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璇
觀眾對這檔節目的期待是對歌手身份的推理和猜測,“難猜”才能激起興趣
2016年接近尾聲,近40檔音樂綜藝節目的出現讓競爭白熱化。升級有之,創新有之,但疲態難掩。
主打明星歌手競賽的《我是歌手》和面向草根進行選拔的《中國好聲音》都曾以“現象級”姿態出現,但在播出幾季后,觀眾漸漸產生審美疲勞,收視輝煌與輿論熱潮似乎難以復制。
創新是個難題,更難的是找到刺激觀眾新鮮感的看點。
在這種背景下,11月末收官、由燦星公司制作的《蒙面唱將猜猜猜》卻獲得突破13億的網絡點擊量和同檔期綜藝收視7連冠,收視率突破2%,成為一年來音樂綜藝中的翹楚。
從第一季《蒙面歌王》的默默無聞,到第二季改版后的逆襲,復盤整個改版過程,節目總導演車澈說得最多的是:“之前,我們對觀眾有太多的‘誤以為了。”
有的放矢的模式創新
伴隨綜藝節目在國內的爆發式增長,觀眾的眼光“越來越毒”,在節目研發過程里,幾乎所有綜藝制作團隊都面臨這樣的壓力——做固有模式太老套,而創新又存在風險。
擺脫掉“好聲音”版權之爭后,燦星團隊在《中國新歌聲》中所做的創新,仍給觀眾“換湯不換藥”之感,以致毀譽參半。
而大背景是,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已經限制海外模式節目的播出,模式創新成為整個綜藝行業目前最大的課題,燦星也曾宣布不再購買海外節目模式。
因應變化,曾在2015年播出過的《蒙面歌王》更名為《蒙面唱將猜猜猜》。
“這讓制作團隊能放開手腳去做改版。”資深音樂產業觀察者流水紀對《瞭望東方周刊》說,此前,購自韓國節目模式的《蒙面歌王》過于照搬韓國模式,“沒有考慮到兩個國家音樂生態和觀眾審美的不同”。
節目的核心元素是,歌手戴上面具,取一個代號在臺上演唱,由專業音樂人和歌手組成的猜評團以及觀眾根據他們的歌聲猜其身份。
2015年的《蒙面歌王》被觀眾詬病為表演色彩太重,很多歌手已經被觀眾猜出身份,猜評團卻仍在“裝傻”,導致收視表現平平,其豆瓣評分為5.5分。而在同一平臺,《蒙面唱將猜猜猜》則獲得了6.8分,社交網絡熱度和收視率也證明,創新性改版收到了效果。
“改版過程里,我們經過了認真調研,明白觀眾真正喜歡什么再去做。”車澈說。
通過調研,燦星團隊發現,觀眾對這檔節目的期待是對歌手身份的推理和猜測,“難猜”才能激起興趣。這使得制作團隊在尋找創新邏輯時撥開了云霧,進而舍棄了《蒙面歌王》競技性的賽制。
不管是選秀節目中素人草根的競技,還是《我是歌手》這種成名歌手的競技,對觀眾來說都已經不新鮮。
“如果還是放大歌手之間的比拼就沒有太大意思了。”流水紀說,“原來那種歌手比拼的賽制、在歌手選擇和包裝上懸念性的不足,使得節目的標識性被減弱了,觀眾的反應是‘就像看戴著面具的《我是歌手》,作出改進是必要的。”
中國社科院新聞所世界傳媒研究中心副研究員冷凇認為,改版后,節目把重點放在了懸念設置上:“創造性地主動構建‘懸念事件,建立起了和觀眾的持續勾連性。”
由此,賽制也就將重點放在了可持續的懸念性上——猜中的歌手揭掉面具,每一期都有猜中和未被猜中的歌手,這使得競猜的參與感和懸疑的神秘感貫穿到了整季節目當中。
可以說,《蒙面唱將猜猜猜》給面臨創新危機的綜藝行業的一大啟示在于,形式創新不在于“前無古人”,而在于抓住大眾的心理預期,有的放矢。
“面具”的學問
“它不是一個以你的身份、名氣來論英雄的地方,而是用音樂說話。”歌手羅中旭對《瞭望東方周刊》總結參加《蒙面唱將猜猜猜》的感受。
20多年前,羅中旭曾因一首《星光燦爛》走紅,2006年后,羅中旭與諸多流行歌手一樣,經歷了唱片產業的低迷。他認為,《蒙面唱將猜猜猜》這類音樂綜藝的出現“重新喚起了大眾對音樂的熱情”:“在節目中回歸音樂這一點,對于純粹做音樂的歌手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
一張面具,就實現了“不以過往論英雄”。冷凇認為,對于演唱者來說,面具猶如“保護殼”,也是他們去除表演雜念、回歸音樂本質的關鍵助攻。
摘下面具的一瞬間,又極有可能是扯掉標簽的時刻。一個例子是,歌手譚晶以“阿凡達妹妹”為代號,在節目中突破了大眾對她“晚會歌手、歌唱藝術家”的固有印象,演唱和改編了多首流行歌曲,一度登上網絡熱搜排行榜。
其實,《中國好聲音》《中國新歌聲》也是通過“轉椅”“擋板”等道具的設置,讓導師以“盲聽”的形式對素人選手進行初次判斷,突出了“不以貌取人”的特點。
但《蒙面唱將猜猜猜》的“面具”,作用不止于此。
“雖然都號稱回歸聲音,但這個面具后面是一個明星歌手,對觀眾來說,趣味性和刺激性一下提高了。”流水紀認為,這是一種“天然的吸引力”,利用“面具”,節目可以將音樂節目的綜藝性發揮出來。
“我們之前做過很多節目,包括音樂比賽、音樂真人秀等等,競技的成分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綜藝感。”燦星副總裁陸偉對《瞭望東方周刊》說,“綜藝化”是這一年來燦星制作音樂綜藝時耗費大量精力的地方。
“歌手需要盡可能來隱藏自己,所以這不僅僅是歌手之間的歌藝比拼,更是歌手和猜評團、觀眾之間的智力比拼。” 陸偉認為,面具給了節目制造互動性話題的空間,而面具掩護下娛樂感十足的才藝展示、以網絡熱詞為歌手起代號,進一步增加了節目的“綜藝感”。
但陸偉也坦言,要做到“一張一弛”不容易,作為一檔音樂綜藝節目,“要先把音樂守住了,再多做一些觀眾喜歡的能玩能猜的東西。”
為了在音樂性上玩出新變化,《蒙面唱將猜猜猜》把歌手表演分為合唱和獨唱兩個階段,歌手在演唱時需要盡量掩飾自己的聲音,以防被猜出,因此常常選擇不同以往的曲風、音域甚至嗓音。
在節目中,羅中旭的代號是“藍瘦的海盜很香菇”,以加勒比海盜的造型出現。擅長氣聲唱法的羅中旭在演唱《往日情》時,故意模仿張學友的唱法,瞞過了猜評團和觀眾。
而在合唱環節,孫楠隱藏在“西楚霸王”的代號下,以項羽的京劇造型,與“加勒比海盜”站在一起。“不同的聲音,就像不同的色彩搭配在一起,這種搭配迸發出了新的火花和音樂元素。”羅中旭說。
在流水紀看來,創新性地加入合唱環節,也是制造懸念感的一種形式:“合唱中兩個歌手會配合著適應歌曲編排,其實就讓觀眾更難猜出身份了。”
“面具”背后是誰
“面具”背后的歌手選擇也很重要。
流水紀曾在2015年的《蒙面歌王》中擔任媒體評審,當時他曾給節目組提出這樣的建議:“在歌手選擇上,應該注意到那些近年來曝光率不高、又很有實力的‘遺珠。”
當時,流水紀提到了周蕙和金海星的名字,而這兩個歌手也的確出現在了《蒙面唱將猜猜猜》的舞臺上。
“我們之前誤以為這檔節目無法消化大量歌手。”車澈說,在改版前,節目每期只增加一個歌手,并且保留身份信息已很明顯的歌手,正是由于這種誤判。
改版后參與《蒙面唱將猜猜猜》的歌手人數大大擴充,主要分為三類:一是當紅歌手,如林宥嘉、楊丞琳;二是具有實力但沉寂已久的老歌手,如羅中旭、周蕙、品冠、金海心;三是一批從《中國好聲音》走出來的選秀歌手。
“我們選擇的歌手首先要在某一個領域很有知名度,而這個領域可能恰巧是猜評團或觀眾所不熟悉的,這可以提升懸念感。”車澈認為,在流行音樂唱片賣得最緊俏的時代,這種玩法走不通,因為那時還不具備大眾音樂審美細分化的條件。
流水紀認為,不同類型的歌手在節目中發揮了不同的作用——當紅歌手拉動收視、沖擊話題,老歌手主打情懷牌引起觀眾共鳴。
不能否認的是,周蕙、金海星這類遺珠歌手在中國樂壇不在少數。羅中旭對本刊記者說:“一些有實力的老將在音樂綜藝出現,至少讓大家關注到這些人的發展,這對音樂產業來說,是一件好事。”
而啟用一些知名度較低的選秀歌手,其實是燦星“內部消化”的手段,卻讓觀眾有了這種評價:“有些選秀歌手,摘掉面具我也不知道是誰。”
流水紀說:“在《中國好聲音》積累的大量新人資源,有相當一批銷聲匿跡,這對燦星自身來說是一種資源浪費,所以作出了這種選擇。”
但這也暴露了音樂綜藝歌手資源有限的窘境,以及燦星自身“造星力”不足的尷尬。
讓老牌歌手咸魚翻生、讓新人迅速走紅——雖然這檔節目在這方面的功力還無法媲美《我是歌手》等節目,但無論如何,《蒙面唱將猜猜猜》是燦星在面臨原創危機后一場可圈可點的試水。業內的普遍評價是:它在國內音樂綜藝同質化現象嚴重的情況下,提供了一個新的可能性。
(實習生魯雨涵、史怡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