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空間”視野下的海會寺
——從明清士紳活動來談

李趙丹

山西師范大學，山西 臨汾 041000

?

“公共空間”視野下的海會寺
——從明清士紳活動來談

李趙丹*

山西師范大學，山西 臨汾 041000

海會寺是陽城地方著名的佛寺，又曾在明清時期于寺內(nèi)開辦書院。佛寺與書院這雙重身份使海會寺輻射出更為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海會寺作為地方上的公共空間，從文化空間角度來說，在當?shù)丶瘸休d著屬于宗教的神圣力量，又作為文化象征而存在。從物理空間的角度來說，為地方教化提供場所。傳統(tǒng)社會中的士紳是連接國家與地方社會的能動階層，通過操弄宗教符號與意義來達成國家與民眾互動交接點，他們通過對海會寺的捐贈來爭奪地方權(quán)力。

海會寺；公共空間；文化；士紳

海會寺，位于今山西省晉城市陽城縣大橋村西，臨近陳廷敬故居皇城相府與郭峪古城，是享譽三晉的古寺，曾受唐昭宗和宋太宗的賜額。后周顯德三年(955年)《大周澤州陽城縣龍泉禪院記》載：“代乾寧元年(公元894年)，昭宗皇帝李曄“遂降敕文”，賜額于‘龍泉禪院’。北宋太平興國七年(公元982年)，宋太宗趙光義又‘敕賜海會寺為額’”。故又名“龍泉禪院”。

對于“公共空間”的定義，學界有多種不同的界定。哈貝馬斯提出的“公共領(lǐng)域”更適合分析佛寺空間。他認為“公共領(lǐng)域是我們社會生活中的一個領(lǐng)域，在這個領(lǐng)域中像公共意見這樣的事務(wù)能夠形成，公共領(lǐng)域原則上向所有公民開放，他們可以自由地表達和公開他們的意見。”海會寺作為兩次被皇帝賜額的佛寺，得到官方支持的宗教的神圣力量加以書院的開辦，使其能夠足夠開放，并且為公共事務(wù)的解決提供合適的場所。從定義來看，海會寺足以作為一個獨立的公共空間。

明清時期，海會寺在寺內(nèi)開辦書院，以新的面貌進入公眾視野。值得我們關(guān)注的是，海會寺不僅是鄉(xiāng)民祈福消災的首選，更是鄉(xiāng)民走向入仕道路的第一階梯。海會寺作為一個公共空間，又兼具有書院及佛寺兩重身份，既為士人群體在地方社會的活動提供場所，又以其自身的影響力為陽城地方社會的教化等公共事務(wù)做出貢獻。

一、“文化空間”：地方文化的象征

海會寺除了本身神秘的宗教力量，它如何成為當?shù)氐奈幕笳鞲档梦覀內(nèi)ヌ骄俊：履軌虺蔀楫數(shù)匚幕笳鞯姆栐从跁旱拈_辦。這一書院又稱海會別院，別名“藐山方丈”。“藐山”是明末吏部尚書張慎言的號，這四字也是張慎言在此講學期間親筆題寫。王國光、陳廷敬、田六善等高官皆是從海會寺讀書從仕。他們官居高位之后，雖在各地入職，但還是對在海會寺讀書的生活有所懷念，留有文字詩篇。現(xiàn)在流傳下來的文字里，就有不少這樣的詩篇。既有對讀書生活的萬千懷念，如白胤謙的《題龍泉舊讀書處》，更是煩憂纏身時難得的歸屬之地。張慎言就在游覽時有“高僧話色空，頓覺襟懷放”的感慨。白胤謙在兒子去世后來到此地，想起同在海會寺的情景更是徒生感慨：“夢中還故剎，父子樂相將。”他們對海會寺的情感羈絆在讀書經(jīng)歷的基礎(chǔ)上衍生出多種形態(tài)。

海會寺將他們的詩篇整理或拓為碑刻存于寺中，成為海會寺的文化資源，吸引了大量的學子前來讀書學習。正是這樣的吸引力才使得擁有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補充進來，對于海會寺的歸屬感成為一種無形的紐帶，一端是渴望成才的讀書人，另一端是已然成功的榜樣，這樣無形的情感關(guān)聯(lián)的不斷循環(huán)所給予的向上的力量，造就了明清時期“蓋天下人才所出”的現(xiàn)象。

除了對讀書人的吸引力，海會寺還為當?shù)匚娜私M織定期詩社活動提供了場所，其中有較大影響的“樊南詩社”、“梅花詩社”、“七逸老人詩社”。詩社活動和前人后人的詩詞附和，更是彰顯出士人圈層中長時段的文化影響力。海會寺還作為招待官宦文人、設(shè)宴款待之處。陽城尹王士廉在寺內(nèi)擺宴招待僚屬和文人，席間吟詩作對，有詩篇留存。無論是詩社還是聚會款待都是士人加深聯(lián)系的手段，士人通過這樣的交往在當?shù)氐奈幕瘜诱紦?jù)有一席之地，而作為這種聯(lián)系發(fā)生的載體的海會寺則成為當?shù)氐奈幕笳鳌?/p>

二、“物理空間”：地方教化的舞臺

海會寺物理空間的展現(xiàn)包括建筑空間中承載的神圣的宗教力量，也是公共空間定義中向所有公民開放的，可以容納共鳴自由地表達和公開他們意見的場所。

儒家有一個很重要的社會要求就是要教化萬民，即所謂的“美教化，移風俗”。士人作為地方社會的精英人物，自然承擔著地方教化的責任。士人階層作為官民之間的中介，他們的教化宣傳更容易被民眾接受。同時海會寺的宗教性使其本身就帶有一定的教化功能，這與士人的教化作用殊途同歸，而他們也愿意借助佛寺，來教化世俗、宣揚美德。“是以人猶睥睨懾息，矯其不善而勉于善，是佛也者。所以助圣教之所不及也，無佛氏是無圣人也。”正認為佛教具有如此功能，士紳才樂于利用其中的內(nèi)容來進行教化。

勸善教化是地方社會公共事務(wù)的代表。“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報應論同樣適用于佛教與儒學。由于鄉(xiāng)里社會中鄉(xiāng)民的文化水平不高，對于抽象的文字勸解無法理解。所以采取的教化方式主要是民間勸善和宗教勸善所刻印傳播的勸善書，勸善書也就是以民眾通俗易懂的圖文，以鬼神的揚善懲惡為主題、宣揚為善棄惡思想的小冊子。勸善教化的特點便是教化的世俗化。

海會寺是當?shù)鼐哂邢笳餍詸?quán)威的場所，而口耳相傳、情節(jié)生動、現(xiàn)場感強烈的民間故事是民眾對宗教教義及神明信仰的準則理解和接受的最直接途徑。正像韓明士所說：“在和神祇打交道時，至少大部分中國人把它們當成真實生命，他們講述神靈故事時，經(jīng)常說他們對曾發(fā)生過的事情信之不疑——當然偶爾也有其他情形——因而也被認為是真實的。”這也是士人階層樂于借助佛寺的神話傳說進行勸善教化的考量之處。鄉(xiāng)村社會里或以口口相傳的神明故事，或以文字形式出現(xiàn)的功過格等，都是借助海會寺的神圣力量進行勸善教化的形式。海會寺的“物理空間”屬性為這一切提供可能性。

三、“公共空間”隱藏的權(quán)力爭奪

佛寺的興廢與佛寺的經(jīng)濟狀況息息相關(guān)。明清兩代對寺產(chǎn)有很大的限制，很少的佛寺?lián)碛凶约旱耐恋亍⑸搅帧；谶@樣狀況，捐贈也就成為維持佛寺經(jīng)濟的支柱。由于國家與地方的分離，“佛寺的捐贈幾乎完全是局限于縣級中上層士紳的一種地方性的實踐。”由于佛教與政權(quán)保持一定的距離，佛教寺院既是士紳聚集的公共場所，也是古代中國理想的公共性的場所。士紳在寺院交流討論本區(qū)域內(nèi)的共同話題，大量信息和不同意見在此匯聚，士紳在交流中產(chǎn)生共識，結(jié)成緊密聯(lián)系，士紳社會逐漸在無形中形成。

海會寺現(xiàn)存的碑刻記錄著士人捐贈的記錄：“太宗太保使部尚書王國光施銀五兩，戶部郎中王道施銀三兩……”明清時期，士人開始將精力投入本地的地方事務(wù)，利用自身經(jīng)濟文化優(yōu)勢施加影響。并借助“象征性資本”即通過捐贈的方式獲得善的名聲，為獲取地方權(quán)力積累資本。佛寺作為一種特別的投資對象，因為從王權(quán)的角度來看，佛寺出離于朝廷硬性權(quán)力管轄的范疇，而從地方的角度來看，佛寺并未被強制要求承擔當?shù)厣鐣幕l(fā)展的義務(wù)。實際上，它不同于以強制的國家權(quán)力為支撐的力量，而是人為創(chuàng)造出來的信仰力量。無法進入國家政權(quán)的士人給予海會寺更多的捐贈來獲取權(quán)威或者說借助這種力量，同時在這一公共領(lǐng)域內(nèi)向地方民眾展示自己的能力，這也為他們帶來了社會榮譽和聲望。在通常情況下，個人地方權(quán)威的判定主要是通過職業(yè)、知識能力、財產(chǎn)、社會威望等方面進行考量。成功的地方權(quán)威獲得者或者說是鄉(xiāng)村領(lǐng)袖，是自身魅力與社會資本的結(jié)合。并且，士人階層都深受儒學的熏陶，他們能夠在鄉(xiāng)村社會里立足，依靠的不僅僅是士人的身份和家族財富，更需要切切實實為地方村社做出符合自己身份的貢獻，捐贈就成為他們的選擇，而海會寺的文化象征地位使得它更容易成為捐贈的對象。王銘銘先生將佛寺看做一種有一定的支配力和影響力、對維持鄉(xiāng)村社會秩序至關(guān)重要的象征權(quán)威。他認為“地方神”盡管是想象世界中的，但卻是一個社區(qū)的超自然權(quán)力；而民間神廟盡管是象征性的權(quán)威，但卻填補了官方權(quán)威中心和社區(qū)中的家戶之間的空間，是表述家族中家戶的共同利益的渠道。

總的來說，從宗教角度而言，海會寺是當?shù)叵慊鹜⒌拇髲R，得兩次賜額，具有很高的威望。從文化角度而言，它又是當?shù)厝诵闹凶x書人平步青云的通道，也是文化傳承多年的象征。士紳對其的捐贈，為傳播他們善的名聲提供了助力。這不僅是指當?shù)厥考潱呀?jīng)步入仕途的官員雖只能在外地任職，這樣的捐贈雖然不能為他們增添實際的權(quán)力，但他的家族還處于鄉(xiāng)村社會中，時刻接收著捐贈的反饋。再者，等他們功成身退回鄉(xiāng)養(yǎng)老時，便能因此更有威望。而那些未能取得政治權(quán)利的生員們，將更快更有效的看到捐贈行為帶來的好處，無論是個人道德品質(zhì)還是自身能力影響力都有所提高，更容易在公共事務(wù)中嶄露頭角。實際上，“公共空間”的捐贈行為實質(zhì)上是對地方權(quán)力的一種爭奪。

四、結(jié)語

“公共空間”視野下的海會寺，從文化空間和物理空間進行分析。通過士紳的活動來呈現(xiàn)海會寺在鄉(xiāng)村社會中的文化輻射作用，既包括其宗教的神秘力量的作用，又有文化象征的顯性力量，將普通民眾與地方精英均囊括在自身的影響力之下。在此基礎(chǔ)上進行的民間教化才能發(fā)揮出更強有力的作用。深藏在“公共空間”下的文化軟實力的爭奪，更是將“公共空間”與權(quán)力爭奪納入探究的視野。

[1][清]賴昌期.中國地方志集成·同治陽城縣志[M].江蘇：鳳凰出版社，1975.

[2][德]哈貝馬斯.公共領(lǐng)域[M].汪暉，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

[3]李豫.陽城歷史名人文存第一冊[M].山西：三晉出版社，2010.

[4]李拴紂.晉城金石志[M].北京：海潮出版社，1995.

[5]南炳文.佛道秘密宗教與明代社會[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2.

[6]韓明士.道與庶道：宋代以來的道教、民間信仰和神靈模式[M].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

[7][加]卜正民.為權(quán)利祈禱：佛教與晚明士紳社會的形成[M].張華，譯.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

李趙丹(1993-)，女，山西晉城人，山西師范大學歷史學院，2015級中國古代史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

K

A

1006-0049-(2017)13-007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