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紅
“特朗普醫保”和“奧巴馬醫保”的倫理思考
李 紅*
據美國媒體報道,圍繞“奧巴馬醫保”(Obamacare)的黨派爭斗,在特朗普2017年1月20日上臺接任美國總統之前,就已經加劇。由共和黨控制的新一屆參議院2017年1月3日上任首日即提出議案,意圖廢除這項奧巴馬視為基本政績的醫保方案;奧巴馬則召集民主黨黨友閉門商討對策,嚴陣以待。盡管共和黨方面尚未提出統一的替代方案,奧巴馬仍然提出從現在起把共和黨的新方案稱為“特朗普醫保”(Trumpcare)。
兩種醫保方案涉及面甚廣,各種力量膠著,結果難測。不少人覺得這極其復雜,短期內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具體結果。還有,“奧巴馬醫保”是會被完全廢除、由一個具體的“特朗普醫保”來取代,還是會做一些修補工作、部分改變、部分保留,人們也將拭目以待。事實上,民主黨人已在套用特朗普“讓美國再度偉大”(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 的競選口號,把“特朗普醫保”譏諷為“讓美國再度患病”(Make American Sick Again)。
“奧巴馬醫保”于2010年3月21日由民主黨控制的國會通過,于23日由奧巴馬總統簽署成為聯邦法律。共和黨人認為這一法律(強制要求美國人購買醫療保險否則交納罰款)違反美國憲法,官司打到最高法院,后者的九名大法官于2012年6月28日投票5∶4裁定:盡管“奧巴馬醫保”法案僭越了商業條款所允許的國會權威,但仍然為憲法所許可的稅法。也就是說,最高法院5∶4裁定“奧巴馬醫保”并未違憲。
從醫學倫理學的視角出發,我們主要關注的是醫保的倫理價值問題,對于政治較量及其結果無甚興趣。的確,美國的政治爭斗(現在也常常反映在司法復核上)的成敗取決于雙方政治力量的對比、博弈的技巧、動員的手段、妥協的方法、平衡的效果等。例如,改變醫保的最終決定不僅需要眾議院通過、還需要參議院通過,而本屆參議院雖然共和黨占優,但也只有100名中的52名。一般來說,正式法案需要60票才能通過,這就需要至少8名民主黨參議員倒戈,還需要應付其他人可能實行的“拉布”策略。這實在是難乎其難。因此,共和黨似乎打算修改規則,通過提出只需簡單多數,即50票即可通過議案的方法來行事。但這將引起另一個激烈的角逐。
就醫保的倫理價值而言,認真反思下來,“奧巴馬醫保”之所以引起如此強烈的反應、產生如此巨大的爭議,可能是因為它觸發了三個主要方面、多種重要的倫理價值之間的沖突——即平等與自由之間的沖突,統一性與多元化之間的沖突以及各方面的長遠利益之間的沖突。這些價值各自都很重要、都值得追求,但無法總是相容、和諧,在醫保問題上更是如此,因而需要做出互讓、兼顧、妥協,而“奧巴馬醫保”未能對這些價值沖突進行全面的考慮、做出適當的協調。
首先,“奧巴馬醫保”的一項核心要求是,除極少數例外者(如個別特殊宗教信奉者)外,每個美國公民都必須購買醫療保險,否則交納大約個人收入的2.5%的罰款。這一強制要求具有濃烈的平等主義色彩,但大大侵犯了美國人的自由。在“奧巴馬醫保”推行之前,約有4千萬美國人(約占美國總人口的17%)沒有任何醫療保險,現在這一數字降了大約一半。平等主義支持者認為這是“奧巴馬醫保”的最大成就。但在反對者看來,這種強制要求是對他們的基本人身自由的侵犯,是在美國這一自由國度里史無前例的壞事。的確,不少健康的年輕人認為自己得大病的幾率很低,愿意賭一把,認為自己有權自主決定不買保險。同時,還有一些宗教信奉者認為,強制他們購買保險就是強制他們資助一些人去干違背醫德的事情,例如墮胎等。至今還有一些人,寧可交罰款也不買保險。
其次,“奧巴馬醫保”還要求保險公司不得拒絕任何申請者,而且一律征收同樣的醫保費用,不論申請者的健康狀況如何。這一要求在很大程度上照顧了申請者的“平等”,但在很多人看來,則是無理由限制了保險公司的自由,結果造成保費飛漲。原因不難理解,健康者當然選擇保費最低的保險,萬一得了重病,再轉投一個針對具體病種的最好保險,并且不會遭到拒絕且會享受同其他參保人相同的標準;但是保險公司也有相應的策略。結果就是,醫療保險的保費全都開始大幅提高,中產家庭不堪重負、叫苦連天。
再次,美國的醫療保險制度一直是多元化的,具有眾多不同的私立保險項目供居民及公司來選擇,還包括20世紀60年代建立的兩個聯邦政府的保險方案:一個是“老人醫療方案”(Medicare, 由聯邦政府出資為65歲以上的老人提供免費醫療);一個是“窮人醫療方案”(Medicaid, 由聯邦政府出資為各州的貧困人群提供免費醫療)。長期以來,“窮人醫療方案”的享受底線及范圍由各州自己確定,因而各州都有不少既不夠富(因而不買私人保險)、也不夠老(因而享受不到“老人醫療方案”)、還不夠窮(因而享受不到“窮人醫療方案”)的人,沒有任何醫療保險。“奧巴馬醫保”試圖用聯邦政府的統一命令來解決這一問題,要求各州一律把“窮人醫療方案”擴及到每一位收入沒有達到聯邦貧困線的133%以上的人,并承諾聯邦政府為2014—2016年期間新增加的合格患者提供費用報銷。但2016年之后如何,沒有下文。這讓不少州承擔了不小的壓力,訴諸司法,堅拒執行。當年的眾議員(現在的副總統)彭思曾把“奧巴馬醫保”歸結為“聯邦政府全面接管美國醫療”。
同時,“奧巴馬醫保”對于私人保險公司加諸許多嚴苛的要求(包括上面提到的不得拒絕任何申請者、而且一律征收同樣的保費),這使得私人保險公司不得不改造、重組其已有的保險計劃,因而約有400萬人在2013年莫名其妙地“跌出”了已買的保險計劃,被要求加價購買新的保險計劃。在早期宣傳“奧巴馬醫保”時,奧巴馬多次公開承諾“如果你喜歡你的保險,你將能保留它”,這一承諾被譏評為2013年最大的謊言。
最后,如何適當平衡和協調各方面的長遠利益,也是任何醫保方案的一大難題。“奧巴馬醫保”明令限制政府醫療費用的增長,具體說來,它要求“老人醫療方案”的費用增長、“窮人醫療方案”的費用增長(2018年后)及聯邦政府對于醫療保險的稅務優惠的增長,均不得超過人均GDP的增長率再加0.5%的限制。這聽起來注重了國家的長遠利益,特別是聯邦政府財政的長期可持續性。但問題在于,近幾十年來的歷史表明,家庭醫療費用的增長越來越多地超越家庭收入的增長;隨著老年化日益嚴重,這一趨勢必更加突出。“奧巴馬醫保”顧及政府財政的長期利益,但卻忽視了家庭的長遠利益,因為強制他們購買越來越昂貴的醫療保險,必定造成家庭經濟收入的不可持續性。對于家庭的長遠利益的影響,勢必對他們的現實利益造成損害。人們對于“窮人醫療方案”費用的巨大增長、“老人醫療方案”費用的嚴重不足以及中產家庭開銷的捉襟見肘,感覺壓力較大。總之,相比較而言,“奧巴馬醫保”未能適當地考慮中產家庭、地方政府以及老人的長遠利益。
如何更好地協調這些價值沖突呢?大家對于“特朗普醫保”對“奧巴馬醫保”的這場大戰,必定會有濃厚興趣。
〔修回日期 2017-01-12〕
〔編 輯 吉鵬程〕
Ethical Reflections of "Trumpocare" vs "Obamacare"
LIHong
R-052
A
1001-8565(2017)02-0264-02
10.12026/j.issn.1001-8565.2017.02.33
2017-01-02〕
*李紅,《中國醫學倫理學》雜志香港青年編委,E-mail:hlifan@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