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體尤工，律絕兼善

宗曉麗

摘 要： 在現存羅隱詩歌中，近體律絕占了絕大多數，因而研究羅隱詩歌的藝術特色，不可不關注其近體詩。本文分別對其律詩和絕句進行探討，認為羅隱詩歌律絕兼善，自成一家。

關鍵詞： 羅隱 近體詩 律詩 絕句

羅隱作為我國晚唐時期的一位重要作家，其詩其文帶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和個性特點。本文著重對羅隱詩歌中的近體詩進行研究。在現存羅隱詩歌中，近體律絕占了絕大多數，計有五七言律詩將近380首，五七言絕句近100首，古風歌行僅數首。因此，羅隱詩歌專工近體并不為過。

有鑒于學術界鮮有專著討論晚唐詩體，本文擬分為兩部分分別探討羅隱的律詩絕句的特點。

晚唐詩人多致力于五七言近體，但研究界除了對個別詩人的創作（如李商隱、杜牧）給予充分肯定外，對“晚唐體”多有微詞。郭紹虞先生《滄浪詩話校釋》注“晚唐體”說：

“《詩史》：‘晚唐人詩多小巧，無《風》、《騷》氣味。俞文豹《吹劍錄》：‘近世詩人好為晚唐體……詩局促于一題，拘攣于律切， 風容色澤，輕淺纖微，無復渾涵氣象……滄浪所謂晚唐體，當同此意，故稱為止入聲聞辟支之果。

也有批評針對羅隱而發：

又問：“唐詩亦有直遂者，何以獨咎宋人？”答曰：“世間龍蛇混雜，誠是淆訛公案也。七律自沈、宋至溫李，皆在起承轉合規矩之中。唯少陵一氣直下，如古風然，乃是別調。白傅得其直遂，而失其氣，昭諫尤甚。”[1]

針對羅隱七律的批評，也有論者持截然不同的看法：

“七律至唐末造，唯羅昭諫最感慨悲涼，沉郁頓挫，實可遠紹浣花（杜甫），近儷玉溪（李商隱），蓋由其人品之高，見地之卓，迥非他人所及。”[2]

說羅隱律詩慷慨悲涼、沉郁頓挫，就其佳者論，是中肯的。羅隱集中諸如《登夏州城樓》、《題潤州妙善寺前石羊》、《題籌筆驛》均具有此類風格。“羅隱的詠史詩，如同他的下第失意詩一樣”，與他的“平生四方志”有關。馮班在評價羅隱《登夏州城樓》時說該詩“并不雕琢，慷慨可愛”。又說：“夏州在邊，故云萬里山川唐土地；是赫連勃勃所都，故云千里魂魄晉英雄。”[3]此外，他的《夏州胡常侍》、《隴頭水》、《塞外》均有慷慨悲涼之氣。

羅隱于律體用力最勤，后世論者就其佳者或稱其工于起句，或稱其工于用事，或稱其繪描如畫，或稱其有警策之句。楊升庵獨具慧眼，特別欣賞羅隱《梅花》，譽之為“晚唐之絕唱，可與盛唐崢嶸，唯具眼者知之”[4]。今人羊春秋先生著文，則認為羅隱之詩“下面二首尤佳”：

一年兩度錦江游，前值東風后值秋，芳草有情皆礙馬，好云無處不遮樓。

山將別恨和心斷，水帶離聲入夢流，今日因君試回首，澹煙喬木隔綿州。”

——《魏城逢故人》

南憶龍砂兩岸行，當時天下尚清平。醉眠野寺花方落，吟倚江樓月欲明。

老去亦知難重到，亂后爭肯不牽情？西山十二真人在，從此煩君語姓名。

——《送張綰游鐘陵》

認為兩詩“清詞麗句，也較通俗”[5]。就后一首詩而言，首尾兩聯，一起一結，中間兩聯一寫景一抒情，醉眠野寺，花隨風落，吟倚江樓，朗月欲升，清平氣象，清新如畫；兵戈亂后，歷經坎坷，昔日的回憶，充溢著復雜深厚的感情。令人讀其詩，憶其人，感慨良多。

對于《魏城逢故人》，陳志明先生認為在藝術上它“形象新穎，結構嚴整工巧，堪稱一件精雕細琢、玲瓏剔透的藝術精品”[6]。張忠綱先生主編的《全唐詩大辭典》對此詩在藝術上做了較細致的分析：

首聯敘述錦江之游，一年兩度，各值春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頷聯描繪錦江風光之美，上句上春景，下句寫秋色，以情取景，物我交融。頸聯抒寫與錦江山水的離情別恨，難分難舍，魂牽夢繞。中四句極寫錦江景物的美好多情，實則蘊含與蕭氏兄弟的深情厚誼。尾聯再一次表示對錦江的留戀，借以表達對蕭氏兄弟的懷念之情。此詩感情真摯，語言優美，結構嚴謹，形象新穎[7]。

綜上所述，從詩歌藝術的特色看，人們對羅隱的律詩是給予肯定的。

研究羅隱的近體詩，我們同樣要特別關注他的五七言絕句的藝術成就。劉永濟先生所輯《唐人絕句精華》[8]共選收唐人絕句788首，羅隱絕句7首，幾占百分之一。上海辭書出版社《唐詩鑒賞辭典》收錄其詩7首，其中律詩兩首，絕句5首；《全唐詩大辭典》之《唐詩名篇》部分收羅隱詩30首，律絕各半；一些唐詩選本也多選其膾炙人口的絕句。由此略可窺見羅隱絕句藝術成就之一斑。

唐代是近體詩形成和發展的時期，唐詩本身的形式美、語言美、聲律美是唐詩誘人的魅力之一。晚唐詩較之初唐、盛唐、中唐固然有許多不足之處，但因此對晚唐近體藝術上的“精巧”而加以詬病，是不合適的。

從藝術上講，陳斠玄先生認為：

絕句之長，一在音節之諧適，一在情思之委婉，徒有音節，則為空響；徒有情思，亦非佳作。以其篇只四句，尤應有弦外之音、味外之味焉。故絕句之作，難于古律[9]。

劉永濟先生更對絕句藝術特色精要地論述道：

絕句之體裁雖小，詩家皆認為難工。蓋必作者的藝術手段甚高，概括力極強，方能于區區四句之中，將客觀的事物反映在作者思想感情上最切要、最精彩的部分，或作者主觀中對于其所接觸的客觀事物有著最足以感動人的處所，概括出之，又或即是小小景物或生活細節，皆人人意中所有而未嘗形之筆墨者，能寫來明白如話，光景猶新，讀者由其所已寫者可以推見其未寫者，由其部分可以推見其全體，即能于吟詠之余，覺其情溢詞外，狀呈墨中，犁然有當于心，自能意味深長。劉禹錫所謂“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馳可以役萬景”，梅圣俞所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尤于絕句為至要論[10]。

劉永濟先生在《唐人絕句精華》中選取羅隱絕句七首，按照劉先生的“取舍標準”，我們可以這樣理解，羅隱的《雪》、《嚴陵灘》、《銅雀臺》（臺上年年）、《金錢花》、《煬帝陵》、《淮上軍葬》和《蜂》是堪稱唐詩絕句中之精華的。且在著述中對有關詩加以精要評說，認為《雪》詩乃“此仁者別有用心，與尋常但描寫寒氣者不同”；《金錢花》一詩“此譏豪門貪黷也”；《淮上軍葬》一詩警示“文皇之赤子，遂令如此犧牲，窮兵者可不戒哉”；《蜂》詩“詩意似有所悟，實乃嘆世人之勞心于利祿者”。

這些詩作以小見大，概括力強；于小小景物或生活細節，人人意中所有而未能形諸筆墨者，別出新意，傳達出客觀事物反映在作者思想感情上最切要最精彩的部分，作者主觀中對于其所接觸的客觀事物有著最足以動人的處所，使讀者在品味其藝術美時獲得不同的感悟。

羅隱的《蜂》詩中所寫之蜂乃日常生活中人人常見之物，但詩人一經形諸筆墨，雖字句明白如話，但總感其形象大于思想，有弦外音、味外味，一詩可以多解。林家英先生在其所著《唐詩精華》中曾精要地評述說：“本篇系詠物寄意之作。蜜蜂一生勞碌辛苦，（釀蜜）創造甚多，而自己享受極少。作者借詠蜂抒感慨，對社會生活中不合理現實鳴不平。全詩語言平易，感慨遙深，后兩句寓議論于形象，發人深省。”非常簡要地概括了羅隱《蜂》詩的特色。

綜觀羅隱的近體詩，無論于其巧于創意，還是其結構的嚴謹；無論就其工于起句，精于用典，還是其錘煉字句，時有警策之語；無論是其即事興感，即景興感的極強的藝術概括力，還是其久歷人事、洞察人情的“以議論為詩”，都使人感受到他在藝術上的創造性，他的詩作自有特色、自成一家。

參考文獻：

[1]（清）吳喬.答萬季野詩問.

[2]（清）洪亮吉.北江詩話.卷6.

[3]（五代）韋縠.才調集.卷8.

[4]（明）楊慎.升庵詩話.卷10.

[5]劉開揚.唐詩的風采·論羅隱[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

[6]蕭滌非.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

[7]張忠綱.全唐詩大辭典[M].北京：語文出版社，2000.

[8]劉永濟.唐人絕句精華[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9]陳斠玄.唐人五七絕之研究[C].國學叢刊.2（3）.

[10]劉永濟.唐人絕句精華·緣起及取舍標準[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