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刊記者 姜乃強
吳階平:國之大醫的教育人生
文 | 本刊記者 姜乃強

他是著名的醫學科學家、兩院院士,被譽為我國醫學界的旗幟與楷模。他是德高望重的醫學教育家,教書育人數十載,闡述多種醫學教育理論,提出多項創新教育觀點,為我國醫學事業培養了大批優秀人才。他是第八屆、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被人們稱為國之大醫的吳階平。
作為一代知識分子的杰出代表,吳階平親身經歷了從舊中國到新中國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本人也從一個舊知識分子成長為新中國的國家領導人。
從1966年擔任北京第二醫學院院長,到1985年擔任協和醫科大學校長,到2001年擔任清華大學醫學院院長,吳階平集畢生經驗,對醫學教育的教育目標、教學內容、教學方法、人才成長規律、醫生的人文素養、醫患溝通技巧、醫療服務藝術等提出了許多創新性觀點。這一切的成就,起源于他的家庭教育,孕育于他在協和醫學院的求學階段。
吳階平的第一個老師是他的父親吳敬儀。在吳階平兒時,父親就請老先生教孩子們讀古書、學算術。20世紀初,北京東單三條那座高墻深院的清朝遺老“豫王府”,被美國石油大王洛克菲勒買下拆掉,花5年時間在原址上蓋起了一組磨磚對縫、綠瓦飛檐的宮殿式樓群,那就是協和醫學院。
吳階平兒時到北京治傷曾在那里住過,他當時恍如進入了一座神秘莫測的迷宮。從此,他便下定決心到協和醫學院讀書。吳階平中學畢業考入燕京大學,完成了協和預科3年的學業后,1936年正式進入這座“王府”。協和醫學院學制8年,畢業生由紐約大學授予博士學位,學校教授多為美國人,教學全用英文。
畢業前夕,吳階平聆聽了學院內科主任、荷蘭醫學家斯乃博教授《有準備的頭腦》的報告。報告題目取自法國科學家、微生物學奠基人路易·巴斯德的名言:“在觀察事物之際,機遇只偏愛有準備的頭腦。”吳階平把這句話深深印在了腦子里。多年后,吳階平所取得的成就,無不與“有準備的頭腦”有關。
1942年底,吳階平從協和醫學院畢業之時,正值太平洋戰爭爆發。在被日軍占領的北平生活令他感到壓抑,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自己鐘愛的醫學事業上,并且在世界著名華裔泌尿科專家謝元甫教授的指導下,開始對泌尿外科產生興趣。
1947年,吳階平被選送到美國芝加哥大學留學,導師是現代腫瘤內分泌治療的奠基人、著名泌尿外科專家、諾貝爾獎獲得者哈金斯教授。吳階平從哈金斯教授身上學到了很多,包括前沿的醫學理論、科學的研究方法及對科學的執著追求。
吳階平在臨床方面不俗的表現令哈金斯十分贊賞。在吳階平即將學成回國時,哈金斯教授把芝加哥大學的科研大樓藍圖展現在他的面前:“這是你將來的實驗室。我可以把你的家眷都接來。”吳階平謝絕了恩師的挽留。1948年,而立之年的吳階平回到了硝煙彌漫的祖國。
在北京醫學院,吳階平開始創建新中國自己的泌尿外科事業。他在北京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外科病房附設3張病床,專門收治泌尿外科患者。1954年,吳階平發表了《腎結核對側腎積水》的學術論文。因為吳階平的發現,國內每年有上千名此類病人從死亡邊緣被挽救回來。
1959年,吳階平設計了利用回盲腸進行膀胱擴大術。該手術在20世紀70年代,被歐美書籍和雜志作為最新的手術方法介紹給讀者。而吳階平對輸精管絕育手術的改進,為我國推行“計劃生育”國策提供了可行的途徑,這項技術獲得了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獎。
1982年,一本醫學專著居然成了暢銷書,這本書就是吳階平主持編譯的《性醫學》,這是中國改革開放后有關性問題的第一本專著。其實,吳階平很早就認識到性教育在中國的重要性,并做了大量工作。
吳階平提出,要消除談性色變的傳統觀念影響,性教育非常重要。人的社會性使人的性活動不同于動物,無時不受社會、心理因素的影響。在幾千年漫長的封建社會,性成了不能談論的話題,這種現象本身又成為一種無聲的“性教育”,影響了青少年的健康成長與生活的完滿。應明確社會主義性教育的指導思想、教育體系和內容,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性教育。
當時,周恩來總理很關心這個事情,他對吳階平說:“你去調查一下生理衛生教育的情況,搞一些材料。”吳階平回憶:“那時,我們編寫了一本書,其中有兩張男女正面裸體圖。書出了以后,周總理讓我去看看效果怎么樣,我到學校里一看,那兩張圖都被撕掉了。周總理說讓我去幫助他們,青春期教育很重要,要把大家發動起來,讓大家都理解這個事情。”
談起吳階平傾心醫學教育,當年北京第二醫學院的師生們記憶猶新。1960年3月,吳階平接受了籌建北京市第二醫學院的任務。當時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物質條件極差。沒有校舍,吳階平就帶領大家在一片菜地和葦塘上白手起家。
在北京市第二醫學院尚未完全建成時,吳階平就已經開始貫徹他的“教學要與臨床緊密結合”的辦學方針。他先讓教師去各個醫院參觀、學習,了解醫院里到底需要什么樣的醫生,然后根據實際需要培養學生。
臨床醫生們最愛跟吳階平一起查病房,聽他主持病例討論會。和講課一樣,他啟發、引導并鼓勵大家多思考、多探討。醫生們最感興趣的是吳階平經常能從一份常見病的病例記錄或是一張普通的x光片上,發現和提出不尋常的問題。這樣的活動常常是座無虛席,同行和后輩都很受益。
吳階平在擔任中國協和醫科大學校長期間,實施了一項頗具創意的教學改革,在學生基礎課程結束進入臨床學習之前,用半年的時間開設“科研訓練課”。課程在導師的指導下由學生獨立完成,最后用英語作報告。當時的美國哈佛醫學院院長到協和訪問時聽了學生的報告后倍加贊揚,認為協和的這種訓練獨具特色,是哈佛所沒有的,隨即提出了兩校交換學生的倡議。
1988年世界醫學教育大會通過的《愛丁堡宣言》提出,應把醫生培養成為一個專心的傾聽者、仔細的觀察者、敏銳的交談者和有效的臨床實施者。1989年,吳階平提出了“好醫生”的標準,將“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引入教學,這一醫學教育思想的創新,推動了我國醫學教育模式的轉變。
吳階平擁有很多醫學科學領域的頭銜,最令他自豪的頭銜是“好醫生”。
做一名好醫生,也是吳階平幾十年教育學生和告誡年輕醫生的重要內容。他常對學生說,作為一名好醫生,高尚的醫德、精湛的醫術、藝術性的服務三者缺一不可。一定要對病人負責,因為病人將自己的健康以至生命托付給了醫生,解除病人的痛苦,就是解除病人家庭、親友的痛苦和工作單位以至國家的負擔,這也是醫生作為社會一員應盡的責任。
吳階平提出,臨床醫學人才要具備深厚的人文素養。好醫生要懂得病人的心理和需要,從實際出發,為病人服務。醫生面對的不是疾病,也不是儀器設備,而是病人,并且是有心理反應的、處在特定社會條件下的病人。即使當今醫療科技水平越來越高,先進的儀器設備越來越多,好醫生仍需通過與病人的交流獲取大量的真實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