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研究綜述

曾婧婧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國外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研究綜述

曾婧婧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本文在梳理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發展脈絡基礎之上，系統研究其功能及運行機制，認為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最大功能在于引致創新和經濟資助；其制度設計要素包括眾包目標、參賽者規模以及團隊合作等；運行機制包括科研眾包前期項目征集機制、中期參與者激勵機制、后期成果退出機制。由于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入口向全社會開放，以及其以成果兌獎的后補助性質，在中國實施時需減少因社會性大量投入帶來的重復性勞動，應盡量選擇前期投入較小、風險較低的項目進行試點。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科技獎勵;科研資助體系

國際上，科研眾包作為政府科研資助的重要手段，已有300多年歷史。美、英、法、德等十余個國家先后設立了百余項影響重大的科研眾包項目，極大地促進了科技創新。實踐中，中國政府正在逐漸嘗試以科研眾包形式解決科技難題。2014年11月，湖南瀏陽政府懸賞1000萬為花炮科技攻關破題；2014年6月廈門市政府懸賞600萬破解最后一公里配送難題；武漢市政府懸賞1000萬征集依托物聯網、云計算、光網絡、移動通信實現武漢市智慧城市頂層設計方案等。本研究擬從科研眾包的概念入手，梳理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發展脈絡，并系統研究其功能及運行機制，以期為現階段政府資助科研眾包提供理論參考。

1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概念辨析

雖然本研究統一使用科研眾包這一概念，然而國外學術研究中存在“研發外包”“獎勵競賽”“技術獎勵”“懸賞獎”等概念混用的現象，容易造成“學術錯覺”(見表1)。為解決這一問題本文采用系統文獻綜述法，嚴格按照既定步驟，采用文獻計量方式，利用檢索式對主要數據庫進行檢索，依據研究熱點綜合分析。Brereton等學者指出，系統文獻綜述法與傳統文獻綜述法的最大區別在于檢索式的提出，該方法適用于研究對象尚無特定術語，或者研究對象屬于跨學科綜合范疇[1]?？蒲斜姲目鐚W科實踐表明，若采用傳統的文獻綜述研究則會出現掛一漏萬的情況，故此處按照以下3個步驟對科技懸賞獎進行綜述研究：①采用關鍵詞檢索式“a+b”對Ebscohost總庫下30個數據庫進行檢索，同時加上government，其中a代表crowdsourcing、technology、innovation，b代表prize、reward、award。這樣便出現了3×3=9個檢索詞條；②按照發文年份、發刊類型、研究主題進行初選(見表1)，以便了解不同概念在外延上的細微差別；③結合主題、摘要，并僅選擇學術刊物進行二次篩選，得到文章87篇，并對其進行詳細分析。

表1 國外有關科研眾包的概念歸納

資料來源：課題組采用交叉檢索對EBSCOHost總庫下Academic Search Complete、OmniFile Full Text Mega、Business Source Complete、EconLit、MasterFILE Premier、Regional Business News6個數據庫,以及ScienceDirect、Science Citation Index Expanded數據庫搜索整理而得。

2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發展歷程

科研眾包是最古老的政府促進技術創新的工具之一，1714年英國政府采用眾包形式資助的經度獎首次實現了政府對科研的資助，之后法國拿破侖時期為應對戰爭需要設立了食物儲存獎，瑞典政府為應對消防事故設立了消防技術獎，荷蘭政府為促進農業發展設立了提取蔗糖獎[2]。整個19世紀的歐洲，科研眾包是政府資助引導個人科研的最重要的方式。

然而隨著大科學時代的到來、科學基金制的完善,20世紀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逐漸被科學基金制所取代，19世紀曾大量采用眾包資助科研的巴黎皇家科學會也開始采取科學基金資助科研[3]。但Masters和Delbecq卻認為，在國家層面以政府為主體的科研眾包在逐漸減少的同時，企業層面的科研眾包項目卻逐漸增多，成為其提高自身知名度的方式之一[4]。

直到20世紀末期，隨著美國聯邦政府對科研眾包項目的再次啟用，科研眾包再次被多國政府采納(見表2)。美國能源部、國防部、航空航天局共資助了包括可佩帶能源獎、機場安全技術獎、宇航局百年挑戰等在內的20余項政府科研眾包項目。英國國家科技資助委員會(Nesta)于2008年聯合國家創新部(DBIS)以及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共同發起了綠色挑戰等一系列科研眾包。麥肯錫公司的報告顯示，2008年英國政府用于科研眾包的經費為2億歐元，2012年則升至6億歐元[5]。

表2 現代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

3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功能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以共性技術難題為懸賞目標，并提供一筆豐厚獎金引導人們定向研發，故曾被喻為“科技創新的利器”。此外，還有眼球集聚、社交參與、競爭激勵、引致投資等功能。

3.1 引致創新功能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項目通常為熱點共性技術難題，以此向全社會征集解決方案，引導科技人才根據國家需要定向研發，極大地促進了技術創新。1714年英國經度獎催生了“航海鐘”的發明，并使得當時的航海事業大踏步發展；1810年法國食物儲存技術獎打開了現代微生物學研究的大門；1919年美國奧泰格獎將航空從個人愛好變為航空產業，并拉動了如今2500億美元的航空業[6]；21世紀以來，基因組X大獎、數據挖掘獎、軌道示范獎、高壽鼠獎等項目推動了生物、計算機、航天、醫學等諸多領域的技術創新。集個人自由探索為國家技術創新服務，從根本上解決科技立項與經濟發展實際需要脫節的問題。

3.2 物質獎勵資助功能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以獎勵的形式進行資助，這種獎勵不同于傳統科研獎勵。傳統科研獎勵大多屬于科技認可獎，如諾貝爾獎、中國的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美國的國家科學獎、費米獎等，多是通過精神鼓勵產生激勵，榮譽性大于資助性；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多是通過物質獎勵產生激勵，資助性大于榮譽性。Brunt等學者直接指出，獎金本身的吸引力大于獎勵榮譽性[7]。Besharov和Williams認為，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用一筆豐厚的獎金向社會征集最妥善解決問題的方案[8]。Stallbaumer更精辟地指出，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理念是懸著一根蘿卜，讓智者們為它而竭盡所能地爭奪[9]。

由于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提供豐厚物質獎勵、不設門檻并可針對性解決技術問題，故近20年來，其數目逐漸超過了科技認可獎，成為各國各政府較長期使用的科技激勵工具。麥肯錫公司分析了1990年之前以及1990—2007年的219項世界各國知名的科技獎勵，發現1990年之前97%的科技獎勵均屬于認可獎；而從1991年起這一比例下降到22%，大多數獎勵均以眾包懸賞的形式頒出(見圖1)。

3.3 眼球集聚功能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項目或應景或極具創新性，通過媒體宣傳以及豐厚的獎金產生“眼球效應”，故企業或者個人也愿意通過贊助或者冠名的形式予以資助。據統計，僅2004年，X大獎在各大網站、報紙、電視新聞等媒體里出現的頻次為30億次之多，成為當年最具吸引力的幾大詞匯之一[10]。由于X大獎的眼球效應，很多私人企業亦對該獎項表現出濃厚興趣，整個賽程期間共贊助了1000多萬美元。另外，企業或者個人通過冠名的形式對與本行業相關領域的科研眾包進行資助，例如谷歌公司贊助和冠名的谷歌月球車登月比賽、以飛利浦為首的27家公共事業單位贊助的L-Prize照明獎等。X大獎基金會CEO兼主席戴爾芒帝斯(Diamandis)指出，以往的美國企業為了提高其知名度，大都通過贊助美國職業聯賽，而現在，他們將目光投向了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項目，將其作為提高企業知名度的方式，此舉或將可以緩解中國較為緊張的科技財政壓力[11]。

3.4 社交參與功能

現代互聯網的發展為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提供了嶄新的平臺，基于互聯網的科研眾包除了可以實現技術創新、物質獎勵、吸引眼球等功能外，還可以為參賽者提供一個交流互動的社區。在該社區中，同行間有默認的技術等級認證，等級越高者則可獲得更高的尊重。較為知名的技術懸賞網站包括國外的Innocentive、Topcoder以及國內的任務中國、豬八戒網等。在Topcoder網站上，其眾包參與者都會有自己的專屬頁面，記錄了其參賽情況、等級高低及分布，而社區的公告牌則會在每次比賽后公布參與者的排名升降以及積分。Boudreau等學者認為這種排名不但可以證明參賽者的技術實力，還可以為其贏得各大知名軟件公司的入職機會[12]。

4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制度設計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制度設計是學者們最為關注的問題，因為它是一項科研眾包成功的關鍵。Kay認為一項失敗的科研眾包所帶來的負面影響要遠大于一項成功的所帶來的正面影響，因為它降低了人們對主辦方的信任、浪費了人們的時間和精力、消耗了社會資源。學者們普遍認為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制度設計應包括科研眾包目標、參賽者規模等問題[13]。

在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目標方面，Steward等學者評價了英國綠色挑戰懸賞，認為科研眾包首先應設立一個具體的技術指標，這樣才能更好地創新[14]。Brook在其發表的有關綠色挑戰賽報告里同樣支持了這一觀點[15]。然而部分學者卻對這一觀點表示了質疑，Kay指出開放性目標才能夠吸引更多的且非傳統參賽者，而這些人更有可能使用新穎的方式來解決問題[16]。他特別強調由于主辦方一開始無法預料參與者所采用的技術，故使用有彈性的目標則更為有效。在其另外一篇文章里，Kay列舉了3條科研眾包關鍵性步驟：①應設計一個有吸引力且開放性目標；②在設立眾包懸賞金額度時不僅要考慮該懸賞成果的貨幣價值,也應該考慮到參賽者的非經濟利益；③應設立透明且簡單的懸賞規則[17]。Murray等學者則試圖從第三條路來解決這一問題，即根據不同的技術特點以及主辦方動機來設計科研眾包目標：對于應用性較強或主辦方為了尋求特定技術難題的解決方案，可以設定相對清晰具體的目標；而對于基礎研究類或主辦方為了擴大影響力或為了尋找拔尖人才，可以設定相對彈性的科研眾包目標[18]。

在參賽者規模方面，最具代表性的是Boudreau，其問題是參賽者是否越多越好[19]？通過對Topcoder算法大賽的分析，他們發現了3條規律。第一，參賽者規模和創新績效正相關：越多的參賽者就會有越多的解題方案，創新績效也越高；第二，參賽者規模和創新績效負相關，越多的參賽者導致參賽者獲勝的希望下降，導致參賽者積極性下降，最終創新績效下降；第三，參賽者規模和創新績效相關性不確定：人數增加使得解題方案增加的同時獲勝希望也降低了，故參賽者規模和創新績效相關性難以確定。而這3條規律分別適用于不同類型的參賽項目，對于開放式創新，參賽者規模和創新績效正相關；對于為解決特定技術難題的科研眾包，參賽者規模和創新績效負相關；而對于交叉學科科研眾包，則參賽者規模和創新績效相關性難以確定。布德羅的研究結論為收取一定的門檻費用以限制參賽人數提供了合理依據。

5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運行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運行包括科研眾包前期項目征集(籌資)、中期參與者競賽激勵、后期成果退出。由此對應3階段運行機制，即項目征集機制、參與者激勵機制以及成果退出機制。

5.1 科研眾包前期：項目征集——籌資

科研眾包項目的征集研究歸納起來可以分為3種，即政府定制、企業推薦以及網絡海薦(見圖1)。根據科研眾包項目的技術特點，政府定制渠道適用于應景性科研眾包，如為BP公司在墨西哥灣石油漏油以及應對海洋石油開采頻發的漏油現象，2011年美國政府推出了石油清理獎[20]；戰略規劃類科研眾包，如2008年美國航空航天局為促進本國航天技術發展懸賞9.8萬美元的通用航天技術獎[21]、將大課題中的子命題進行眾包，如航空手套挑戰賽是航空百年規劃項目中的子項目[22]。企業推薦渠道適用于企業關鍵技術眾包，如英特爾公司和蘋果公司共同推出的英特爾芯蘋果運行眾包旨在解決兩公司的核心關鍵技術難題[23]；行業共性技術科研眾包，如為提升LED行業照明技術而設的點亮明天獎[24]；提高其知名度科研眾包，如20世紀初旅館業巨頭奧泰格為提升知名度而設立了獎勵第一個能在紐約和巴黎間進行不間斷飛行的人的奧特洛獎(Orteig Prize)[25]；網絡海薦渠道適用于民生性科研眾包、科普性科研眾包、公益性科研眾包，如為攻克癌癥而設立的癌癥獎，為鼓勵消除大氣層中現有大量溫室氣體的維珍地球挑戰獎等[26]。

5.2 科研眾包中期：參與者競賽激勵

如何吸引技術人員參賽，以及在參賽過程中如何激勵參賽者盡最大努力，一直是學界的關注熱點。對于參賽動因，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幾種：個人發展、學習機會、經濟利益追求、積累社會資本、求職機會、技術改進、興趣愛好、榮譽和聲望等。故參與者動機大致可以分為經濟動機和非經濟動機，與之相應，科研眾包項目的激勵因素也可以分為兩種，一是經濟激勵，即貨幣獎勵，這是大多數科研眾包采用的方式，如早期經度獎、Orteig獎、現代的X-Prize登月懸賞等均設置了高額的獎金吸引參賽者。二是非經濟激勵，如NoAE Innovation Competition的優勝者可以獲得加入專家工作室的獎勵、LED設計獎則為參賽者提供了良好的創新氛圍、TopCoder算法競賽中很少提供貨幣獎勵，參與者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排名。

圖1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項目征集——籌資

5.3 科研眾包后期：成果退出

本文統計了從1714年至今89項重大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發現未實現眾包目標、眾包懸賞金未能發出的獎項占到總數的近50%。這也就意味著在科研眾包后期，研究已達到目標的成果退出方式以及未發出的懸賞金去處同等重要。一般而言，若實現目標，根據科研眾包成果技術特點，分為3種退出對接方式：企業定制且可商業化成果采用企業購買方式退出；政府定制或網絡征集，公益性較強科研眾包項目與科技撥款購買對接；基礎研究類成果與科學基金制對接；若未實現目標，則根據科研眾包項目征集方式選擇懸賞金以及參與者退出方式；科研眾包項目轉由科技基金資助和科技撥款資助。

6 結語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在以下4個方面彌補了現行科研資助體系的不足：①現行科研資助體系難以規避由于研發成果的不可驗性帶來的道德風險，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開放式競爭及其甄別機制則可以有效防范；②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結果導向的評審機制，彌補了同行評議決策機制的不足，使得站在少數人一邊的真理亦可以脫穎而出；③唯成果兌獎的資助方式，使得科研工作者由關注科研立項轉移到關注科研成果，政府部門由關注整個申請立項審查環節的過程管理，轉移到最終科研成果的目標管理，變過程管理為目標管理，變入口競爭為出口競爭；④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設立明確的眾包目標，在技術能達到眾包目標時才予以兌現，若在規定時間內無人達到預定目標，則獎金不予發出，使得獎勵風險幾乎為零。

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使得創新資助政策由供給端的科技政策向需求端的創新政策轉變，使科技成果與社會需求無縫對接，實現了國家導向與自由探索之間的協調統一。并且，政府資助型科研眾的公開招標使得參與者在申請資格上享有平等地位，起到集思廣益的作用。這種不設門檻的制度使得原始創新思想大量涌現，能充分激發社會科技創新潛能，突破縱向委托式科研資助的資格限制，構建機會均等的開放式社會創新模式。

我們也應該認識到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負面影響，如眾多參賽者對同一項目研發必將導致重復性勞動，以至于造成社會資源的浪費；同時由于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是一種以成果兌獎的方式，前期資金投入極大地約束了人們是否愿意參與眾包；雖然政府資助型科研眾包的入口向全社會開放，但僅會選擇最優解決方案，這種“贏者通吃”的獎勵機制也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人們的參與熱情。因此政府在選擇科研眾包項目時應該界定項目屬性，選擇前期投入較小且風險較低的項目進行試點，并適當控制參賽者規模以降低重復性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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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沈蓉)

A Review of the Research on Foreign Government Funded Research Crowdsourcing

Zeng Jingjing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 430073,China)

Government funded research crowdsourcing(GFRC)is non-periodic prize system which collects high-tech achievements in order to solve a specific problem.The biggest function of GFRC is to lead to innovation and financial support.The system design elements of GFRC include the target of the public,the scale of the participants and the team cooperation.The operation mechanism of GFRC includes call for proposals-financing mechanism,participants incentive mechanism,and achievement“exit-coupling”mechanism.Because of GFRC entrance open to the whole society as well as its results awarding subsidy,when implemented in China,we need to reduce the repetitive work,and try to choose a small pre-investment,lower risk of project.

Government funded research crowdsourcing;Science and technology reward;Science and technology funding system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科學基金項目“國家科研資助體系下政府資助型科技懸賞制的應用邊界及運行機制研究”(71503268)，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特別資助“政府科技懸賞模型優化及應用：基于多目標分類資助模型”(2015T80810)，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面上資助一等資助“國家‘科技懸賞制’的運行機制研究”(2014M560610)。

F279.1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