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語（組詩）

■余述平

心語（組詩）

■余述平

向日葵

沉下去的 是泥水

浮華的 是歡顏

是否公平 合理

就連那根

從不節外生枝的莖稈

一輩子 也沒辨認清楚

為誰 低頭黯然

為誰 昂首長笑

愛 蹂躪在

白天與夜晚的縫隙里

吸盤一樣沉重 飛碟

一樣掙扎 它們

究竟相隔多少個世紀的

旅程 天空總是

模棱兩可 既具像

又虛無 它們充滿

飛沙走石 充滿

風雨雷電 永遠

在撕裂中受傷 從不

粘合一下仇恨的距離

風 始終是一個

陰謀者 讓愛

在不自覺中扭轉 變成

一根筋 支撐一團

欲念的火輪

在自覺中熟透 把命運

變成千萬人嘴中

咀來嚼去的

雜碎

睡蓮

水的耳朵

魚的花傘

說是風 就是雨

漣漪放出電波

一圈一圈

長出莖葉 開出

花蕾 時光的睡蓮

讓曖昧的月亮

摸得一清二楚

蝴蝶的舞臺

青蛙的游艇

來有影 去無蹤

一場舞會 因為

一個人的睡姿

進入高潮

與水漲

同船高

愛情 從來沒有深淺

大海的光在哪里

無數失眠的夜晚 我都來到大海

大海的婚床上 埋著貝殼的蟲蚜

海茸的舞姿 埋著我肉體的大陸

我沉湎在起伏不定的暢想中

像一個盲人 等待一種光喚醒

從來沒有一種失落如此廣闊奢侈

也從此沒有一朵浪的側面

珍藏著我們的哀嘆 沒有一滴淚

大到無邊 我在夢中是一張紙

被親愛的大海折過來 折過去

像手風琴 有無限的胸腔

每一根血管 都流動著一種力

讓所有放下 讓光停歇擱淺

我過慣了白天的生活和樓群

只有這反復無常的夜晚

才讓我找到這座大海的飛機場

讓所有的波浪都能起飛

大海的光真的不知在哪里

因為與它每一次的碰觸

都發生在深不可測的憧憬之中

北京藍

所有人 都在風中

懷疑 北京的天

呼啦一下 藍了

就像一位天使

光臨了一個乞丐

她 讓人緊張

喘不出

粗氣

穿熱褲的北京小妞

全都涌到街上 眼睛

杏仁一樣裂開 出租車

慢下來 車窗張著嘴

乘客就是它吐出的

舌頭 大爺們

滑著舞步 護城河的水

開始倒流 流著

不三不四的口水

那一天 注定成為

北京春天里的一個意外

藍天白云全都擱置

在樓頂上 塔吊

風車一般旋轉

桐樹花 開在少女們的

后背上 公共汽車的裂縫

怒放著來歷不明的蘑菇

這樣的春天 輕易

掃蕩了男人的酒氣

以及 左顧右盼的貪欲

全城的仰望都是

藍色的 仿佛我們

都是大海搖曳下的

魚群 一生

就是為了等待

這一次不可重來的

澎湃

我是這個夏天的知了

穿著一件厚棉襖

五十多年 才拱破

埋人的泥土

一身黑又亮

披著生活的鎧甲

爬上樹 在突如其來的夏天

大喊大叫

每天都被太陽拔著火罐

血汗都在聲嘶力竭唱歌

我是這土地上睡醒的老農

在自己的樹上

想唱就唱 我沒有果實

回答不了秋天的質問

完美的秋天讓我恐懼

誰是世上戀舊的事物

雨不戀舊

它裊繞或者萬箭穿心

總是躲過雨傘 繞過根

最終被河水帶走

風不戀舊

它掀翻我們的屋頂

砍斷樹 它頭也不回

留下一堆亂攤子

花不戀舊

每天招蜂引蝶

樂此不疲

人也不戀舊

來到街上

看了一個美女

還要看另一件花裙

雨走得不依不舍

風也傷了腿

花黯然神傷

人海誓山盟

這世界的事物

都說自己很戀舊

它將用拉鏈鎖住我的胸襟

我沒完沒了地歌唱

就是為了讓自己

趕在秋天之前下樹

葦韻 版畫/王洪峰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