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斌 溫莉 編輯/劉麗娟
有理有據應對海運延遲
文/袁斌 溫莉 編輯/劉麗娟
國內貨主在安排海運過程中應積極關注船公司網站,并保持與船公司的溝通,詢問貨物流轉情況,及時將貨物遲延或船公司其他違約可能導致的后果告知船公司。這些是后續協調或索賠中的有力證據。
中國企業80%以上的出口貿易通過海運方式完成。海運實踐中,延遲交付是僅次于貨損貨差的主要風險,也是出口企業頻繁遇到的一種情況。而一旦發生延遲交付糾紛,出口企業向船公司索賠也是一個頗為復雜的過程。在寧波出口貿易企業A(以下簡稱“A企業”或“國內貨主”)2015年起訴馬士基公司(即船公司)延遲交付貨物導致其貨款損失的案例中,相關各方對貨物到港時間晚于正常運輸可能需要的時間均無異議,但對于是否構成《海商法》第50條規定的遲延交付以及承運人可否引用《海商法》第57條享受責任限制的爭議較大。最終,綜合考慮貨物貶值原因、貨主應承擔的減損義務及馬士基公司應預見的延誤風險,寧波海事法院一審判定,船公司按貨主損失金額50%的比例對貨主進行賠償。本案中A企業應對延遲交付糾紛的經驗,可供其他出口企業借鑒。
2014年12月,A企業為出口一批提花布至非洲貝寧,委托貨代公司向馬士基公司訂艙。2014年12月28日貨物裝船,次日馬士基公司簽發提單。提單列明的主要信息如下:裝貨港為寧波,卸貨港為貝寧科托努港,收貨人為Oumarou Souley Dan Gara Passport,貨物價值為248872.32美元。
該批次貨物系收貨人為在當地2015年3月的銷售季節銷售而采購的,因此要求貨物必須于2015年2月到港。然而,A企業在查詢馬士基船公司網站后發現,該批次貨物實際于2015年3月11日被卸至喀麥隆杜阿拉港。鑒此,A企業多次催索船公司盡快將貨物運抵目的港科托努,但直至2015年5月18日,船公司才安排該批次貨物從杜阿拉港起運。5月29日,貨物運達科托努港;6月25日,貨物清關完畢被收貨人憑正本提單提走。因貨物到港遠遠超出預定時間,收貨人先是明確拒收。后經協調,最終由A企業承擔了50%的貨款損失。就此,A企業以船公司違約導致其貨款損失為由,將馬士基公司訴至寧波海事法院。
馬士基公司委托律師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下稱《海商法》)關于遲延交付的規定為核心思路,提出以下抗辯理由:第一,作為貨權憑證的正本提單已流轉至收貨人,且貨物在目的港已被收貨人提走,貨主并未持有正本提單,因而沒有訴權;第二,《海商法》第50條規定,構成遲延交付須事前約定交付時間,但貨主在交付運輸當時并未對到港時間提出明確要求;第三,即使構成遲延交付,因享有訴權的收貨人未在提取貨物后60日內向承運人提出主張,依據《海商法》第82條的規定,作為承運人也不承擔遲延交付損失的賠償責任,且即使承擔,按《海商法》第57條規定,賠償限額也僅限貨物運費;第四,貨主無客觀證據能證明其所遭受的損失。
寧波海事法院初始歸納爭議焦點為貨主是否有訴權、船公司是否遲延交貨、是否享受責任限制以及貨主損失是否真實、合理;但A企業的代理律師認為,上述爭議點主要適用于延遲交付類案件,但本案并非單純因海上風險或者承運人可免責事項導致的遲延。
貨物遲延到港并遲延交付給收貨人確系事實,但為何不是《海商法》意義上的延遲交付?這是由于A企業與船公司在承運貨物之初并未約定到港時間,不符合《海商法》第50條規定的遲延交付要件;此外,從海商法意義上看,其對遲延交付進行責任限制的立法本意是基于海上正常航行的風險或者其他客觀因素,而本案中導致延遲的原因則可能是船公司的主觀過錯。
A企業的代理律師提供了充分的證據證明,馬士基船公司在貨物運輸過程中存在以下方面的過錯疑點:一是貨主與馬士基船公司往來郵件顯示,涉案貨物在杜阿拉港停留了兩個多月之后才安排運送至目的港科托努;二是在杜阿拉港安排貨物轉運時,船公司卻要求提供貨物發票,并稱貨物需要清關才能轉運,這不符合一般運輸流程;第三,馬士基網站顯示,從寧波港到約定的目的港貝寧科托努港航線時間為35天,而寧波到杜阿拉港正常的船期是41天,且對比兩條航線路徑就會發現,從寧波到杜阿拉港的航線途經科托努港,按常理應先行到達科托努港,但船公司卻直接將貨卸在了杜阿拉港。此外,A企業在與收貨人溝通時也強調,遲延是船公司貨物運錯港口所致。
關于國內貨主是否有訴權的問題,A企業的代理律師指出,除審查合同法律關系及是否可訴訟之外,判斷是否享有訴權的關鍵,在于確定提起主張的一方主體是否存在實質損失且由其提訴是否會導致被告雙重賠償的可能。本案無異議的是貨主與承運人之間成立海上貨物運輸合同關系,提單只是運輸合同的證明,提單流轉后國內貨主托運人的法律身份并未喪失;遲延到港導致的損失經協調最終確認由國內貨主承擔,損失承擔主體是貨主;且馬士基公司也確認,收貨人并未在法律規定期限內就涉案同一事由向其主張權利,貨主主張索賠不會加重馬士基的法律責任,更不會導致其雙重賠償;更進一步,馬士基公司確認,與馬士基公司聯系的始終為貨主,在收貨人提貨之前,雙方就已對遲延會導致貨主損失且全部責任均需貨主承擔事宜進行過溝通,雙方糾紛提貨之前即已產生。由此,作為托運人的A企業當然有權以馬士基公司違反運輸合同項下承運人的相關義務而追究其違約責任,并主張遲延交付損失。
基于上述事實,法院也注意到本案并非單純的遲延交付。本案承運人是否承擔責任的關鍵在于除遲延交付之外,承運人是否違反了《海商法》規定的義務,從而需承擔責任。由此,該案的爭議焦點就變成馬士基公司是否違約。根據A企業提供的證據,承運人在運輸過程中,尤其在中轉港停留兩個多月存在明顯過錯;船公司對為何在杜阿拉港卸貨及其所稱是在進行中轉自始至終未能給出任何明確合理的答復。因此,法院雖未明確認定港口卸錯,但實質上并未排除船公司卸錯港口的可能,從而認定,本案不適用《海商法》僅支付運費款的責任限制。
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糾紛案件中,無論是貨損貨差、遲延交付還是任何違約或侵權事由,國內貨主主張承運人賠償損失的關鍵均在于認定其主張的損失是否成立,是否合理有據。
涉案貨物是提花布產品,貝寧科托努屬于非洲熱帶地區,季節差異不大,而且可以確定的是,布料產品并沒有因為遲延而導致實質性的損壞。那么該批價值24萬多美元的貨物錯過當地銷售季節后的零散銷售又會發生多大的實際損失呢?按照一般理解,布料產品在不同的時間銷售,有多大可能出現跌價以及出現多大程度的跌價是很難判斷的,查詢類似判例也可以發現,大部分案件均因為損失缺乏真實合理性且無客觀依據支撐而被法院駁回。由此,本案除前述兩個法律難題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事實難題,就是損失該如何舉證和判斷。
還原國內貨主與國外買方自貿易合同訂立至雙方最終協調賠付的全過程,以及在此過程中貨主與船公司往來記錄中將貨物遲延交付可能導致的貨主損失告知的全部往來情況,可明確以下事實:其一,涉案貿易合同簽署當時,買方即明確了提花布產品是為2015年3月的節日準備的,并對花色、布料提出了特殊要求,且強調必須在2月初到港才有可能趕上節日。其二,貨物于2014年12月28日報關出運之后,貨主一直跟蹤,并在2月發現貨物未按預定時間到港,3月發現貨物被卸在杜阿拉港,后貨物在杜阿拉港被安排再次出運并清關交付。其三,國外買方在此過程中多次要求務必盡快安排,否則將做棄貨處理;3月份之后,經貨主積極協調,買方要求務必在5月前到港以趕上另一個銷售季,但貨物實際到港時間為5月29日,且因遇當局調查貨物被拉至尼日利亞,直至6月25日才清關完畢;買方為此堅決棄貨,經協調后稱,即使提貨也僅支付其中20%的貨款,但最終同意支付50%的貨款。再查詢貝寧科托努當地節日發現,當地3月3日是開齋節,5月25日是耶穌升天節,此后直至8月才會有節日。一審法院由此確信,貨物銷售確有季節性,貨主主張的貨物貶值率基本合理,未明顯高出市場行情,對主張的損失事實予以確認。
海上貨物運輸合同屬貿易合同領域其中的關鍵環節,而海上貨物運輸各環節也直接影響貿易合同的履行效果。作為貿易賣方的國內貨主,在安排運輸過程如訂艙、貨物出運前后,應積極關注船公司網站,并保持與船公司溝通,詢問貨物流轉情況(尤其是貨物存在非正常運輸可能情形時),及時將貨物遲延或者船公司其他違約可能導致貨主承擔的法律后果告知船公司,并催索船公司安排落實。這些,無論是對后續與船公司之間的協調,還是向船公司索賠費用損失,都是有力的證據。此外,即使船公司違約,作為守約方,國內貨主也應當積極履行減損義務,將可能將損失降到最低,并保留損失證據,如外方的索賠函、雙方的溝通聯系記錄、匯付憑證、發票等,以利于法院做出支持判決。
作者單位:北京大成(寧波)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