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鎮楠
江南大學,江蘇 無錫 214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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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洞穴奇案》談法律與民意
楊鎮楠
江南大學,江蘇 無錫 214122
薩伯所著《洞穴奇案》是對富勒提出的假想公案的判決合集,用一個簡單的案件引導出對法律與道德、正義、人情等重要問題的探討。在第五個觀點“以常識來判斷”中漢迪法官陳述了司法與民意的關系,筆者也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發現民意與司法之間的矛盾,因此筆者借漢迪法官陳詞來談談對法律與民意的一些薄見。
法律;民意;司法活動
富勒在20世紀中葉提出了一個假想公案①,描述的是五位探險者被困于洞穴之中,彈盡糧絕,在咨詢專業人士后發現仍需十余天才可獲救,但身體卻難以繼續支撐。在一人提議下,擲骰決定犧牲一人作為其他人之食物,以支撐其他人繼續生存。被救后,獲救者被起訴犯有謀殺罪,引起一片嘩然。
漢迪法官對此提出應以常識進行判斷,不可忽視民意的重要作用。據調查,大約九成人認為應該寬恕被告或者給予象征性懲罰后釋放,公眾之態度顯而易見,漢迪法官認為法院判決應與公眾觀點保持足夠和合理的一致性。筆者對此不予認可。
民意一詞,早已提出,在《莊子·說劍》中提到“中和民意以安四鄉”,蘇軾也在《徐州賀河平表》中寫道“雖官守有限,不獲趨外庭以稱觴,而民意所同,亦能抒下情而作訟”,根據《新華詞典》解釋,民意就是人民群眾的共同的、普遍的思想或意愿。
筆者認為,所謂民意,顧名思義,應是民之意,而非民眾之意。若解釋為民眾之意,那么何為眾?是指簡單多數的一致、絕大多數的一致還是全體一致,難道不同的比例就可以區分為民意和非民意?為何多數人之意可稱其為民意,而少數人之意就是非民意呢?
每一個個體都是獨立的,都有表達個人意愿的自由,且其意愿不應被完全忽視。伏爾泰說“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如果說政府決策只需要聽取“民意(共同普遍)”,那就剝奪了少數群體對事項的決策與參與權,而且難以兼聽則明,嚴重時還可能形成多數人的暴政。
可能會有人辯稱如果考慮每一個人的意愿,那就會導致相互扯皮,效率低下,而且幾乎不可能達成一致意見,使得整個社會秩序混亂,難以維系。筆者認為這是對民意的曲解,民意本身并不是決策的絕對依據,民意的多數才是。區分民意與民意的多數目的在于保護少數人的參與權與表達權,使其觀點可以被討論,被吸收借鑒,以避免對其利益造成不必要不合理的損害;同時也是促使決策者在決策過程中考慮民意(個人意愿),然后在全體民意的基礎上,結合少數人的意愿,依據民意的多數做出更加合理適當的決策。
法律的制定從根源上說是各種民意妥協平衡的體現,她是社會契約的產物。民眾們為了獲得更加和諧穩定的生活,讓渡出自己的一部分權利,組建政府、制定法律以規范全體民眾的行為,從而更好地保障自身權利的實現。可以說法律就是妥協達成的民意通過法定程序上升到國家意志的產物。
在古希臘小國寡民的城邦社會,完全有條件召開全體公民大會,從而集體決策,表決法律的立改廢。這種直接民主的方式給予了民意完全的表達自由。但在現代社會幅員遼闊的國家中,直接民主難以適用,成本高且效率低,由此,英國發明了間接民主的代議制——即公民通過選舉代表組成代議機關行使國家權利,這就是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基礎。但筆者認為,此種方式并不能完全代表民意,畢竟每一位代表所代表的也不過是相應區域內民意的多數,但如何保證在法律的決策中代表的多數就可以表示民意的多數呢?例如有A、B、C三名代表對法律進行表決,A、B贊同,C反對,假設代表們完全代表民意,且均代表50人,A、B所代表的民眾中各有26人贊成,而C所代表的民眾全部反對,總計可知對該法律表示贊成的民意有52,而反對的有98,明顯反對者更多,這與代表的決議相矛盾。由此可見即使代表盡職履責,也不能保證其決議完全符合民意。因此,應該對每個區域的民意進行統計,再統籌全體,進而做出的決策才能符合民意的多數。
法律是真實的多數民意的體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法律就是民意,是經過法定程序得到的民意,具有權威性,對全體公民具有普遍約束力。紐卡斯國聯邦法律是紐卡斯國民全體意志的集中體現,法院適用法律就是在適用民意。從這個角度看,在法院審理過程中民意是必須考慮的(即適用法律是必須的),但不代表可以適用漢迪所稱的在司法參照輿情。
從孟德斯鳩提出三權分立開始,司法權就逐漸脫離立法權和行政權而獨立存在,而司法權的分離離不開司法獨立這一重要制度的保障。各國對司法獨立的實現程度與內涵界定有所不同,但多數國家都要求司法獨立于輿論。我國《憲法》第126條規定了“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規定獨立行使審判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這就要求審判活動不能受到輿論民意動搖,而是應當依法之民意審理。
漢迪法官認為法律為人民服務。法律具有規范作用和社會作用,包括規范、評價、預測、強制、教育作用,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維護社會秩序。我國是人民當家作主,人民就是統治階級,法律應為人民服務。在這個多媒體時代,當案件發生時,可以立刻傳遍全社會并為公眾所知,公眾也會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對案件作出評論和分析,并在大眾媒體上發表,而這些自由的表達可以一定程度上形成看似眾意的民意的多數。既然法律是為人民服務,并且民眾可以對案件形成“民意的多數”,那么為什么不能參考民意,不能依據民意來審理呢?
(一)缺乏自由性。媒體對案件的報道往往是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的,很難完全從客觀事實出發,并且也難以得到案件的全部信息。對案件的報道就不可避免具有一定的價值引導性,容易使公眾先入為主,這樣形成的民意不具有實質上的自由性。
(二)缺乏代表性。通過輿論形成的“民意的多數”中,不能排除部分持相反觀點的人沒有發表意見,并且這種意愿的表達具有極大的范圍局限性,不能代表多數人的意見。
(三)缺乏程序性。輿論形成的民意并未經過審查與評價和全體表決,也就是說輿論的民意不能上升為國家意志,該民意不是社會契約的內容,僅僅是個人意愿的表達。每個人有表達的權利,但不表示法院在司法活動中要考慮每個人的意愿。
法律作為案件審理依據是“民意多數”賦予她的權利,其對案件的審理中的依據作用是不能通過個人意愿的表達來反駁的。正如你與他人訂立合同,后卻又發表自己對合同的異議,這種異議的存在并不能否定合同本身的效力。
司法與民意并非水乳交融,但也不至于水火不容。民意可以對司法進行監督,對司法中存在的問題發表自己的觀點,并可以通過法定的程序將其上升為國家意志并賦予其普遍約束力。因此要正確處理民意與司法的關系,不能讓民意左右司法,也不能讓司法脫離民意。
[ 注 釋 ]
①薩伯著,陳福勇,張世泰譯.洞穴奇案[M].北京:三聯書店,2009:17-20.
D
A
2095-4379-(2017)17-015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