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語的話題句

易 瓊

（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昆明 650500）

苗語的話題句

易 瓊

（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昆明 650500）

苗語有話題句。苗語話題句分為有詞匯標記的和無詞匯標記的兩種。有詞匯標記的話題句以句中語氣詞“ni33”為話題標記詞。話題成分具有多樣性，不同的句子成分、語法單位、語義內容均可做話題。苗語話題句有論元共指話題句、語域式話題句、拷貝型話題句等語義類型。

苗語；話題句；句中語氣詞

徐烈炯、劉丹青的《話題的結構與功能》中提到“亞太地區的其他語言如壯侗語言、阿爾泰語言等是否有話題優先的現象，現在還缺乏了解。”[1]285事實上，對漢藏語系的壯侗語族語言、苗瑤語族語言中是否具有話題句，話題句的特點是什么，話題標記詞有哪些……還存在很大的研究空間。苗語屬于漢藏語系苗瑤語族語言。苗語分為湘西、黔東、川黔滇三種方言，三種方言間存在一定差異。最早從語音、詞匯、語法、方言、文字方面對苗語進行系統描寫的著作是《苗語簡志》（王輔世 1985），書中未談及苗語話題句。《苗語基礎教程》（石德富 2006）與《苗語教程》（熊玉有 2015）是苗語學習教材，書中也未提及苗語是否具有話題句。《湘西矮寨苗語參考語法》（余金枝 2011）認為“矮寨苗語是有話題的語言，但是沒有話題標記。話題的凸顯主要是借助句首的句法位置，以及同時使用停頓、句重音等輔助手段來表達。”[2]本文以云南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馬關縣小壩子鎮老懂寨村的苗語為例，從苗語話題句的結構、話題成分的多樣性、話題的語義關系等方面進行分析。

一 苗語話題句的結構

苗語的話題句以“話題+句中語氣詞+述題”為基本結構形式。句中語氣詞將話題與述題分開。話題是相對于述題來說的，話題在前，述題在后，述題對話題進行評述。方梅認為“句中語氣詞的使用實際上是說話人劃分句子重要信息跟次要信息心理過程的外部表現，語氣詞前的內容是說話人認為不那么重要的內容，語氣詞之后的才是說話人刻意突出的重要信息，是需要聽話人特別留意的。”[3]話題句結構是說話人出于語用功能、信息傳遞的目的而使用的。述題部分更能讓聽話人記住，往往是說話人要特別突出的信息。

從類型結構上看，話題句又分為有詞匯標記的和無詞匯標記的兩種：

（一）有詞匯標記話題句

有詞匯標記的話題句以句中語氣詞為話題標記，句中語氣詞將話題與述題分開。以“ni33”為例，其中“ni33”可與“ni55”互換。例如：

一個呢太少了，三個呢又太多了。

我呢是教師。

桌上呢放著一塊肉。

語氣詞“ni33”放句中做話題標記，可以省略。當省略不用時，就成了無詞匯標記的話題句。

（二）無詞匯標記話題句

無詞匯標記的話題句以停頓來分隔話題和述題。停頓的作用與話題標記詞的作用相近，用以區分重要信息與次要信息。例如：

水果，我最喜歡蘋果。

這個人，我認識。

夏天,很熱。

從話題的多層次性來看，話題又分為主話題、次話題和次次話題。[1]44經過調查，苗語的話題句存在主話題、次話題和次次話題。

（一）主話題

主話題是整個句子的話題。從位置上看，主話題位于句首,既與位于主語和動詞短語之間的次話題不同,又與位于動詞之后的次次話題也不同。例如：

辣酒,他不喝。

例中，“辣酒”位于句首，是主話題。述題部分“他不喝”是對話題進行描述。

（二）次話題

次話題是相對于主話題來說的。次話題位于主語與動詞短語之間。例如：

有些人蜂擁不吃。

例中，“有些人”是主語，“不吃”是謂語動詞。“蜂擁”位于主語和動詞短語之間，做整個句子的次話題。

（三）次次話題

次次話題一般位于動詞之后，是最低層次的話題。徐烈炯、劉丹青認為次話題主要用在兼語式和一些雙賓語結構中。[1]65例如：

我請小張負責財務工作。

他給了他兒子一百塊錢。

兼語句中，兼語“小張”是次次話題，我們也可以在“小張”后加上句中語氣詞“ma31”，構成帶標記詞的話題句。雙賓句中，“他兒子”是間接賓語，“一百塊錢”是直接賓語。我們可以在間接賓語“他兒子”后加句中語氣詞“ma31”，同樣地構成有標記詞的話題句。

二 話題成分的多樣性

話題句中的話題成分具有多樣性。不同的句子成分、語法單位、語義內容可以做話題。

（一）不同句子成分可以做話題

苗語里主語、賓語、狀語均可做話題。

1.主語做話題

主語放在句首做話題，這時，話題與主語相重合。這里的句中語氣詞不是主語標記，而是話題標記。例如：

時間呢就是生命。

爸爸呢說話很快。

2.賓語做話題

賓語是述語關涉支配的對象。賓語可以分為施事賓語、受事賓語、結果賓語等類型。賓語能置于句首做話題。例如：

蛇呢老鼠害怕。（老鼠怕蛇。）

口語中，一般說成“老鼠怕蛇”，而不會把“蛇”提前。

狀語做話題

時間狀語、地點狀語、情狀狀語等均可做話題。例如：

放假后呢我們要回勐朗。

廣場上，許多老人在跳舞。

靡手勤腳快地呢干著活。

（二）不同語法單位做話題

苗語中，詞、詞組、小句等不同的語法單位均可做話題。

1.詞做話題

名詞、代詞可以在苗語中做話題。例如：

爸爸呢生于1950年。

這是一個陀螺。

2.詞組做話題

名詞性詞組、同謂詞組、偏正詞組、數量詞組等能做話題。例如：

紅的呢是花，綠的呢是葉。

扎的妹妹娃呢是團員。

云南的藥材呢最有名氣。

一周呢有七天。

小句做話題

苗語中，除了詞、詞組能做話題外，主謂句也能做話題。例如：

明天我們去那里呢看電影。

他騎著馬呢去趕集。

以上例子是主謂句做話題時的情況，它表達的是一種目的。如，明天我們去那里的目的是看電影，他騎馬的目的是去趕集。

（三）不同的語義內容做話題

苗語里，施事、受事、對象、時間、處所等語義內容均可做話題。

1.施事做話題

施事是動作的發出者，是動作的主體。苗語里，施事可以做話題。例如：

我呢吃飯，你呢喝酒。

2.受事做話題

受事是相對于施事而言的。受事指動作的對象，受動作支配的人或物。受事做主話題時，需把受事提前。例如：

地上的樹葉呢被風吹走了。

3.對象做話題

苗語里，對象能做話題。例如：

這個人呢我認識。

4.時間做話題

時間名詞做話題時，可以是主話題，也可以是次話題。例如：

去年呢是虎年。

他昨天聽課，現在打籃球。

5.處所做話題

表處所的詞放句首做話題。這時話題與主語相同，與狀語不同。例如：

桌上呢放著一塊肉。

三 話題的語義關系

話題的語義關系是從語義角度來研究話題的，主要指話題跟述題或是述題中的某個成分之間的語義關系。徐烈炯、劉丹青把話題句的語義類型分為論元共指話題句、語域式話題句、拷貝式話題句。[1]105通過考察，苗語話題句語義關系也存在這三大部分。下文將討論苗語的論元共指性話題句、時地語域式話題句、拷貝式話題句。

（一）論元共指性話題句

話題句結構中，話題與述題中的某個論元或是相應的空位[1]106有共指關系，我們稱之為論元共指。論元共指性話題句具有最普遍性，共指論元呈現多樣性。從語義方面看，論元共指話題可以是施事、受事、工具、對象；從句法方面看，論元共指話題可以是主語、賓語。這些成分與前面的話題是復指關系，它們可以不出現，成為空位。

例如：

張老師，（他）認識我。

張老師，我認識（他）。

張老師，我給了（他）兩本書。

我這把刀，（它）砍倒過一棵大樹。

與話題共指的述題部分呈現出不同特點：

如果話題與后面的介賓短語存在共指，則介詞后面的賓語不能省略形成空位。例如：

那些客人，你把他們帶到哪兒去了？

王老師，我被他罵得很厲害。

也有例外。介詞后面的賓語可以省略，如介詞“用”、“拿”后的賓語就可以省略。例如：

這支筆，我用（它）來批改作業。

其次，苗語話題句中，與話題共指的成分是兼語，那一般不能省略形成空位，如：

弟弟，我讓他去送信去了。

小王，我們想提拔他當村長。

與話題共指的兼語也有特殊情況，有些兼語動詞如“讓”本身就允許省略兼語,形成空位。例如：

他爸爸不讓吃糖。

這個孩子，他爸爸不讓吃糖。

如果共指論元前的動詞有補語助詞“得”，那共指部分也不能省略而形成空位，如：

同學們，我說得他們笑起來了。

小張啊，老王罵得他抬不起頭了。

（二）時地語域式話題

語域式話題，是話題為述題提供所關涉的范圍的話題句結構，時地語域式話題，顧名思義，是指話題為述題提供時間處所方面的范圍，最常見的是時間地點詞放句首做話題，但又與狀語不同，如：

1978年，我在那一年出生了。

此例是時間短語放句首做話題，為述題提供時間范圍，另外述題中的謂語修飾成分“那一年”與話題“1978年”共指，在句中可以復指，也可以不出現，成為空位。如：

1978年，我出生了。

當時地詞語在句中做次話題時，與做主話題的情況不同，這時的時地成分一般不用復指，如：

我2000年呢，去過一次北京。

時間或地點詞放句首做話題，句法結構上分析為主語。現代漢語里把這樣的句子歸為存現句。可實際上，這樣的句子從語義上確定為表存在、出現的方式，而從結構上是無法把“桌子上放著一盆花”與“一盆花放在桌子上”在使用上的不同區分開來。例如：

桌子上放著一盆花。

前幾天，走了一位老人。

以上兩個例子都是話題句，其中“桌子上放著一盆花”，意在強調桌子上放著的是花，而不是別的。這與“一盆花放在桌子上”不同。

（三）拷貝式話題句

拷貝式話題句，拷貝就是復制，是說前面的話題與后面述題的某個成分相同。拷貝的一方做話題，另一方做述題。拷貝式話題可以是名詞短語，也可以是動詞短語。

1.名詞性拷貝式話題句

名詞性拷貝式話題句，即拷貝的成分是名詞性的。有以下幾類：

（1）“NP+“ma33”+NP+VP”式話題句

這類拷貝式話題句，謂語動詞在拷貝成分后，拷貝成分為名詞。結構上，一般是兩個小句并列出現表同種境況，后面常用第三個小句起總括作用。例如：

水嘛水緊張，電嘛電緊張，這個地方生活是挺不方便的。

家里嘛家里受氣，外面嘛外面挨罵，他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身體嘛身體不好，工作嘛工作丟了，他最近什么都不順。

此類結構，能更好地區分主語與話題。首先，句中語氣詞“ma33”做話題標記，語氣詞前的名詞性成分是話題，語氣詞后的名詞性成分是主語。另外，主語能通過拷貝成為話題。如第一個例子中的“水”，前面的“水”通過拷貝成為話題，后面的“水”是主語且不兼作話題。

有時也可不用小句起總括作用，但是根據兩個并列小句也能知道要表達的意思。例如：

水么水沒有，電么電沒有。

（2）“NP+VP+NP”式話題句

與上一結構不同，此類拷貝式話題句謂語動詞在兩個拷貝成分之間。拷貝謂語動詞后的名詞性式成分放在句首做主話題。例如：

村長他倒是村長，但是錢的事他說了不算。

如果主語放在話題前，那拷貝成分做次話題。例如：

他村長倒是村長，但是錢的事他說了不算。

次話題前也可以出現時間副詞，這是主話題與次話題的一個重要區別。[1]例如：

他現在村長倒不是村長了，但在村里還是很受人尊敬的。

2.動詞性拷貝式話題句

拷貝成分為動詞性的，但本文把拷貝成分是動詞性的與形容詞性的概括在一起分析。

這類結構，表示的是讓步拷貝式話題句，后面緊跟轉折小句。表示惋惜、不如意之意。例如：

去倒是想去，就是沒時間。

吃倒是吃了一點，但沒吃飽。

上述例子缺少主語，但可以加上主語。后加的主語可以插在話題前，也可以放在轉折小句前。如果主語插在話題前，主語則成為主話題，原先的主話題就會成為次話題。例如：

這些辣椒紅倒是紅就是不辣。

他兒子聰明倒是挺聰明，就是寫作業太粗心。

（2）其他式話題句

動詞短語拷貝式話題句，還有其他一些形式。例如：

我拎都拎不起來了，你還說不重？

爸爸打籃球打得非常好。

她急得說話都說不出來了。

螺絲銹得擰都擰不開了。

四 結語

苗語有話題句，話題標記由句中語氣詞充當。苗語有顯性話題標記，而主語無標記。不同的句子成分、語法單位、語義內容均可做話題，話題化現象具有很大的多樣性。苗語存在主話題、次話題、次次話題，話題具有多層次性。話題同主語、賓語一樣，占有一個句法位置，是句法結構中的基本成分，而不是附加成分。[1]31所以我們認為苗語是話題優先型語言。苗語話題句的話題標記實際上是句中語氣詞，語氣詞把話題與述題分開。述題對話題進行描述，述題部分是說話人要傳遞的重要信息。

[1]徐烈炯,劉丹青.話題的結構與功能[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2]余金枝.湘西矮寨苗語參考語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

[3]方梅.北京話句中語氣詞的功能研究[J].中國語文,1994(2).

[責任編輯 賀良林]

Topic Sentence of Miaoyu

YI Qiong
(The school of Chinese and Literature,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 650500,China)

Miaoyu has topic sentence.Miaoyu topic sentence structure is divided into unmarked and marked by “ni33”.Topic composition diversity,different parts of the sentence,grammatical unit and semantic content can be done.Miaoyu can be described by conference relations topic structure,register type topic structure and copy topic structure.

miaoyu;topic sentence;modal particle in sentence

10.13963/j.cnki.hhuxb.2016.06.021

H216

A

1008-9128（2016）06-0071-06

2016-03-01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漢藏語系語言話題結構的類型學研究（11CYY002）

易瓊（1992-），女，江西宜春人，碩士生，研究方向：少數民族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