而發生著巨大的改變。書中描繪剛出場的間貫一是一個眉清目秀，帶有學生氣質卻又不失從容穩定的樣子。他的眉宇間顯露著一種高潔且有些驕傲的神情。作者僅用一句話就交代了間貫一的出身：父母雙亡，且寄養在隆三家的一個未來入贅女婿。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種特殊的成長環境，讓他有一顆過于敏感，多疑且驕傲高潔的心，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對阿宮真誠熱烈的愛。所以對于小說上篇部分的間貫一的金錢觀可以從愛情觀中對比分析。

在紙牌會上，間貫一看見帶有鉆戒的富山被一群愛慕虛榮的人前呼后擁，并注意到了阿宮對富山的反應，心里不由得燃起了對金錢的厭惡感，用諷刺且帶有想確認的語氣問阿宮：“你覺得剛才那個戴鉆戒的家伙怎么樣？我覺得他裝腔作勢，叫人惡心，是不是？”[2]11紙牌屋里的所有人都被富山的鉆戒所吸引，包括阿宮心里也有些小動容，但只有間貫一感覺富山裝腔作勢，且全身散發著銅臭味，他對富山厭惡的態度與其他人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不喜歡富山身上那種金錢的味道并也想和阿宮在此觀點上達成共識。少年的貫一心里裝得下的只有阿宮一個人。他卑微的出身再加上父母的早逝，讓他有一顆敏感，多疑的心，他傲潔的品性不屑于改舊姓，入贅隆三家繼承財產，但他想到能娶到美麗的阿宮，每天相濡以沫，就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與屈辱，用心去愛阿宮。他認為世上沒有比愛情更純潔偉大的東西，也沒有比阿宮更重要的人，所以少年的間貫一無視世俗的金錢與榮譽，堅持愛情至上的原則。縱然當他得知阿宮要嫁給富山時卻還自信地相信他的阿宮是不會被金錢所蠱惑，且堅信只要阿宮深愛著自己就絕對不會和有“鉆石”的富山結婚。但等他來到熱海見到阿宮與她母親和富山其樂融融的場景時，他似乎遭受到了重判，這不僅是阿宮對他一片癡心的背叛，同時更是現實的金錢對他崇高美好愛情的諷刺與打擊。滿腹憤怒與不滿的間貫一在熱海與阿宮訣別時說道：“沒有愛情的婚姻只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后悔，毫無愛情可言的夫妻之間還談什么富足的生活，只要有錢，他可以裝作一副愛你的樣子，但當他另有新歡，他的熱情也就會一落千丈，富山家的財產能把你從痛苦中解救出來嗎？幸福和金錢是兩碼事。”[2]44從這些間貫一的話語中可以看出他認為金錢只是金錢，它只不過是滿足人們衣食住行的生活物質品，而與他高潔的愛情相比金錢只是蠱惑人心讓人變污濁的東西，他對愛情的追求與向往是金錢所遠不能與之相提并論的，但這種思想熱海訣別就被徹底毀滅。

熱海一別，讓天真爛漫的間貫一看到了金錢最可怕的那一面。是金錢，使他和朝夕相處的阿宮分離，也正是因為金錢，讓他的愛情遭到了重判。所以，離開隆三家以后的間貫一心中充滿了對阿宮一家的仇恨，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無視輕蔑金錢，相反的，他由一個心里只裝得下愛情的高潔少年變成了心里充滿了仇恨的高利貸者。所以，熱海訣別后的間貫一，我們可以從仇恨的角度來分析他的金錢觀。自從與阿宮熱海訣別后，他默不作聲地離開了隆三家，開始做起了高利貸的勾當。這時的間貫一臉頰上失去了往日的可愛，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愁眉不展的臉。眼中已看不見昔日對阿宮的溫柔，相反的冷淡而謹慎的眼眸讓人敬而遠之。當滿枝一次又一次對他敞開心扉時，他只是冷淡的回答：“在這個瘋子的世界里，錢主導著一切。只要有錢，出賣，羞辱算得了什么。沒錢就像下地獄，只要有錢，新仇舊恨都會煙消云散，什么仁義道德也都可以拋棄。現在對于我來說，名譽，愛情，都沒有意義，只有金錢，才是我的追求。人心難測，根本無須相信別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錢才是最可靠的，人心是最不可靠的。”[2]64從作者這段赤裸的文字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時的間貫一心如硬石，他對金錢有一種又恨又貪的矛盾欲望。他受傷的心靈只能用仇恨與金錢來麻痹，將自己從這個社會上徹底的脫離出來。任憑滿枝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表達情意與真心，他都無動于衷，因為他認為滿枝是金錢的奴隸，他本性并不喜歡這種靠殘忍傷害別人的勾當來牟取暴利的財奴，骨子里對像滿枝這種人嗤之以鼻。但他自己本身如今也淪為了這樣的財奴，所以他厭惡瞧不起滿枝卻又無法徹底擺脫她的束縛。間貫一本性并不愛錢戀財，只是被阿宮傷了之后才開始淪為金錢的奴隸。出生于沒落武士階級的他思想里帶著濃厚的封建守舊主義。他認為阿宮既然可以為錢出賣自己的愛情，并失去了女性最重要的貞操，那么如今的阿宮也就并非他深愛的那個純潔少女。這也就是為什么在小說下篇部分阿宮帶著懺悔的心去向他贖罪，而間貫一始終認為阿宮為金錢與榮華富貴出賣了女性的貞潔，這是不可原諒的。出入高利貸群體的間貫一看慣了世俗的丑陋與貪欲，為了金錢可以不擇手段地去殘害別人。但從他本性來說，間貫一并非真正貪財之人。所以在他出差去野洲的時候，在一家旅館里聽到隔壁一對戀人為愛私奔，并被現實所迫想要自殺的時候，他心里的硬石被一點點地融化，救了他們一命，愿意出錢替那女子贖身。從這段可以看出間貫一本身還是渴望人性的溫暖與純潔的愛情。他只不過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封鎖了內心成為一味追求金錢的財奴。直到最后他看到阿宮親手給他寫的懺悔信時，間貫一堅硬的心被融化，開始反思自己過往的行為。

三、女主人公阿宮的金錢主義分析

女主人公阿宮作為書中另一個重要人物，在作者表達自己的金錢觀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阿宮的金錢觀以與富山結婚，間貫一離家出走為分水嶺，前后發生了重大改變。

（一）阿宮與富山結婚之前的金錢觀。

在遇到富山之前的阿宮一直沉醉在與間貫一青梅竹馬的初戀之中，她心里并不討厭間貫一，但對間貫一的愛卻不及貫一對她的一半之深。阿宮深知自己的美貌出眾，并且她周圍的生活環境讓她看到了女子可以憑借自己的美貌獲得榮華富貴，過上錦衣足食的生活。這讓阿宮更加下定決心要通過自己的美貌嫁給有錢人。所以她不屑當一個隨處可見的學士妻子，也不屑繼承家里微薄的財產。阿宮的心里有一個更龐大的愿望就是金錢。自從在那次紙牌會上偶遇富山之后，阿宮的心有所動搖。她在猶豫，一面是榮華富貴的利欲熏心，一面是純潔熱烈的初戀。直到富山提親，她的心徹底被金錢所俘虜，決心嫁給富山，但與此同時與間貫一多年的感情讓她一直徘徊在道德的邊緣上，心里有諸多愧疚和不安，自己深深明白拋棄貫一嫁給富山是一件不光彩且過意不去的事，但她的骨子里被金錢與榮華富貴所俘獲的心讓她決心選擇了一條不歸路。縱使熱海訣別時，間貫一苦口婆心勸說她不要為金錢迷失雙眼，阿宮雖然傷心透頂卻沒放棄嫁給富山，因為在她心里憑借自己美貌獲得榮華富貴是世間理所當然之事，且間貫一并不能給她理想的物質生活，所以不管阿宮再怎么喜歡間貫一，她都不想也無力去改變彼此之間的關系與命運。

（二）與富山結婚以后的阿宮對待金錢的態度。

自從熱海訣別，間貫一悄無聲息地離開。終日在身邊重要的人突然消失，阿宮也明白了自己心里有多愛間貫一。阿宮夢寐以求的物質生活達到目標以后卻失去了往日少女般純潔的生活與單純的幸福。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如此深愛著間貫一，榮華富貴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婚后的阿宮對金錢是唾棄與怨恨的，她后悔自己當初被金錢蒙蔽雙眼，背叛自己生命的最愛。在一個以金錢為目的，沒有愛情的婚姻里，阿宮得不到一點點慰藉，在琳瑯滿目的裝飾品中，她感覺自己就像沒有生命和金錢的行尸走肉，闊太太算什么，豐衣足食算什么，與自己的愛情相比這些物質與金錢都不能滿足此時阿宮怨恨的心靈。腦海想到這些的阿宮對富山越來越冷漠，終日沒有愛情滋潤的她變得體弱多病且對如今的物質生活極度厭惡。阿宮自己心里想“我為了這樣夢想中的生活，把再也難以得到的戀人拋棄了，就算我現在享遍世間榮華，也無法彌補當年熱海之夜所帶來的無盡傷痛。”[2]139可見此時的阿宮已經開始后悔自己當初因為金錢而拋棄自己的愛情，物質上的奢華與精神上的快樂，如今對阿宮來說已知道如何做出選擇，可為時已晚。

四、作者在此書中對金錢主義的社會批判的具體表現。

該作品是一部反映愛情與社會現實的寫實主義小說。作者無論在人物設定上還是故事情節上都圍繞金錢來展開的。所以書中有大量描寫金錢主義的情節，其中可以舉出二個具體有代表性的例子分析。

阿宮是此書的金錢崇拜者的代表，她為了追求物質生活而拋棄自己純潔的愛情。等到得到物欲滿足時又感覺到了自己精神世界的空虛與寂寞。自己在心中默默懺悔過去為金錢拋棄愛情的罪過。以至于阿宮一直沉陷于不幸與無盡的悔過之中，她自己的婚姻生活也因沒有愛情基礎過得無聊至極。作者將阿宮設立為一個愛慕錢財卻又因金錢陷入不幸婚姻中的一個具體典例。通過對阿宮一系列心理活動描寫和對婚后偶遇間貫一時的強烈感情描寫，表達出了作者本身對當時明治時期金錢至上主義的社會批判，認為金錢本身僅為物質需求，無法與那些精神層次的純潔美好的愛情相提并論。作者通過阿宮婚前和間貫一的幸福快樂與阿宮婚后不幸與懺悔進行鮮明的對比，突出表達了只為金錢而活的人是不配擁有精神層次的幸福與愛情。以金錢為目的的婚姻是不會長久與幸福的。這些都是尾崎紅葉在此書中以愛情與金錢為對立點，贊美崇高純潔的愛情，批判現實社會中以物質欲望為目的的拜金觀。

書中除了間貫一與阿宮的感情線索之外，另一大特色就是對高利貸行業的詳細描寫。書中涉及高利貸的人物頗多，最典型的就是鱷淵，滿枝還有間貫一。鱷淵作為間貫一的上司，也是他入行的啟蒙老師，有著對金錢非同一般的追求，書中剛開始介紹的鱷淵就是一個為錢不擇手段，欺詐威脅，攢了許多缺德有損天理的昧心錢的這樣一個放高利貸者。作者對鱷淵家的描寫并不太多，但每一次描寫都能讓讀者印象深刻。尤為值得一提的是書中后篇的鱷淵一家悲慘的結局描寫。這是作者為了表達自己對金錢主義的社會批判必不可分的部分。下面就以此為例分析一下作者的金錢主義批判觀。鱷淵平時放高利貸的手法老練，陰險，并為了錢不擇手段。他自己卻并不認為以這樣的方式為錢謀生是一件可恥的事，所以不顧自己親生兒子的屢次勸告，樂此不疲地繼續這種勾當。鱷淵為放高利貸害人無數，這其中有的是高潔清廉之人陷入他的圈套之中毀了生活。最具代表性的是被他害過的一個年輕人的母親，她每日來訪鱷淵家，奇怪邋遢的著裝和癲瘋的話語讓人不寒而栗。終于，有一日，被人逐漸遺忘的瘋老婆為了自己可憐的兒子放火一把燒了鱷淵一家。這把火不僅讓鱷淵家的一切化為焦灰。更讓鱷淵和他的妻子失命于火海。生前在高利貸行業呼風喚雨的鱷淵只因一個不入人眼的瘋老婆子而燒死，并多年攢下來的家產化為焦灰。這讓讀者不禁感嘆人生的無常和命運的顛簸。作者通過對鱷淵一家的興衰描寫讓讀者感受到了以金錢至上為原則，失去人性的世俗者最終都不會有一個幸福的結局。鱷淵便是如此。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以卑鄙無恥之道來牟取暴利，是我們對金錢觀的一個基本原則。尾崎紅葉通過鱷淵這么一個財迷為典例，告誡讀者勿以金錢為人生最終目標，從而失去人性本身的善良與美好，且表達了作者對當時明治社會時期那些以金錢為目的的資本家的一種諷刺和批判。批判這個社會對金錢的扭曲價值觀和社會觀。

五、結語

通過以上鮮明的例子我們可以很明確地看出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感情。阿宮為錢放棄愛情從而使自己陷入不幸的婚姻之中，間貫一純潔的愛情被金錢打敗從而自暴自棄淪為高利貸者，鱷淵一家葬身火海等事都能讓我們清晰地看到了作者對當時社會的金錢至上觀的批判與厭惡。贊揚且堅信人世間還有純潔高岸的愛情與真善美。這不僅讓讀者了解到日本明治時期社會改革之后人們生活的狀態和當時社會的拜金世俗風氣，更讓讀者在當今社會對金錢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讓我們了解到了金錢并非萬能之物，除了它，社會上還有美好的愛情和人們高潔的品德。在物欲橫流的現代社會，給我們在樹立正確的金錢價值觀上上了一堂課。

參考文獻

[1] 龐國雄.你知道或不知道的日本史[M].武漢：武漢出版，2013（9）.

[2] （日）尾崎紅葉.金色夜叉[M].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