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工作人員以交易形式收受賄賂的認定

張思印

浙江省衢州市人民檢察院，浙江 衢州 324000

國家工作人員以交易形式收受賄賂的認定

張思印

浙江省衢州市人民檢察院，浙江 衢州 324000

交易型受賄指的是國家工作人員依仗其擁有的權力，利用在職務上形成的便利條件，非法為他人謀取利益，從而通過低價買進或者高價賣出或者其他差價交易的形式收受他人財物的行為。理論認識和審判實踐中，對房產交易型受賄罪中受賄數額標準、交易時間、市場交易價格等的認定存在較大爭議，本文就以房屋為例，探討交易型受賄的認定。

交易型受賄；房屋買賣；市場價格；權錢交易；公務人員

一、案情簡介

被告人李某某在2007年7月至2012年12月期間擔任浙江省衢州市某國有銀行柯城支行副行長職務，2007年11月至2008年1月，李某某任職的柯城支行累計向A房產公司的房產開發項目發放貸款8000萬元。李某某在檢查A房產公司開發的樓盤進度過程中，提出其本人要購買一套商品房，A房產公司負責人表示可按“開發成本價”賣給李某某，李某某遂于2009年1月18日與A房產公司簽訂購房合同，以87.8424萬元的價格購買一套商品房，后李某某按合同價支付房款并辦理房產證。經鑒定，李某某所購的該套商品房2009年1月18日的同期市場銷售定價為171.7933萬元，按樓盤出售時最低折扣9折計算，李某某購買該套商品房至少應支付154.6139萬元，李某某以低價買房的形式收受賄賂66余萬元。案發后，李某某退出贓款23.2萬元。

一審法院認為，被告人李某某系在國有企業中從事公務的人員，利用職務之便，非法收受他人賄賂66萬余元，并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李某某歸案后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并退出部分贓款，可予從輕處罰。一審判決：被告人李某某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6個月。宣判后，被告人李某某以其所購房產符合當時的市場銷售價，其購房屬正常的市場交易行為，不構成犯罪為由，提出上訴。二審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分歧意見

本案的爭議焦點：被告人李某某的低價購房行為是否屬于以交易形式收受賄賂。對此存在以下兩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被告人李某某在以購房者的身份向A房產公司購房時，房產公司負責人提出可以按“開發成本價”出售給李某某一套商品房，李某某雖然因為其職務原因在市場交易中占據優勢地位，得到較市場銷售定價便宜的購房價，但李某某對該套商品房的市場銷售定價并不清楚，也實際支付了A房產公司開發該套商品房的成本。在市場經濟活動中，盡可能追求低價符合購房者正常心理，李某某的低價購房行為雖有失當之處，但尚不宜認定為受賄犯罪。

第二種觀點認為：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2007年印發的《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兩高《意見》)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以明顯低于市場價格向請托人購買房屋等物品的，以受賄論處。本案中，李某某在履行職務的過程中，提出向A房產公司購房，并實際以所謂的“開發成本價”從A房產公司購得一套商品房，但該“開發成本價”與市場銷售定價之間存在巨大的差異，李某某應當明知A房產公司是因為其擔任的銀行副行長職務，考慮該職務因素才以“開發成本價”向其出售房產。該交易行為，從形式上看李某某按A房產公司提出的價格支付了相應房款，但實際上獲取了巨大的利益，應當按照兩高《意見》的相關規定，認定李某某的行為屬以交易方式受賄。在認定具體受賄數額時，應當體現有利于被告人原則，先將該套商品房同期市場銷售定價按樓盤出售時的最低折扣折算出最低銷售價，再將最低銷售價與李某某實際支付款項之間的差額確定為受賄數額。

三、本文評析

本文同意第二種觀點。受賄是指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收受他人財物，并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其本質是權錢交易，因此判斷一個行為是否屬于受賄，最基本的方法是分析該行為的本質是否屬于權錢交易。在本案中，被告人李某某購房時支付的所謂“開發成本價”明顯低于該套商品房市場價值，在購房過程中獲取了巨大的經濟利益，而李某某之所以能夠低價購房，與其所擔任的職務有密切的關系，該行為的本質是以權換錢，應當認定屬于受賄。李某某的購房行為，從表面上看支付一定的價款，與直接收受他人財物有一定的區別，具有一定的迷惑性，也使本案在處理過程中產生一定的分歧，但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深入細致的分析，則不難得出該行為屬于受賄的結論。

(一)李某某在低價購房過程中獲取巨大利益

根據兩高《意見》的規定，交易型受賄中的“市場價格”包括“商品經營者事先設定的不針對特定人的優惠價格”。一般而言，如果被告人支付的價款與“市場價格”基本相當，則應當認定為正常的市場交易行為，如果明顯低于“市場價格”，則可能涉嫌以交易形式受賄。這里所稱的“事先設定”是指在正常的商品房交易過程中，交易價格通常由房產公司預先按每套商品房的面積和單價確定市場銷售定價，同時確定最低折扣幅度，在購房人購買時，由房產公司銷售人員按照事先制定的市場銷售定價和折扣進行計算，得出某套商品房的最低銷售價，當購房者所支付的價款高于或等于該最低銷售價時，房產公司才有可能出售該套商品房；而交易型受賄中，因為購房者是國家工作人員或國家工作人員指定的人，房產公司就會考慮該國家工作人員的身份和對公司的影響力，臨時確定所出售的房產價格，這時確定的價格往往會突破最低折扣，因而難以“事先設定”，而且針對的對象只能是特定的國家工作人員或國家工作人員指定的人，不可能是“不特定的人”。在本案中，A房產公司以“開發成本價”出售給李某某的這套商品房，價格遠遠低于該套商品房“事先設定”的針對“不特定人”的最低銷售價，李某某購得該房產后，即便以最低銷售價對外出售，也會立即獲取66萬余元的差價，況且當時該樓盤銷售狀況較好，大多數“不特定的人”都要以市場銷售定價9折以上的價格才能從A房產公司購得該樓盤的房產，李某某若將該套商品房以市場銷售定價的9折變現沒有任何障礙。

(二)李某某主觀對其獲取該非法利益應當明知

受賄犯罪成立的條件之一是被告人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賄賂財物的故意，特別是在交易型受賄犯罪中，因為存在實際的物品交易，如果被告人確實對物品的價值認識錯誤，認為已經按物品的實際價值支付了對價，主觀上沒有以交易形式占有他人財物故意，則不能認定該行為屬于受賄。但在本案中，李某某時任衢州市某國有銀行柯城支行副行長職務，主管信貸業務，其工作內容之一即是對外發放貸款的風險控制，熟知本地的房地產市場的行情，其還實際管理A房產公司的貸款業務，應當清楚A房產公司向其出售的這套商品房正常銷售價格。在李某某向A房產公司購房的要求后，A房產公司之所以讓其以明顯低于市場價的所謂的“開發成本價”購房，唯一的解釋就是考慮其職務因素，看中其手中的權力，以便其在貸款業務中對A房產公司給予關照。李某某對此心知肚明，卻仍以“開發成本價”購房，排除其主觀上認為已經按該套商品房的實際價值支付了對價的可能性。

(三)李某某低價購房行為的本質是權錢交易

從形式上看，交易型受賄是以金錢和物品互易，行賄人與受賄人之間存在一定的市場交易行為，但本質特征仍是權錢交易。通常表現為一方出售物品，另一方支付價款，但在交易過程中支付的價款與物品的實際價值之間存在差異，而且一般存在兩種情況，一種是受賄人向行賄人低價購買物品，另一種是受賄人向行賄人高價出售物品，但無論屬于何種情況，都是受賄人利用手中的國家公權力在交易中占據優勢地位，所謂的市場交易只不過是權錢交易的幌子，權錢交易才是該行為的本質。具體到本案中，李某某利用職務便利從A房產公司低價購房，支付的價款為遠遠低于“不特定的人”購房折扣的所謂“開發成本價”，本質上是接受A房產公司賄賂的一種方式，A房產公司是因為李某某對其公司銀行貸款具有監管權力，考慮李某某職務因素才以所謂的“開發成本價”向李出售房產，屬于行賄的一種方式，雙方之間存在本質上的權錢交易。

采用價值較高的物品進行交易的方式收受賄賂是一種新型的受賄手段，具有隱蔽性高，不易查處等特點，本案處理過程中依法定罪處刑，體現了刑法對新型受賄犯罪手段的規制。

D924.3；D

A

2095-4379-(2017)24-0152-02

張思印(1984-)，男，漢族，山東曹縣人，法律碩士，就職于浙江省衢州市人民檢察院，研究方向：刑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