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傳奇繁盛期愛情作品中叛逆女性形象探析

摘 要：繁盛時期的唐傳奇成就最高的是愛情傳奇，這些作品中塑造了許多大膽豪放而又叛逆的經典女性形象。究其原因，主要是由唐代女性獨立意識增強、律法認可女性此類行為、社會包容女性違禮行為等因素促成。

關鍵詞：唐傳奇 繁盛期 女性形象

隨著政治經濟的發展，城市不斷擴大和繁榮，市民階層也逐步興起，社會審美趣味隨之轉向通俗文學，變文、俗講大為興盛，對傳奇小說的創作產生了積極影響，而唐代科舉考試的行卷、溫卷之風對傳奇的發展也有推波助瀾的作用，加之唐傳奇自身的發展，到了中唐和晚唐前期，唐傳奇達到鼎盛，其創作數量“都分別超過了唐代前期同類作品的十倍以上，而且，其中包括了不少佳作和杰作……代表了傳奇小說的最高成就”。此時，唐傳奇已完全成熟，各種題材類型也大體形成。

這一時期的唐傳奇以塑造人物形象為創作主流，出現了許多以“傳”命名的經典，刻畫了一系列藝術形象，有帝王妃嬪，有貴族官僚，有著名的詩人，有應考的舉子；有藝人，有商賈，有豪俠義士，有紈绔子弟，有閨秀，有妓女……以至當時在都市雜居的胡商，也一再出現過，覆蓋社會的方方面面。值得一提的是，武則天以女子之身登基做皇帝，這種驚天壯舉促使當時女性社會地位有所提高，使當時女性世界的女權意識大漲，文人對女性的關注度大大提升。對唐傳奇創作而言，女性形象也成為這一時期傳奇小說人物塑造的重點。從某種角度來說，正是因為中唐傳奇中燦爛多姿的女性形象，才成就了唐傳奇的輝煌，也對后世小說、戲曲的創作產生巨大影響。

一、中唐愛情傳奇中叛逆女性形象類型

就女性角色來看，中唐時期的傳奇中女性類型豐富多彩，經典形象更是生動飽滿、熠熠生輝。其中，最為鮮明、獨特，受到后世關注的當屬愛情傳奇中特立獨行，具有叛逆性格的一類女性。

1.大膽追求幸福生活者

在唐代，女性在愛情婚姻方面有相對的自主性，雖不能完全自由婚戀，但比起其他封建王朝，唐代女性在面對真愛時大多是勇敢、執著、大方的。她們會擺脫禮教束縛，甚至反對包辦婚姻，大膽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繁盛期的唐傳奇中就有許多作品反映這一點。如《離魂記》中張倩娘不同意父親為她選擇的夫婿，魂魄離身，連夜私奔王宙而去。而《鶯鶯傳》中崔鶯鶯向往自由的愛情生活，當她見到張生后，毅然冒禮教之大不韙，“自薦枕席”與張生。《霍小玉》中的霍小玉自知身份低賤，配不上李益，便主動放棄永久伴在李益身邊的機會，只求在一起度過八年幸福時光。最讓人感動的當屬《任氏傳》中的狐仙任氏了，為了滿足心上人鄭六希望她能隨行赴任的要求，她明知此行有生命危險卻最終選擇同行。雖然任氏因此殞命的結局讓人扼腕，但單從愛情角度來看，任氏的這種為愛甘愿做出犧牲的精神還是值得提倡的。《李章武傳》中的王氏雖為已婚女性，但婚姻生活并不幸福，遇到投宿的李章武后便鐘情于他。當李章武離開后，竟然相思成疾，香消玉殞。李章武沒有忘情，再次尋她，已為魂魄的王氏現身相見，兩人共浴愛河。當李章武離開時，王氏“冒陰司之責，遠來奉送”，為二人的愛情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李章武感動于她的誠意，終身未曾忘記這位女子。這樣的結局使他們的愛情悲劇減少了一些凄涼，多了一些柔情的色彩，讓人同情，讓人感動。凡此種種，可見當時女子婚姻自主的現象是有很多的。

2.敢于離婚再婚者

唐傳奇中還有許多作品反映出當時已婚或非完璧之身的女性離婚、再婚或重覓良人現象比較普遍。《柳毅傳》《鶯鶯傳》等作品里都有體現。《柳毅傳》中龍女面對涇河小龍及公婆的無理虐待，沒有忍氣吞聲，沒有認命隨緣，而是努力尋找機會擺脫不幸的婚姻，當她脫離婚姻苦海之后，深深地愛上了幫助她的柳毅，并設計以縣令女兒盧氏的身份嫁給柳毅，最后，柳毅在龍女幫助下得道成仙，二人過上了神仙般的幸福生活。而《鶯鶯傳》中鶯鶯在自薦枕席卻被張生始亂終棄后，沒有自怨自艾，自暴自棄，而是改嫁他人，開始了新的人生。雖然是文學作品，有較大的虛構性，但文學源于現實，所以，唐傳奇中屢屢出現的自主婚嫁、離婚改嫁等情節自然是對唐朝現實情況的反映。

二、中唐愛情傳奇中叛逆女性形象出現的原因

中唐傳奇中出現如此多的女性形象，說明唐代女性相對來說社會地位有所提升，在愛情婚姻方面的自主性大大增強，她們可以選擇自己愛的人結婚，也可以比較自由地離婚和改嫁。她們之所以有如此大的選擇性，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1.女性獨立意識增強

受到唐代社會政治開明、風氣開放的影響，唐代女性可以說是中國封建社會下活得最為自主、率性的女性。她們在愛情婚姻方面自由度極高，她們勇敢、大膽，敢愛敢恨，不會死守著“從一而終”的理念。對于不幸福的婚姻，她們不再委屈忍受，而是轉身反抗。她們會離婚，也會為尋求幸福生活改嫁他人。這就是唐代女性，她們自主婚戀意識格外強烈，她們是唐傳奇創作的生活原型。在唐傳奇中許多這樣的女子，她們一個個有血有肉，有的嬌柔，有的文雅，有的剛烈，有的忠貞。這些生動、鮮活、為愛癡狂的女性形象是唐女性意識覺醒的重要反映。

2.法律認可

唐代雖然在婚姻方面提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女性實際的愛情婚姻現狀要寬松許多，就連唐代立法都相對寬容一些。唐代重要法典《唐律疏儀》規定：“諸卑幼在外，尊長后為訂婚，而卑幼自娶妻已成者，婚如法。”這一條款規定成年子女未經長輩同意便確定婚姻關系，唐代法律會予以認可。這一條款實際上承認了成年男女自由結合的合法性。這為在講究門第觀念的那個時期追求自由戀愛婚配的青年男女提供了法律援助，影響了后世年輕人的戀愛婚姻觀，對我國古代文明的發展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據統計，唐代有公主130人，其中改嫁者共30人次。這30人中改嫁一次者有27人次，改嫁兩次者有3人次。這在講究“從一而終”婦德的古代社會十分罕見，也為唐傳奇塑造女性形象提供了豐富的素材。

3.對女性違禮行為的包容

對違背禮教女性的包容，是唐代社會女性觀中很值得關注的一個現象。封建社會，對倫理道德要求非常嚴格，無視禮法、違背三綱五常的行為是大逆不道的，會受到輿論乃至律法的制裁。對于處于附庸地位的女性而言，這種要求更加嚴格。唐代社會也有對女性約束的各種條文規定，宋若莘、宋若昭姐妹所撰的《女論語》便是當時女性的一部德育教科書，是女性各方面行為舉止的訓誡書籍。所以，封建社會中，違背禮法，做出出格行為的女性結局都很悲慘。但在思想解放、社會風氣開放、女性地位有所提升的唐代，人們對“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一女不事二夫”的傳統觀念已不再重視。所以，盡管當時對女性還有各種約束，但社會對女性的違禮行為還是具有包容性的。《古今圖書集成》中的貞潔烈婦，唐代有51人，宋代有267人，明代居然達到36000人。可以看出，與宋、明時期相比，唐代女性的貞操觀比較淡漠，而這一定是受到當時社會的普遍認可和肯定的。唐傳奇的許多作品都能說明這一點。

此時，唐傳奇中這些大膽叛逆的女性，她們或主動，或被動，不再恪守禮教規定，敢于沖破三綱五常的約束，大膽挑戰封建道德倫理。這種行為在以往文學作品中是十分少見的，但在唐傳奇其中，當時社會很多時候是以平靜乃至贊美的態度來對待的。《李娃傳》是這種女性觀的代表之作。李娃賣笑風塵，行為大膽，舉止出格，是對禮教的挑戰，卻在幫助鄭生功成名就之后得到其父滎陽公的認可，最后更是被皇帝賜封為誥命夫人。這份殊榮便足以說明當時社會更加看重女性對男性、對家庭貢獻的大小，并非是否與禮相合。《離魂記》中，王宙沒有受傳統的“聘則為妻奔則妾”影響怠慢私奔而來的張倩娘，而是將其視若珍寶，娶其為妻。《鶯鶯傳》中鶯鶯私自委身與張生遭到拋棄后又嫁人，她的丈夫沒有嫌棄她曾經的不貞而是愛護有加。

這些女性的行為都是有違封建禮法的，如果在其他社會，等待她們的必定是封建禮教的嚴厲懲處，甚至因此失去性命。但在唐傳奇中，許多如此違禮失貞的女性沒有被指責、被唾棄，反而被歌頌被贊美。這就說明她們大多被社會包容，即使有命運不行、遭遇坎坷的，也不是因為她們的失貞，而主要在于門第觀念或其他因素。這種情況在封建社會中估計只有唐代才會出現，只有思想開放的唐代才能包容這許多違背禮教的事情。

三、結語

總之，在中唐時期，唐傳奇愛情作品中許多女性不再顧忌倫理綱常、不再遵循《女戒》《女論語》等對女性德行的規定和約束，受到開放社會風氣的影響，女性獨立意識大大增強，她們追求自主婚姻，追求幸福生活，不惜做出挑戰倫理綱常的越禮行為。她們有極大的自由空間，在那個女性社會地位不高的封建時代活出了真我的色彩，活出了女性的獨立價值。唐傳奇中如此多的個性鮮明、生動活潑、有叛逆性的女性經典形象是向那個時代的女性致敬，是一個時代對女性的關注，對女性的欣賞、同情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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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陳麗榮，文學碩士，山西大學商務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唐代文學。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