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人心道心”思想的哲學詮釋

廉天嬌 張馨亓

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朱熹“人心道心”思想的哲學詮釋

廉天嬌*張馨亓

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朱子的人心、道心思想借此“十六字心傳”，展開了一個龐大復雜的維度。從人心、道心的內涵界定入手，心之靈其覺于理者為道心，其覺于欲者為人心，來分析二者之間的關系，最后側重詮釋朱子處世哲學中，如何使道心為主宰、人心聽命于道心的修養功夫。

人心；道心；克治；處世

朱熹是宋明理學的集大成者，他所建構的儒家哲學體系十分龐大，包括宇宙論、人生觀、理氣論、心性論、格物致知論等在內的理論格局。只是多數人認為朱熹是理學的代表人物，只講理學，不講心學，其實則不然。從朱子所著的文獻典籍中，可以了解到心性論也是其理學體系的重要部分。尤其朱子的人心、道心思想是一個比較有深度、有意義的問題，二者屬于心性論范疇，而非理氣論層面，并不是體用關系。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來看朱子的處世哲學，詮釋人心、道心在心性論方面的修養功夫。

一、人心、道心的內涵

(一)何謂人心？

“心”這一概念在宋明儒學中意蘊廣泛.《朱子語類》中說“心是神明之舍，為一身之主宰”。以及在《近思錄》中引用二程的語錄：“心，統性情者也”。心主宰人身，只有一個心，并不是兩個，心本來是寂然不動的，未發之心具于理為”性”，這是體方面而言，已發之心為“情”。心無有不善的，之所以有惡，是因為稟氣不同，氣有清濁，所以人表現出來才有善惡。朱子哲學中，人性是由天命之性、氣質之性共同構成。天命之性是現實的人性未受到氣質熏染前的本然狀態，氣質之性是天地之性受到熏染形成的人性。同理，氣質之心即是人心。朱熹在《朱子語類》中說“人心者氣質之心”，氣質之心指的是由氣質決定的知覺嗜欲之心。

那么“人心”的內涵究竟是什么呢?《朱子語類》中說“只是這一個心，知覺從耳目之欲上去，便是人心；知覺從義理上去，便是道心。”人的所知所覺內容是不同的，人心包含兩個層面的意思：首先是一般的知覺，如聲、色、味都是感覺。“人心是知覺，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聲底，未是不好，只是危。”其次人心是指人的自然欲望需求，如饑而欲食，寒而思暖。只是“人心”何以會“危”呢?朱子說“性之欲也，感于物而動，此豈能無!但為物誘而至于陷溺，則為害爾。”由于人之生稟氣為形軀，稟賦理為性。而這些欲望的根源在于形成人軀體的氣，如果這些欲望不加以控制，就會流于不善，所以才說“人心惟危”。此外，這里需要區分人心和人欲，朱子是反對把人心等同于人欲的。因為人欲與私欲一樣，是與天理相對的惡的一面，但是人心本身不是惡，只是心知覺于耳目口腹之欲。只是這些欲望不加以節制，就會滑向人欲這樣危險的一面。所以朱子認為，人心是氣質之心，可為善，可為不善，人心不能被看作人欲。

總之，對“人心”這一范疇的界定有了一個總的看法：人人皆有人心，人心是氣質之心，是知覺于耳目之欲，即感覺與需求兩個層面。人心可為善可為不善，不加以控制，便會流于人欲。故曰：人心惟危，但人心不是人欲。

(二)何謂道心？

道心與人心相對，是“知覺從義理上去，便是道心”。朱子認為如果人心專以個人情欲為內容，那么道心是合于道德原則，即仁義禮智之心。另外，如果人心是知覺于感覺與需求，那么道心指滿足基本需求之正者，即日用飲食皆符合天理。正如朱子所言“饑食渴飲，人心也，如是而飲食，如是而不飲食，道心也。”區分道心人心，是依所以為知覺的不同，如饑食渴飲，其分道心人心的標準是所當與不所當的差分，因為心具道德理性。朱子及其弟子對人心道心的普遍看法，均表現出一個共同點：不論是人的內心活動或者灑掃應對行為，只要合乎理，“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即是道心。換句話說，道心合乎理者即“覺于理者”。是理完全呈現于心這。因而，道心不是理本身，而是理現實地表現于心。人心不是人欲，道心也并不是天理，這是需要區分的地方。陳來先生認為“道心發于仁義禮智之性，但道心不等同于性，因為道心與人心都是已發之心，并不是性。”

此外，在界定“道心”的概念時，朱熹在《中庸章句·序》里說“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于形氣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耳。”朱子認為，道心乃“原于性命之正”，所謂“性命之正”，就是“命之正者出于理，命之察者出于氣，要之皆天所賦。”(《語類》卷五)可見其出于純粹之理。只是道心被現實的形氣之私蒙蔽，因而顯現比較微弱，故曰“道心惟微。”

二、人心、道心的關系

關于人心、道心的關系，最早是宋代儒學家程顥、程頤提出的，明道先生曰：“人心惟危，人欲也；‘道心惟微’，天理也。”伊川先生認為：“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滅私欲則天理明矣”。由此可知二程的共同看法，是從理氣論的角度來說明“人心”與“道心”的關系。依照這種詮釋，“道心”與“人心”之關系可說是理與氣的關系。這顯然與朱子的人心道心思想有差異，不過伊川先生對這對概念，也做過心性論的詮釋：“人心，私欲也；道心，正心也。”這就是是將“人心”與“道心”解釋為“心”的兩個面向。道心顯然是高于人心的。朱熹在《中庸章句·序》里比較明確地指出了二者之間的關系：

“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

其曰“天命率性”，則道心之謂也；其曰“擇善固執”，則精一之謂也；其曰“君子時中”，則執中之謂也。

這兩段話表明朱熹對人心道心關系的詮釋，它包含了三層意思。首先，朱子明確指出只要是人，不管圣人還是一般人，即上智或是下愚，都一定具備“人心”與“道心”。但是圣人雖然有人心，卻能常合著那道心，不教人心勝了道心。道心有一個安頓處。其次，人心道心有些時候交雜在一起，如果不加整治，就會使人心流于人欲，道心被逐漸遮蔽。這同時也可以看出道心人心并不是天理人欲之關系，最后，明確詮釋了要守住本心，體察功夫，也就是“主一”工夫的價值取向，做到“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才能夠“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也就是“時中”。只有做到符合天理，才能率性而為，修養功夫，區別開人心道心，并且能夠守住本心，即道心為主宰，人心聽命于道心，才能在為人處世中做到“時中”。“中”這一字包含處世哲學的精髓，只是現實中卻難以做到。要做到聽從自己的本心，合乎天理，該為則當為，該退則即退，“君子時中”，則執中之謂也，不待人安排。對于人心道心的關系也是如此，“道心”主宰“人心”，使“人心”服從于“道心”，“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此外，朱子還以船、柁為喻說：“故圣人不以人心為主，而以道心為主。蓋人心倚靠得。人心如船，道心如柁。任船之所在，無所向，若執定柁，則去住在我”由此看出，若以道心為主，如同船行有柁，去住在我，行止自由。反過來若以人心為主，則如同船行無柁，“任船之所在，無所向”，便會迷失方向。由此出發，朱熹特別強調要常使“道心”主宰“人心”，就要學養心之法，在現實的處世當中，做到收斂物欲之心，使人心都在義理上“安頓”。

三、處世觀的修養功夫

朱熹認為，“道心”主宰“人心”的，人心服從道心的過程，也就是一整套的心性修養過程，即處世之道的修養功夫。為此，朱熹系統地提出了心性修養亦即處世的途徑：“主一”、“存養”、“省察”、“克治”。

(一)主一

朱子認為收斂身心，不使身心放縱散逸或四處走作。這是道心主宰人心的一個基本修養功夫，所謂“主一”并不是只主于一事，它主要說的是心截然存在，無一絲雜念，即專一、純一、無適，也就是“敬”的內容。所謂“敬”，指得就是“主一”，“敬”是本心貫通身心，按照朱子說法：“敬只是常常惺惺法，所謂靜中有個覺處”。而“主”強調的是在此處而非彼處，不去東不向西，無偏倚也就是“中”。由于人心不可能不與外物接觸，受外界的影響，人心感于物而動即是已發。所以必定有思慮產生。那么此時心知覺的對象是一般感覺，并非完全是義理，那么如何才能使道心成為主宰？這只需要“敬”，本心有主，那么外物產生的奸邪的思慮是不能入侵的，相反的，如果心不能守敬，不能“主一”，那么人心一接觸外物，就會產生偏移，心隨物去了，就不是道心為主了。學者最怕的就是思慮紛擾，所以首先給心一個安頓的地方，那么其他事情就能順暢進行。

(二)省察

朱熹十分重視“心”的存養和“省察”。省察是時時事事察識心中之理，是對“已發”而言。就上述分析看，朱熹提出的以“道心”主宰“人心”，其目的就是說明通過道德修，“人心”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發生變化，知覺到義理上去，從而與“道心”達到一致。這樣，對于個人來說，通過省察，不斷培養自己的“道心”，就能不斷健全自身的主體性。這樣既可以克服因“氣質之性”而產生的局限，變化氣質；又能夠充分地體現人性的“理”即“德性。因此，人們應時時刻刻對自己的言行加以省察，決不能“不察氣質情欲之偏”而“率意妄行”。省察功夫主要有兩種路徑：一是觀物察己，省察之功落實到日常生活之中，片刻不離開，那么自然“天理常存，人欲消去”。才能不斷知覺于義理，使人心聽命于道心。另一條路徑就是直接省察自己本心，即“反身為誠，樂莫大焉。”這類人的天地之性被遮蔽的較少，因而能成圣近乎天道。本心中原就有天理存在，毋須外求，內在的修養即可。朱子對“道心”這種純粹道德意識的追求，對作為主體的人的高度自覺、道德精神生活的覺悟，則是有積極意義的，而這也正是朱子哲學中極其有價值的思想。

(三)克治

前三個修養功夫，“主一”、“存養”、“省察”都是從守道心之正方面說的，那么克治就是從遏制人心之流出發的。首先，克治的第一個內容是“耳目口腹之欲”。原本饑而欲食，寒而思暖，是人的本能，但是若存有私心，想要獲取更多，超出了范圍，就是流于人欲了。天之所以命我者，各有正理，稱之為“天職”，若有私吝心，動于欲，就失去正理，便是廢天職。因而要從飲食日用中克治。第二，要克己之私，“己私有三，氣質之偏這是先天的，人生稟氣清濁不同造成的，但可以通過變化氣質逐步改善；人我忌克己之私，說的就是怕別人揭短，不承認自己過錯，這也是私。耳目口鼻之欲，是形體之私。”這些都是克治的主要內容。另外，通過克己能夠使自身心平則氣自降，變化氣質，德勝氣，道心顯現澄明。明理則志定氣充，浩然之氣充盈起來。人能克己私欲，則會心寬洪大，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總之，朱熹強調的“存養”、“省察”和“主一”“克治”等心性修養功夫，其主旨就在于要人們通過道德修養以“道心”主宰“人心”，從而使“心”永遠保持“廣大如天地，虛明如日月”之境，道心純一，即所謂“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是朱子處世哲學的重要內容。

四、結語

儒家哲學重視處世，對心性的探討，落腳點也在于如何“治世”。從朱熹對“人心、道心”思想的闡述，可以看出，朱熹提出的“道心”主宰“人心”的處世智慧，其主旨都在于通過內之心性和外在功夫兩方面來拓展人之生命價值的。其精神實質仍具有強大生命力。當代人們身處物欲縱橫的環境中，被物欲世界蒙蔽，多數人為了追求功名利祿，人們的私心愈發凸顯，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道德淪喪、道德滑坡行為越來越嚴重。為此，在現實生活中，我們要謹記“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注重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做到人心向善，使道心顯現，人心不至于滑向人欲。這樣每個人做到正其心、誠其意、修其身，這樣整個社會才能和諧，從而實現天下大治。

[1][南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M].北京：中華書局，1983.

[2][南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1.

[3][南宋]朱熹，呂祖謙撰.近思錄[M].北京：中華書局，2011.

[4][南宋]陳淳.北溪字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3.

[5]陳來.朱子哲學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廉天嬌(1992-)，女，河南沁陽人，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中國哲學專業碩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哲學；張馨亓(1990-)，女，河南夏邑人，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倫理學專業碩士，研究方向：環境倫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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