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紅
西北民族大學,甘肅 蘭州 730030
伊丹才讓后期漢語詩歌中的隱喻世界*
劉 紅**
西北民族大學,甘肅 蘭州 730030
伊丹才讓作為第一代使用漢語創作的藏族詩人,其在“兩種語言之間流浪”的跨文化創作,以及藏族思維方式中的隱喻天性,都決定了詩人在漢語詩歌創作中隱喻表現形式的豐富性。以改革開放為界,伊丹才讓的詩歌創作可分為前后兩個時期。由于時代的政治意識形態特色,詩人前期詩歌內容多流于淺白直露;改革開放后,社會大環境的改變,使詩人的詩歌創作開始向對民族文化碰撞和人性困境的探索轉變,使其在自己所創作的漢語詩歌中構建了一個龐大而富有民族特色與哲思的隱喻世界。
伊丹才讓;藏族漢語詩歌;隱喻
由于漢語言文化的沖擊,以漢語創作的藏族詩人大都在詩歌中呈現出強烈的民族意識,多表現為自覺的民族文化與民族精神書寫。這其中以伊丹才讓為代表,由于其精通漢藏語言,受到二者文化語境的差異影響,詩人的創作多以隱喻來表現其內在心靈的情感流動與思維走向,這一特點在其后期創作中尤為明顯,一方面是新的時代所帶來的空虛與思考,另一方面是前期詩歌創作的鋪墊與積累。
這里的民族性,更多表示的是其所生存的地域所賦予的特征。伊丹才讓在《雪域集·后記》中曾說“詩歌是民族的回聲”,這在創作詩歌時所秉持的初心就決定了其詩歌的意義內涵,即“你的詩,必須深深扎根于你的民族文化土壤之中,繼而為你的民族的命運鼓呼,這自然是詩人的使命”。因此伊丹才讓詩歌中的隱喻大都體現了一定的民族特色。
如在《藏戲藝術節——雪頓》“是藍白面傳真了揚善抑惡的神圣憧憬”和《戀雪的精靈——致白牦牛的故鄉》“白牦牛無疑是守護雪域的神奇精靈/鼓張噴吐紫氣的鼻翼象鼓吹十萬白螺/轉動日月交輝的犄角象旋轉十萬長虹”中,詩人用“藍白面”來指代藏戲,用“白牦?!弊鳛槭刈o雪域的神圣者,這里面是地域所賦予的顏色的隱喻。西藏之地海拔高,天空多湛藍,藏族先民便認為藍色是天空的本色,因此常用藍色代表藍天,并進一步將其聯想為“激昂的生命力與情緒”;而白色則是雪、奶、酥油和糍粑的顏色,這些事物環繞在藏民身邊,并對他們的生活起到巨大作用,因此藏民多愛白色,便將其視為最美最崇高的顏色。“藍白面”是指藏戲中表演者所戴的藍色和白色面具,象征著正義、勇敢、忠誠和清白的正面角色;而“白牦?!眲t是象征著吉利和神圣。這里由顏色隱喻具有著藏族和西藏的民族性和地域性特征。
另外,伊丹才讓在詩歌中常采用雪山、雪域、雪獅、牦牛、布達拉宮等極具西藏地域性和藏族民族性的意象來結構、傳情達意,這其實就是對西藏和整個藏民族的隱喻。
伊丹才讓常通過對現實意象的描述、鋪陳來隱喻出蘊含在生活中的哲理,其花費三十年時間所創作出來的“四一二式七行詩”則是這一情況的體現。詩歌首段前四行是對事物的描述,是開頭與鋪敘;中間一段只有一行,用來揭示前面所描述事物的本質,是對前四行的總結和升華;而最后一段的兩行詩則是提出訓喻性的警語,從而使全詩達到了一定的哲理高度。而通常這種警語哲思的出現都是通過隱喻的藝術手法來表現出的。
在《追求》“我吃過酸澀難咽的果子/我喝過甘美醉心的瓊汁/你問:人生的道路是甜是酸/我答:嘗嘗你腳印里結出的果實”一詩中,詩人認為人生之路的有苦有甜恰如果子的酸澀和瓊汁的甘美,其以此聯系進行隱喻,告知后輩只有努力付出了,才能知道人生到底如何。
而《奪路的飛瀑》“抬頭的幼苗一撞碎冰鎖的門戶/伸腳的根蒂就撬裂巖石的禁錮/小山兔甩脫鷹鷲算什么狂妄/初生的牛犢兒還頂過老虎的屁股”,詩人以“幼苗”、“根蒂”、“小山兔”、“牛犢兒”的生長來隱喻人的成長之路,揭示出人生無法稱心如意,但一旦生命力噴薄而出,便會有所成就的哲理。
除此外,《渡河的筏子》以筏子這一意象隱喻了生存的終極意義——豐富的精神支持;《啟錨》則以船只的啟錨來隱喻正確的人生態度——辛勤開拓;《虛懷》中以小溪的張狂來隱喻了求取知識時要虛懷若谷的哲理……
上世紀八十年代后,由于現代思潮的沖擊,少數民族地區與外界的接觸愈發頻繁,文化間的交流(更多的是其他文化對藏文化的入侵)使得藏族人民產生了焦灼與迷茫的情緒,再加上藏族作為少數民族,歷史上的從屬地位所造成的身份尷尬也慢慢被發掘出來,這反映到文化創作上,便產生了如阿來《塵埃落定》這樣的作品。此時,作為藏族第一代以漢語創作的伊丹才讓也開始有所轉變,主要體現在其對本民族文化的尋根,以及進一步的反思。
在《通往大自在境界的津渡》一詩中,詩人以“難道我江河源頭甘甜的奶茶,還要/從北溟汲取苦腸澀腹的海水調煮”、“只有用自覺實在的大腦,去判明/佛頭放糞的好歹、世態炎涼的度數”、“母親雙手舉過頭頂的
兒子/為什么要趴在他人的腳下匍匐”、“終于在晝夜的交錯線上起步”、“別羨慕瑤臺瓊閣間擠眉弄眼的星星/小心沉溺在玉石欄桿里禁錮的冰湖”等句來表達了自身對本民族文化的態度。這首詩可謂是詩人詩歌轉型的代表之作,內里運用隱喻,使詩歌具有了一種隱秘的詩情?!敖釉搭^”、“奶茶”、“佛頭”、“母親雙手舉過頭頂的兒子”等都是西藏或藏族文化的隱喻,而“北溟”、“他人”則隱喻其他文化(更多的是漢文化)。這首朝圣之作表示著伊丹才讓對本民族文化的回歸,詩人此種“托物言志”的隱喻書寫體現了其對藏區和藏文化的熱愛。而“晝夜的交錯線”則難免讓人想到文革期間四人幫的黑暗時期,事實上,詩人也在其他詩歌中用“迷天的大霧”、“惡狼撲食般狂暴的風雪”等來隱喻那段時期,這體現了詩人的一定歷史反思。另外,這一整首詩更是隱喻了藏族的覺醒和成長。
詩人于果洛達日所寫的《思考的結構——珠牡犄角城被毀所感》“千秋長河上皆碑的山水銘記森姜珠牡/她用昂奮的犄角筑就嶺國如磐的城堡/一夜虛脫的慧心受到混磁沌場的感應/如虹的史詩也恍若那濁浪吞吐的泡沫/異想天開的浮云哪是構造路基的材料/昨天神化的兒戲錯亂了思考的結構/差點把凝重的雪峰誤當了下酒的佳肴”一詩,珠牡犄角城是《格薩爾王傳》中主人翁格薩爾王的妃子珠牡用百獸之角筑建的用來為國家抗敵兵將儲備糧草肉食的城堡,其位于西藏果洛州達日縣,但于58年“平叛”后,被拆做了骨原的原料。詩人在這里用“珠牡犄角城”來隱喻藏族文化,而“如虹的史詩”則是指《格薩爾王傳》,而一句“差點把凝重的雪峰誤當了下酒的佳肴”隱喻了詩人對于藏族文化在歷史進程中所有所失落的思考。
如果說建國初,詩人筆下的西藏僅是祖國大好山河的一部分,那么在其后期的創作中,像《晶亮的種子——吞米桑博扎》、《布達拉宮——進取者的上馬石》、《雪域》、《雍布拉岡——歷史的窗檐》等詩歌中所描繪的西藏自然或文化意象都被賦予了豐富的內涵,象征著民族、故鄉、雪域文化,隱喻了一種“自在的地理—文化—心靈空間”,體現了詩人對于藏族文化的尋根及對藏族主體精神的重構。
隱喻通常是比喻、暗示、擬人、通感、象征等修辭手法建立的基礎。伊丹才讓在其后期詩歌創作中構建的隱喻世界使詩歌更具審美價值和詩味,但也更加難懂,而研究其詩歌中的隱喻有利于解詩歌語言的本體特征和詩人的情感,從而使讀者進一步接近詩歌“原意”。
[1]鄒旭林.在隱喻世界里詩意地棲居—論當代藏族漢語詩歌的審美屬性[J].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3).
[2]劉麗宏.伊丹才讓詩歌研究[D].西北師范大學,2013.
[3]伊丹才讓.雪域集:伊丹才讓七行詩選[M].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
[4]伊丹才讓.雪獅集[M].青海人民出版社,1991.
[5]伊丹才讓.雪韻集[M].青海人民出版社,1996.
*西北民族大學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資助項目(項目編號:201610742042),本文基于《思無邪》的數字化——“伊丹才讓詩歌專欄”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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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0049-(2017)05-0036-02
**作者簡介:劉紅(1995-),女,漢族,安徽亳州人,西北民族大學文學院,14級本科生,研究方向: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