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與勞動異化再探

李永明

（廣東省社科院國際經濟所，廣州510610）

異化與勞動異化再探

李永明

（廣東省社科院國際經濟所，廣州510610）

異化，是指人的行為違背其目的的狀態。人類目的是個人性的，個人性的人生目的應當合乎自然法則。異化起因于人的有限性，異化形式可分為：自異化（個人自己的有限性導致的異化）和他異化（由于外界的原因、他人的有限性導致的異化）。前者需靠個人修為克服，后者需要公共治理機制去防止。公共治理機制本身，也是他異化的主要來源。勞動，是人生命活動基本形式，也是異化表現的主要領域。異化勞動，也分為勞動的自異化和勞動的他異化。同理，勞動的他異化需靠良好的公共治理機制去防止，但公共治理機制又是勞動異化的（潛在的）主要來源。

異化；自異化；勞動異化

一、異化與自然法

異化，是人的行為或狀態與其目的的不一致。人是一種有目的性的生命，其生命存在，生命運動，是要朝向那個目的的，這種狀態是一種自由狀態。因此，異化可視為自由的反面，是對自由的妨害。

人的目的，是屬于個人性的，每個人自己是自己的人生目的的決定者、決策者、評判者、風險承擔者。在人的目的上，不可以有統一模式、限定，不可以被他人操控、左右。操控、左右他人本身就是妨害人的自由，就是異化。

如果人與人之間的目的，或者實現目的的手段相沖突怎么辦？比如有人說他的人生目的就是消滅某些人，或者通過消滅某些人的手段來達到滿足他自己的“快樂”的目的，如此來說，殺人是合乎他的目的性的，是合理、正當的，而不殺人，則與其目的不一致，是異化。顯然這種說法是錯誤的。如果人的目的沒有限定，任由各人定義、擇取，很可能你所謂的“自由”恰好是我所謂的“異化”，異化問題的討論便毫無意義。因此，在討論異化之前，我們還得討論一些前提：即目的不都是正當的，它有合理性的范圍、邊界。

目的的合理性問題，屬于自然法的范疇。自然法，是一系列的不證自明、眾所認同、習之成俗的規則、公理、常識，也是人類社會的道德、秩序根基。比如不能傷害生命，尤其不能殺人，不能奴役人，不能偷盜，不能說謊，不可奸淫等。美國《獨立宣言》所宣示的（“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也正是這種不證自明、不可動搖的人類自然法。人的目的、手段必須被置于這些自然法之下，受自然法的約束，才是正當的，若違背這些公理、常識，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前述對異化的定義中，“個人目的”必須合乎自然法，或者可以這么說，違背自然法，就是違背普適的個人目的，也就是異化。

二、“自異化”與“他異化”

異化，起源于人的有限性，這有限性可分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人自己的有限性；另一種是外界（他人、社會）的“有限性”。前者導致的異化，筆者稱之為“自異化”，后者導致的異化稱之為“他異化”。

現實中，這兩種異化可能互為交織，難解難分。有人說奴役人的人，自己也在被奴役著。前半句說的就是他異化——有人被奴役導致個人狀態或行為偏離自己的目的，后半句則指自異化——奴役者受自身有限性制約而受某種力量的轄制、左右，導致自己的狀態和行為偏離自己的目的。奴役者與被奴役者都屬于“異化”的人，不自由的人。

（一）自異化

人其實是活在黑暗、無知之中，每個人都在尋找光明、出路、目標、意義和價值。人往往對自己目的目標不認知、錯誤認知，以及使用錯誤的手段、工具，自我作踐、跟自己過不去、自尋煩惱、自食其果，甚至自掘墳墓，自己的行為、狀態跟自己的真正的、當有的目的相偏離。從這個意義上說，自異化不可避免，甚至是常態現象，人原本就活在自異化當中。人的生命成熟過程，是不斷戰勝自異化的過程。

人的有限性、及其導致的自異化的起源，在進化論的解釋中，直接把它當成一個既定事實，認為人源自低級生命，本來就不完美，通過長時間進化，才變成人，要等待更漫長的時間去“修成正果”、至臻完美。進化論的這種解釋是牽強的，因為異化本身表明人原初的狀態曾是完美、自由的，只是由于后天的變異，而失去原初的美好，從而發生了異化。防止、去除異化，就是回到那美善的本初狀態。“異化”的本義，跟基督教的教義頗為契合。基督教認為最初人類是完美的，異化、自異化是源自人類始祖的犯罪墮落從而被造物主神遺棄、懲罰，需要通過恢復跟神的和好關系，才能克服異化，并恢復人本初的樣式。人的自異化，需靠個人的修為（主要是探求真理）去克服。

（二）他異化

人的有限性必導致自異化，也必導致他異化。暴力、脅迫、誘騙、蒙蔽……，還有源于制度、傳統、習俗、文化等導致的轄制、不自由。

對于他異化，靠每個人的個人修為去克服、抵抗是不夠的，還必須依靠一套保護自由（尤指消極自由，即不受強制、干涉的自由）、防止異化的良好的社會公共治理秩序的建立。那就是建立一個維護自然法的法治秩序，規范人的行為，保障人的自由。克服他異化的過程，也是社會公共治理不斷完善的過程。

公共治理的基本職能是防止他異化，保障自由，但是，公共治理機制本身，即政府，無論是專制的，還是民主式的，可能成為最嚴重、覆蓋面最廣的他異化之源。專制的政府，它單方面給社會、人民定規，在程序上已經違背自由原則，違背自然法，毫無疑問它本身就是他異化。專制政府往往聲稱所強制推行的政策跟多數人的人生目的一致，但由于其程序上的異化形式，是難以自辯，難以洗脫其異化的名號的。而對于民主政府，也即多數人推舉并立約而形成的政府，首先它不可能獲得全票支持，對于那屬于少數的反對者，這個政府就是一個異化；其次，民主政府成立后，它的施政是由一群有限的人設計、操作，難以不折不扣地履行競選時的承諾，因而也會在支持它的人群中產生異化。作為以防止異化、保障自由為職志的公共治理體系（政府），需要防止它自身成為異化（壓制自由）的策源地，故此它的設計、建構、運作對人類影響至大，必須群策群力妥善謀之。

三、異化勞動

勞動，無論采取寬泛定義還是狹義定義，它都是人類生命活動的重要形式。它與人的自由、異化關系緊密。勞動，一般理解為手段，而不是目的。馬克思曾經將勞動表述為未來理想社會中人的“第一需要”，儼然是一種生活目的。這種將勞動視為快樂之源、人類目的的理解是不切實際的。勞動可能通往人的目的，通往自由，也可能成為異化，偏離人的方向。

勞動概念有不同的解釋。最寬泛的解釋，接近于行為概念，對勞動的考察、研究，幾乎等于行為學，勞動異化也可等同于異化（行為異化）。奧地利學派泰斗米塞斯就將他的經濟學著作名之為“人類行為”。這里，筆者使用一個狹義的定義，即勞動是人為了獲取生存發展資料或獲取價值而付出的生命消耗。這種生命的消耗，也可以有很多種形式，正如人們有很多職業、謀生形式。

為了獲取生存資料而付出生命消耗，如果跟人生目的相一致，那就是自由（勞動）；相反，就是異化（勞動）。有些人很幸運，其職業、謀生方式，跟他的人生目的是一致的，其工作、勞動就是一種快樂，也是一種自由狀態。他可以持續工作、勞動很長時間。外人看來是“工作狂”，其實他自己樂在其中。

但有一種長時間工作、勞動狀態，是出于人某種錯誤觀念，如賺大錢、賺夠錢，下半生可以玩逸，或者為了爭強好勝，為了虛榮心，而過分投入，導致失去不該失去的人生機會成本（情感、家庭關系、身心健康等），甚至導致過勞死，從而偏離其人生目的。這就是異化，勞動的自異化。

勞動的自異化要靠個人修為克服，屬于私人事務，毋庸他人置喙。

勞動的他異化，即違背當事人意志的強制勞動。一般來說，契約勞動（或稱“交易勞動”）不屬于強制勞動，不屬于勞動的他異化。因為契約，是立約者自由意志的表達。雇傭勞動，一般屬于契約勞動，因而不是異化勞動。

勞動的他異化屬于公共事務，需靠公共治理機制去克服。但也必須指出，最大面積的勞動異化，可能發生在公共治理領域，或跟公共治理體系相關聯的領域。因為公共治理機制、政府行為（如稅收、財政分配、公共事業管理、公共投資、宏觀調控政策、市場干預政策等）涉及人群廣，影響深重，比如它不可避免會引起公共權力的尋租行為，搭便車行為，它對各行各業的私人經營都有程度不同的影響。某些國家一度施行公有制計劃經濟的管理體制，既產生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政府（公共機構），又產生了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最為嚴重的勞動他異化，最后導致經濟、社會的全面崩潰。

［1］（德）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2］（德）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

［3］米塞斯.社會主義：經濟與社會學的分析［M］.王建民，等，譯.北京：中國社科出版社，2008.

［4］弗里德里希.哈耶克：致命的自負［M］.馮克利，等，譯.北京：中國社科出版社，2000.

［5］大衛·鮑茲.古典自由主義——入門讀本［M］.北京：同心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金永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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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913X（2016）10-0024-02

2016-07-25

李永明（1965-），男，江西蓮花人，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理論經濟學、國際經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