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時代“深閱讀”四種路徑

□文│劉明洋 張 妮

（作者單位：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數字化已經改變、而且還正在改變著人們的閱讀。這種改變，既包括著閱讀內容、閱讀方式，也包括著閱讀興趣、閱讀目的。第13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顯示，以70后、80后、90后為主體的閱讀群體已經習慣數字化閱讀方式。2015年國民人均紙質閱讀量僅為4.58本，而數字化閱讀方式的接觸率達到64%，每天微信公號閱讀量在30億次以上。[1]數字時代的閱讀轉型已經成為事實，作為一個結果，數字化導致的“淺閱讀”已經成為一種流行。

一、數字時代需要“深閱讀”

數字時代的閱讀載體更加多元，更加豐富；而載體所具有的快捷、方便、即時交互的優勢，催生出了許多“移動設備人”，閱讀因此逐步走向了碎片化。總體閱讀時間多了，集中閱讀時間少了；隨意性的閱讀多了，目的性的閱讀少了；注重形式的閱讀多了，注重內容的閱讀少了。這種閱讀注意力的相對貧乏，使得閱讀者不再從閱讀中尋找精神價值或人生意義。他們放棄思維的輔助，閱讀的專業性被閱讀的功利性所取代。

以網絡媒體為主要介質，配合移動終端的數字淺閱讀廣泛流行，“短小輕薄”的文字、大幅圖片、煽動性話語等充斥了閱讀載體。這樣的內容環境，加劇了閱讀者的文化心理惰性。他們習慣運用閱讀媒介所提供的表層思維來看待事物、評判問題，將“知道”與“知識”畫等號，閱讀者思維的深度漸漸被表象的廣度所取代。另外，閱讀媒介帶有捆綁性、強制性的內容傳播，強化了這種建立在影像基礎上的社會文化，整個社會幾乎被影像“綁架”，實質上加速了閱讀者的“精神沙化”。

當“讀圖”與“讀頻”成為閱讀者最看重的方式，當“都市言情”成為手機閱讀群體最喜歡的電子書類型，實際上意味著閱讀的本質正在發生變化。過度地將游戲化、娛樂化作為閱讀的目的，只想在間斷的時間中迅速獲得足夠的娛樂資源，使得“快速、快感、快扔”成為閱讀消費的重要特征，整個社會的閱讀，也深度沉迷于消遣式的文化消費之中。而且，隨著時間的進程，這種閱讀還會導致社會的文化斷層，加大社會成員之間的知識鴻溝。

與上述“淺閱讀”的諸多表現不同，數字時代的“深閱讀”，是一個產生復雜化學反應的過程，閱讀者通過理解、判斷、推理、驗證和反思閱讀內容，獲取準確有效的知識，并與自己已有的知識儲存發生聯系，完善自己的知識框架。數字時代的“深閱讀”，不僅是個人獲得優質閱讀體驗的過程，更是傳受雙方互動交流、產生認知和情感共鳴的過程。

可見，從閱讀的本質出發，基于數字時代已經出現的閱讀現象，從淺閱讀到深閱讀，應當成為數字時代的一個必然命題。

二、數字“深閱讀”與傳統“深閱讀”之比較

閱讀載體差異。從原始社會的結繩記事、甲骨文、石刻，到后來的竹簡、紙本，再到當下無紙化閱讀盛行，人們經歷了數次重大閱讀載體的轉變。傳統的深閱讀講究“精讀”，書籍是信息傳遞的重要媒介，其固定性、靜態化的特點，使讀者可以隨讀隨記。但是，傳統時代的讀者文本知識單一，查閱繁瑣不便，易耗費時間和精力。互聯網以其便捷的資源搜索能力、開放新穎的傳輸方式，實現了閱讀的革命。數字時代的深閱讀，改變了傳統的紙質閱讀載體，超文本鏈接以電子方式呈現，且網絡平臺具有延時、暫停、回放的功能，既省卻了“書本”這個實物，規避了攜帶書本的不便，又隨時隨地閱讀海量的信息。

閱讀方式差異。傳統深閱讀是一個單向傳遞的過程，更強調組織內傳播，互動交流局限在小范圍之內。閱讀者主要是“讀書”，主動“接受”閱讀內容，通過書本閱讀進行深入思考剖析。數字時代，深閱讀方式更加多元，字、聲、音、像等調動了幾乎全部感官。同時，依靠超量信息庫檢索所需的內容，閱讀者的視野可以延伸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不過，數字化的閱讀方式也會對閱讀者分析文本的能力產生一定影響，極大容量的信息匯聚也容易誤導受眾，分散議題。

閱讀體驗不同。傳統的深閱讀，閱讀者可以調動身體感覺器官，觸摸書本文字，鼻聞書墨筆香，在同一時空范圍內完成面對面交流。不過，出版物的空間距離感分隔了作者和讀者群體，也只劃分小范圍交流圈。數字時代的深閱讀重在互動。網絡提供了一個方便內容制作者與閱讀者直接面對面的交互平臺，完全打破時空限制。同時，閱讀者本身還可以通過討論組、微信群等平臺發表意見和留言，引發眾多網友參與討論，增強彼此之間的閱讀分享和體驗。甚至，可以將閱讀環境從線上延伸到線下，創辦讀書交友會等活動。

三、數字“深閱讀”的基本特征

數字時代的深閱讀，不是對傳統紙質圖書的遷移和復制，而是抓住數字閱讀的規律，結合數字技術的特點和深閱讀的優點，為閱讀者提供符合時代特色的良好閱讀體驗。

閱讀資源的深度整合。數字時代的深閱讀，互聯網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本質是獲得、傳播和反饋知識。深閱讀的資源整合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海量閱讀資源集聚互聯網平臺，上至古書古籍，下到當代經典，無所不包；二是組織加工關聯內容，集成融媒體平臺，對閱讀內容立體呈現。深閱讀利用數字媒體的特性，憑借圖文繪制、H5頁面、VR視頻等方式，最大程度模擬還原閱讀內容中的場景。閱讀不再是干巴巴的文字，而是讀書與讀屏的統一。

閱讀注重個性化需求。數字時代的深閱讀，是內容提供者和閱讀者雙方互利互惠的過程，既講究閱讀理性，又講究用戶至上。內容提供者根據大數據的反饋信息，判斷閱讀者自身的閱讀特性，細分市場，精準投放深度的個性化閱讀資源。閱讀者根據需要，尋找有益的閱讀內容，添加到自己的網上圖書館或數據庫，隨時隨地閱讀、思考。

閱讀社群互動共享。數字時代深閱讀，重新復活了各種閱讀社群。互聯網的多元蛻變，整合閱讀軟件、硬件、平臺和閱讀產品，而其零距離、即時性的傳輸特點跨越時空，集聚天南海北的興趣愛好者。每個運行良好的閱讀社群，都是一個個生態系統，在統一管理的虛擬平臺上，共享閱讀內容，交流知識觀點，碰撞思想火花。另外，閱讀者同步批注閱讀內容，與其他閱讀者互動等方式，都會促進彼此深入關注問題實質，達至深層次的理解與建構。

四、實現“深閱讀”的途徑

“深閱讀”，是一種價值挖掘與價值創造，也是“好讀書，讀好書”的最好注解。在數字時代營造出的“淺閱讀”流行的背景下，提倡全民閱讀，建設書香社會，需要邁過“淺閱讀”，實現“深閱讀”。

1.強化價值供給

數字時代的核心價值仍然是內容。我國數字閱讀的供給和需求都面臨著很多問題，但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供給。由于市場調節的自發性，為迎合大多數閱讀用戶的淺層閱讀需求，電子書市場被各類小說、心靈雞湯等占據。心理學上認為，事物只有在有價值的情況下，才會獲得持久關注，而我們當下缺少的正是有價值的內容供給。順應e時代的發展模式，價值供給方要承擔重要責任：一方面，對數字內容進行綜合有效管理，增強用戶對優質內容的深度認知；另一方面，改變“追隨用戶”的心態，以精品吸引讀者，引導讀者主動進行深閱讀。

任何時期，理念和價值觀比技術更重要，數字時代也不例外。經典閱讀是深閱讀的具體表現，這些作品微言大義，代表人類思想的高度，蘊含豐富的文化涵養，深厚的文化底蘊。“讀經典佳作是真正的閱讀”，常讀經典，才能從閱讀中受益。數字時代，從國家到個人都有義務傳播推廣經典閱讀。數字出版也上傳了大部分的經典書籍的電子版，用戶只需要超低的價格便可以買到經典書籍的電子版，并在移動設備上觀看、插入標簽、做筆記等，還能實時與其他網友留言互動，分享經驗。

主動引導正確的價值觀。數字時代，超量信息爆炸式增長，讀者注意力稀缺，碎片化的內容極易誤導讀者，引發他們的思維偏差。而閱讀的深化，不僅取決于閱讀者是否主動思考，以及思考的深度，更取決于作品是否能夠引發思考。因此，內容提供者要生產優秀作品，引導讀者在深閱讀中樹立起積極向上的理想信念和人生態度。

2.重構用戶關系

用戶關系的改變，是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數字時代，網絡技術解體了傳統意義上的傳受關系，新型的用戶關系應運而生——受眾不再只是傳統語境中的信息接收者，而是媒介內容的發布者、消費者和參與者。數字時代的深閱讀，讀者已經成為決定一切的價值源泉。要通過精準有效的閱讀傳遞，適時擴大傳播的競爭力和影響力，增強用戶黏性，培養忠實用戶，拓展知識產業鏈條。

數字時代，內容用戶是傳受關系的主導。內容供給者應該具備互聯網思維，認識到“意義服務”才是最有效的供給方式。所以，不能被動地等待用戶，而是要主動出擊，以內容吸引用戶，挖掘用戶的有效資源，不斷適應、滿足和創新用戶需求，讓用戶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在深閱讀中獲得較高的獨立思考能力和判斷力，形成個人的思想和對世界的多元化理解。

大數據時代，人際關系網絡發生重大改變。每個人標榜獨立，弱關系社交已經成為主要的社交方式之一。因此，深閱讀需要改善社會的弱關系體質，將其發展成為一種生產性閱讀——內容提供者要結合新媒體形態，凝聚個體關系，與用戶建立長期、穩定、信任的關系，并在此基礎上，搭建完備的關系價值，將用戶關系從社會屬性轉變為媒體經濟屬性，也就是業界常說的“流量變現”。[2]

3.建設閱讀文化

開放且個性的閱讀環境，需要建設新型閱讀文化。數字時代，過度社交和快節奏的生活，使人們的專注力和耐心成為一種奢侈品，消費閱讀、功利閱讀甚為流行。當電子閱讀成為一種常態，社會需要創造全民閱讀的文化空間，閱讀者也需要調整閱讀心態，將興趣、健康與深閱讀相結合，讓深閱讀成為一種習慣。

文化是在閱讀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這就要求閱讀者樹立正確的閱讀動機，自覺實行研究性閱讀、學習性閱讀。這種閱讀兼具知識價值、文化價值、能力價值和審美價值、情感價值、交往價值，對自身的精神是一種洗禮和升華。只有搭建新型的閱讀場景，做好閱讀心理與文化的相互構建，才能切中用戶心靈，激發用戶的想象力和探索能力。

建設閱讀文化，將文學融入到現實中，在全社會營造“文學生活”的氛圍，是加強數字時代深閱讀的重要方面。文學生活，指的是在社會生活中的文學閱讀、文學接受、文學交流、文學反饋等。[3]數字時代的“深閱讀”與“文學生活”必須成為社會發展的兩個方面。這就需要用戶在日常生活中，注重文學教育和文學興趣的培養，將閱讀轉化為“悅讀”，讓閱讀成為個人的剛性需求。同時，文學生活也需要通過交流反饋，傳遞多元的文化內涵和文化意義，最終塑造用戶的閱讀信仰。

4.倡導知識能力

倡導知識能力，就是通過有序化的知識因子和網狀化的知識關聯，溝通不同學科領域，形成相互滲透、相互作用的有機體，從而發揮知識的價值。做好知識能力的倡導，需要在兩方面下功夫：保持知識體系的整體性和關聯性，保持知識素養的持久性和可持續性。

知識能力聯絡各方資源，促進讀者理解方式的變化，強調人的全面提升。數字時代的深閱讀，知識內容橫縱跨越，相互聯系，強調由點到面，再到立體框架的構建。不同閱讀者對同一問題有著不同的解釋力，而深閱讀能夠讓讀者在已有理解框架的基礎上，匯聚整合知識資源，層層剖析，深入問題的實質和根源。

數字時代的深閱讀需要做到“智慧閱讀”，它是基于互聯網、云計算等計算機技術與大數據、社交網絡等工具，營造的“以人為本”的參與式閱讀。智慧閱讀聯系過去、認知當下、預測未來，閱讀不僅是個人利益的體現，而是對社會的機會拓展、知識創造、科技創新都產生重大的推動作用。這是對內容供給者的考驗，也是對閱讀者的考驗。因此，智慧閱讀才是一個民族持久發展的不竭動力，它需要閱讀者融資源、需求和價值于一體，實時將腦力知識轉化為生產力，創造更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為社會發展注入強大的知識動力。

注釋：

[1]杜羽,劉彬.第十三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結果公布[N].光明日報，2016-4-19

[2]譚天.媒體不是“媒體”——基于媒介組織形態的分析[J].新聞愛好者，2014（6）

[3]溫儒敏.文學生活的改變與文學史寫作[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5)

（作者單位：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