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雅琴 鄭 坤
漢江師范學院,湖北 十堰 44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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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生法制教育中的法律意識培養*
——以北京野生動物園老虎傷人事件為例
萬雅琴 鄭 坤
漢江師范學院,湖北 十堰 442000
以2016年7月發生在北京野生動物園的老虎傷人事件為素材進行的關于評估大學生群體法律意識的問卷調查,揭示了受訪大學生普遍存在證據意識淡薄、對法律關系主體的認識模糊不清、對法律責任的理解失之偏頗、對法律的作用存在誤解等問題。為解決這些問題,必須從牢固樹立證據意識、樹立辯證的法律責任意識、引導學生全面準確理解法律的作用培養大學生法律意識等方面加強法制教育。
大學生;法制教育;法律意識;老虎傷人事件
2016年7月23日,北京延慶八達嶺野生動物園發生老虎傷人事件(下文簡稱“老虎傷人事件”),致1死1傷。當時,一家四口乘坐私家車在八達嶺野生動物園內自駕游,車輛行駛至猛獸區的東北虎園內時突然停車,車內年輕女子趙某下車去拽男司機的車門,結果被躥出來的老虎叼走。女子的母親周某見年輕女子被叼走,立刻下車營救,被另外一只老虎當場咬死并拖走。年輕女子的丈夫曾一度下車參與營救,但是中途放棄,自己又跑回了車上。該事件原本是一場令人扼腕的悲劇,按照常理,無論善后事宜如何處理,公眾和社會輿論都應當對受害人及其家屬給予最起碼的同情。但詭異的是,公眾及社會輿論對此事件的報道卻一邊倒地譴責受害的年輕女子,不少人聲稱其“被老虎咬死活該”,甚至有媒體在報道該事件時,竟然以“當母老虎遇見真老虎”為標題,影射女子由于在車內與丈夫吵架而賭氣下車(未經證實的)導致被老虎咬傷,幸災樂禍之情溢于言表,令人齒冷。表面上看,公眾和社會輿論的反映令人匪夷所思,但實質上,這是我國民眾法律意識普遍缺失的必然結果。從大學生法制教育角度看,該事件是一個絕佳的案例素材,本文試圖以該事件為例,對大學生法制教育過程中,如何培養和提高其法律意識進行探討。
(一)針對老虎傷人事件的課堂問卷調查過程及內容
2016年12月(選擇這個時間是因為《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課程在此時剛好進入法律基礎部分的學習,學生對法律的基本原理,法律思維都有了一些了解),我們組織了漢江師范學院部分思政課教師在思政課課堂上進行了針對老虎傷人事件的問卷調查,以便通過大學生群體對該事件的認知與評價來評估大學生群體的法律意識。此次調查共發放調查問卷1050份,回收有效問卷981份。
調查問卷在簡單描述了老虎傷人事件客觀經過后,列出了6個問題:(1)你對老虎傷人事件中受傷的年輕女子趙某的態度是什么?(2)你對該趙某表示同情或譴責的原因是什么?(3)你認為媒體報道的趙某下車的原因是在車內與丈夫吵架這一細節(未經證實且當事人否認)對事件的定性和法律責任的追究與承擔是否重要?(4)你認為誰應該為趙某被老虎咬傷負責?(5)你認為誰應當為周某(趙某的母親)被老虎咬死負責?(6)你是從什么角度對該事件進行評價的?
(二)針對老虎傷人事件的課堂問卷調查結果
(1)超過65%的受訪學生對受傷女子趙某表示譴責,只有不到20%的受訪學生對其表示同情,其余則表示“說不清楚”。(2)對趙某表示同情的受訪學生大多認為同情的原因是“最起碼的同情心”;對趙某表示譴責的受訪學生則大多認為譴責的原因是該女子“違反了法律”或“違反了規矩”。(3)45%的受訪學生認為,趙某因與丈夫吵架而賭氣下車這一情節對事件定性和追責“非常重要”,40%受訪學生認為“重要”。(4)62%的受訪學生認為應由周某自己承擔責任,15%的受訪學生認為應由“動物園”承擔責任,另有20%左右的受訪學生認為責任主體是“老虎”,其余表示“說不清楚”。(5)60%的受訪學生認為應由趙某對其母親的死亡承擔責任,17%的受訪學生認為應由“動物園”承擔責任,仍有23%的受訪學生認為責任主體是“老虎”。(6)70%的受訪學生(對趙某表示譴責的受訪學生幾乎全部包括在內)認為自己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來評判該事件,約20%的受訪學生(對趙某表示同情者)認為自己是站在道德角度評價該事件,只有不到10%的受訪學生認為自己是綜合權衡了法律與道德兩方面的要求后作出的評判。
調查結果顯示,超過65%的受訪學生對受傷女子趙某表示譴責;60%以上的受訪學生認為事件中一死一傷的責任應由受傷女子趙某自己承擔;上述調查結論與媒體上出現的一邊倒地譴責受害女子的輿論傾向是一致的,大學生群體對老虎傷人事件的認知與評價和社會主流輿論高度耦合。對這一現象可做兩種解讀:第一,由于在校大學生和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社會公眾(大學畢業生)是形成我國當前公眾意識和社會輿論的中堅力量,因此大學生群體對該事件的看法很大程度上會影響社會輿論的趨向。第二,大學生群體普遍缺乏獨立思考的習慣和能力,在社會熱點問題上容易人云亦云,受社會輿論影響和左右。
(一)多數大學生證據意識淡薄
調查問卷中,問題(3)“你認為媒體報道的趙某下車的原因是在車內與丈夫吵架這一細節(未經證實且當事人否認)對事件的定性和法律責任的追究與承擔是否重要”中,對于括號內的文字“未經證實且當事人否認”,我們專門通過加粗字體和下劃線的方式予以強調,以便引起受訪學生注意。但遺憾的是,絕大部分學生對此提示幾乎視而不見,調查結果顯示,合計85%的受訪學生認為,趙某因與丈夫吵架而賭氣下車這一細節對事件定性和追責“非常重要”或“重要”。法律思維的一項重要特征是重事實,“講證據”。如果學生具備最基本的法律思維,就應該很容易判斷出,上述情節無論事實上重要與否,只要加上“未經證實且當事人否認”的這一限定語,即意味著該情節不得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有效證據加以運用,亦即該情節不具有任何法律上的意義。絕大多數受訪學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顯示出他們證據意識乃至法律意識的缺少。
(二)部分學生對法律關系主體的認識模糊不清
調查問卷中,問題(4)和問題(5)分別詢問受訪學生事件中的年輕女子和其母親被老虎傷害的責任應由誰來承擔,從調查結果來看,竟然有20%的受訪學生在題后“其他答案”一欄的括號內赫然寫上了“老虎”二字,著實令人吃驚。對于被老虎咬死、咬傷的受害者,無論認為應該由“受害人自己”“受害人家屬”、“動物園”或“其他人”來承擔責任,雖未必正確,但都不失為“正常”(合乎邏輯與常理的)答案,但部分受訪學生竟然憑空創造出“老虎”這一責任主體,顯示了這部分學生對法律關系主體的嚴重無知。從法律上看,只有適格的法律關系主體才有承擔責任的資格和能力,而所謂法律關系主體,雖有多種表現形式,但毫無疑問只能“是人而非物”。只有“人”(包括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組織)才能作為法律關系主體承擔責任,老虎只能成為法律關系的客體(即通常意義上的“物”),當然不可能對被其咬死咬傷的游客承擔任何形式、任何種類的責任。即使學生不太了解法律,從一般生活中的常理來判斷,誠如西方諺語所言“人不與狗斗,因為狗是畜生”,將“老虎”這樣的動物視作責任承擔者也是荒謬的。
(三)多數學生對法律責任的理解失之偏頗
多達60%的受訪學生認為,事件中造成游客一死一傷的責任應當由受傷女子趙某自己承擔,原因是他們認為趙某先前實施了違反行為,自然應當承擔違法行為的全部后果和責任。這一調查結果顯示出多數學生對法律責任的理解是形而上學式的,仍停留在“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狀態。法律思維是一種辯證思維,而不是形而上學的思維模式。辯證思維最基本的特點是將對象作為一個整體,從其內在矛盾的運動、變化及各個方面的相互聯系中進行考察,以便從本質上系統地、完整地認識對象,而不是像形而上學中那樣脫離實踐的,用“孤立、靜止、片面的觀點”觀察事物的思維方式。在辯證的法律思維中,法律責任絕不僅僅表現為“全有”或“全無”兩種狀態,更多的時候,法律責任呈現出“亦此亦彼”、“亦黑亦白”的復雜狀態。老虎傷人事件中,受傷女子趙某違反野生動物園的安全保障規定在前,被老虎咬傷在后,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但一個人絕不能僅僅因為先前實施了違規或違法行為就“活該被老虎咬死”。趙某實施的違法行為,自應依法追究其責任;而趙某被老虎咬傷,趙某之母周某被老虎咬死,也應由適當的主體依法承擔相應的責任。趙某先前的違法行為與“誰該為老虎傷人事件負責”,是兩個相互獨立的法律問題。
(四)多數學生對法律的作用存在誤解
從調查結果看,有70%的受訪學生認為自己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來評判該事件,這一數據表面上看似乎表明法律思維在大學生群體中已經深入人心,但細查之下,會發現該結論并不成立,因為在問題(1)中選擇對趙某表示譴責的受訪學生,在問題(6)中都自認為是純粹站在法律角度來評判該事件,而對趙某表示同情的受訪學生,幾乎全都認為自己是站在道德角度進行評判。兩類受訪者對問題(6)的回答看似迥異,實則殊途同歸,無論自認為從法律角度還是從道德角度評判該事件的受訪學生,至少都認同這一假定:法律應該是公正、嚴厲的、毫不通融的,法律判斷只應該基于事件本身的是非曲直而不應摻雜任何主觀因素。“同情”、“憐憫”等因素只存在于道德評判中,而不應存在于法律的判斷中。問題是,這一假定是不成立的。英國法學家亨利·梅因曾說“一個國家文化的高低,看它的民法和刑法的比例就能知道。大凡半開化的國家,民法少而刑法多。進化的國家,民法多而刑法少”。[1]法律固然應當公正而嚴厲,但這并不意味著法律就應當是毫無人情味,甚至和社會公眾的情感與道德認知完全悖離的面目可憎的怪獸。
上述調查研究揭示,當前高校的大學生法制教育質量和水平仍有待提高。尤其緊迫的是,法制教育不能停留在簡單的法律條文闡釋、法律知識普及層面,必須有效培養和提高大學生的法律意識。
(一)牢固樹立證據意識
要讓學生充分理解,重事實、講證據是法治思維和法律意識的基本要求。面對任何社會事件,只有在充分掌握事實的條件下,才有可能作出公正和客觀的評判。在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貿然作出的自以為公正的評判很可能構成對公平和正義的踐踏。在案件事實無法查明時,則應按舉證責任制度對事實進行相應的推定。老虎傷人事件中,受傷女子趙某如果確實因與丈夫吵架而違規下車,則可能構成減輕動物園方面責任的免責或減輕責任事由,動物園根據監控錄像認為“夫妻吵架”確有其事,而受害人及其家屬始終矢口否認,在事實無法查明的情況下,按照“誰主張,誰舉證”的證據規則,應由主張存在“夫妻吵架”情節的動物園進行舉證,在舉證不能時,則應作出對其不利的推定。因此,本事件中,從法律角度看,只能認定“夫妻吵架”情節并不存在。
(二)樹立辯證的法律責任意識
要幫助學生正確理解法律責任的內涵,必須樹立辯證的法律責任意識。本事件中,受害女子趙某自身的過錯和違規下車行為,導致其自身應當為自己遭受的損害承擔部分責任。至于動物園是否應對損害負責則應按照《侵權責任法》有關規定來處理。《侵權責任法》第78條規定:“飼養的動物造成他人損害的,動物飼養人或者管理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但能夠證明損害是因被侵權人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的,可以不承擔或者減輕責任。”趙某對損害的發生可能有重大過失,但不構成故意(即便蓄意自殺,也不可能選擇被老虎撕咬的方式來實施),因此趙某的過錯和違規行為,只能減輕而非免除動物園的責任,也就是說,動物園對游客的傷亡后果仍需承擔相當程度的法律責任。
(三)引導學生全面準確理解法律的作用
要讓學生認識到,法律除了具有公正、嚴厲的品格以外,還應具備“對人的關懷”,即民眾所說的“法律不外乎人情”。有學者把新中國的法制發展概括為三個階段,即從“刀把子”到“指揮棒”,再到“馬籠頭”的發展過程。“刀把子”是指階級斗爭年代人們對法律作用的認識多局限于把法律看成是階級斗爭的工具。法律幾乎主要就是刑法,法律的基本作用是建立和維護社會秩序。“指揮棒”即改革開放以后,我們逐漸開始重視法律在管理經濟活動和社會生活方面的作用。“馬籠頭”是憲政法治時代法律功能的標志。法律的功能好比馬籠頭,約束和規范國家權力,唯此國家權力才能被制定法律的人民予以有效控制,國家和政府才能被人民駕馭、操縱。這就是市場經濟才能培育出來的現代法治的精神,也是我國法律將要發展的方向。[2]法律的終極目的是保障人的合法權利,法制教育的目標絕不僅僅是讓大學生認識到法律的嚴苛,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們感受到法律對人的關懷。實際上,該事件中的受害者,即便只站在法律的角度來評判,他們依然是值得同情的。
[1][英]亨利·梅因.古代法[M].高敏,瞿慧虹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97.
[2]蔡定劍.法制的進化與中國法制的變革——走向法治之路[J].中國法學,1996(5).
*漢江師范學院校級教研項目“在思政課教學中全面貫徹十八屆四中全會精神研究”(項目編號:2016040);漢江師范學院校級科研項目“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背景下大學生法制教育研究”(項目編號:2016B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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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2095-4379-(2017)09-0050-03
萬雅琴(1979-),女,湖北洪湖人,法學碩士,漢江師范學院思政課部,講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鄭坤(1980-),男,湖北房縣人,法學碩士,漢江師范學院旅游與管理系,講師,研究方向: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