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北京 100871)
異質性政府支出的擠入與擠出效應
——基于省級面板數據的分析
張開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北京 100871)
通過理論模型與計量分析的方法研究異質性政府公共支出對居民消費的擠入與擠出效應。在理論模型部分,跨期替代模型與無窮期動態模型分別從不同角度揭示了政府支出與可支配收入對居民消費的影響。利用2003-2014年全國各省及直轄市的宏觀數據,考察了異質性政府支出的對居民消費的影響。結果顯示,除文化傳媒類支出對消費的彈性非顯著的小于0之外,教育類、社會保障類與醫療保障支出對人均消費的彈性,均是顯著的大于0。
政府支出;可支配收入;居民消費
財政政策是政府調控與穩定經濟的重要工具之一。自凱恩斯時代起,經濟學家們就嘗試建立系統的理論框架,討論財政政策對居民消費、私人投資、就業以及國民總產出等宏觀經濟變量的影響。其中,政府支出對私人消費的擠入與擠出效應,更是眾多學者關心的重中之重。
2015年11月,習近平主席主持召開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更是提出了供給側改革的相關方案。改革通過改變政府政策的供給方式,更好參與市場的協調,充分發揮資源在市場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接連的投資刺激計劃與財稅改革方案,逐漸將人們的注意力匯聚到財政政策上。從而,如何客觀的分析后危機時代的政府支出決策,成為當下亟待解決的問題之一。本文正是從居民消費端,研究了異質性政府支出的擠出與擠入效應,為政策的評價提供了有力的理論與實證依據。
Bailey(1971)[1]曾經得出,在完全理性、消費期限無限和資本市場完善的情況下,政府債券融資與征稅的影響是一樣的(李嘉圖等價),并且均會對居民消費產生擠出效應。即公共部門提供的商品和服務與私人消費是相互替代的,它相當于θ(0<θ<1)單位的私人消費。Barro(1985)[2]拓展了Bailey的研究,他建立了一個一般均衡宏觀經濟模型,研究政府在消費和服務上的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Barro認為,政府支出類似于私人生產要素,具有正向的產出與消費效應。政府支出的短期增加,將導致產出與消費的暫時增加,但產出與消費增加的幅度小于政府支出增加的幅度。而政府支出的長期增加雖然仍具有正的產出與消費效應,但這種產出與消費效應比政府短期支出增加產出與消費效應更低,即在長期中政府支出對消費與產出產生了一定的擠出效應。Kormendi(1983)[3]和Aschauer(1985)利用一個長期收入模型對美國的數據進行了研究,發現美國政府支出同居民消費之間存在明顯的替代關系。Ahmed(1986)利用跨期替代模型對英國的數據進行研究時也得到了同樣的結論。Amano[4]和Wirjanto (1997)利用相對價格方法估計了美國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的跨期替代彈性,發現1單位政府支出增加將擠出0.9單位的居民消費。而Linnemann(2006)[5]與Gali(2007)[6]則利用結構模型,得出了政府支出將會擠入私人消費的結論。
鑒于以上研究,本文首先利用兩期跨期替代模型分析了居民消費與收入和利率的關系。結果顯示,收入增加將導致消費上升,利率變化對消費的影響則由收入效應與替代效應兩者加總決定。隨后,本文建立了一個多期動態模型,考察政府支出對消費的影響。我們發現兩期消費之差與兩期政府公共支出之差存在比例關系。利用以上結論,我們構建了一個基于省級層面數據的計量模型,研究異質性政府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回歸結果顯示,教育、社保與醫療類型政府公共支出將輕微擠入居民消費,而文化類型支出則會擠出居民消費。
本文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分為緒論部分,主要介紹政府公共財政支出對私人消費的問題背景和相關文獻。第二部分為理論框架部分,我們給出兩個簡單的模型,分別研究消費的決定因素和政府公共支出與消費的跨期替代效應。第三部分為數據選取和計量回歸部分,我們利用數據和計量模型,分析異質性政府支出的擠出與擠入效應。第四部分為結論及政策建議,我們總結前述結論,并給出相關政策建議。
在本部分,我們給出兩個模型。第一個模型是微觀經濟學中的消費跨期替代模型,在此模型揭示了消費與收入稟賦和利率的關系。第二個模型為動態Ramsey模型,考察了政府公共支出對私人消費的影響效果。
(一)消費的跨期替代效應。
在此模型中,我們假設消費者存活兩期,其目標函數為最大化兩期效用和。其中Ci表示第i期的消費(i=1,2),Wi表示第i期的稟賦,r為兩期之間的利率水平,β為消費者的貼現因子。消費者的效用函數為U(□),滿足U′(□)>0和U′′(□)<0。從而消費者的效用最大化問題為:

對于此的問題,我們可以直接利用消元法求解,即將任意一期的消費Ci用另一期表示,然后帶入最優化問題,直接求得一介條件。從而,我們可得,F.O.C為

可以看出,在跨期消費最優時,第一期效用的邊際值與第二期消費效用邊際值的(1+r)β倍相同。由此條件,我們可分析W1,W2與r對C1的影響。


圖1 跨期替代效應中利率對消費水平的影響
因此,在生命周期框架下,消費水平不僅僅與生命周期的收入有關,也和利率有關。從而,后文中的回歸中,本文會將利率水平r也加入到解釋變量中,以控制更多因素對消費水平的影響。
(二)多期動態模型。
在此部分,我們假設代表型消費者的消費由兩部分組成

其中,Ct是人均消費支出,Gt是人均政府公共支出,θ表示人均消費支出和人均政府公共支出的關系系數。
在這里,我們假設代表型消費者的消費函數為相對風險厭惡不變型(CRRA)

假定代表性消費者在其生命存續期內,在既定約束條件下,在消費和儲蓄之間進行選擇,最大化其效用水平:

其中k1意味第t期的個人資本存量,f(kt)為代表型消費者的生產函數。為了簡便運算,我們一般可將其看成f(kt)=AKtδ,其中0<δ<1。
對于此問題,我們定義值函數

從而,我們可以將SP問題轉化為RE問題,即

我們定義Langrange函數

我們對Cs和ks+1求導,可得其F.O.C為

同時,我們由由包絡引理得

從而,由以上步驟,我們可以得到此問題的最優解為

將λs消去后,我們得到U′(Cs*)Gtθβ=U′(Ct+1*)Gt+1θ(1+f(kt)),將消費函數與生產函數帶入得到

對數化都并整理,我們得到


(一)計量模型及數據選取。利用第二部分的相關結論,我們可以建立計量模型,并選取適當數據,進行回歸。
若把(13)式寫成計量模型的形式,我們可以得到:

方程(13)確立了一個基本的分析框架。但在實證分析時,如果其他經濟變量不滿足模型的隱含前提或遺漏其他重要的解釋變量,則估計是有偏的。同時,由于個人可支配收入也是決定個人消費支出的一個重要因素,如果在(13)式中忽略個人可支配收入對個人消費支出的影響,則會弱化政府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鑒于此,Hung-wu提出:在(13)式增加居民可支配收入為解釋變量。這樣在有效分離出其它因素對消費的影響的同時,還可以得到一致的估計,從而更真實地反映政府支出對消費的影響。并且,利用消費跨期替代模型的相關結論,我們把利率也加入回歸方程式中。因此,我們得到的基本方程為:

其中,Ytd表示個人可支配收入。rt為當期利率,由于在中國,大多數利率都是以一年期存款利率為基準而進行浮動,從而我們選取央行一年期存款利率作為利率標準。et為殘差項,滿足分布et~(0,σe2)。

圖2 政府公共支出與社會總消費的變化趨勢

圖3 人均消費與人均政府公共支出的變化趨勢
為了從直觀圖形中檢驗政府公共支出與私人消費的變化趨勢,我們選取了1989—2012年的政府公共支出和社會總消費的相關數據。從圖2中,我們可以看出,1989—2012年政府公共支出的增長趨勢和社會的總消費趨勢相同,并且無太大的變化波動。但是在上述模型中,我們所驗證的關系為人均私人消費和人均政府公共支出,從而我們要對數據進行相關處理。圖3表明了兩者關系,我們可以看到,人均消費增量的變化趨勢和人均政府公共支出的變化趨勢大致相同,兩者為互補關系。只有在95—98年(人均消費下降,人均政府公共支出上升)和07—08年(人均消費上升,人均政府公共支出下降),兩者的關才是替代關系。經計算后我們得到人均消費和人均政府公共支出的相關性系數為0.84。因此,直觀來看,政府公共支出和居民消費是存在互補關系的。
為了進行回歸,我們選取2003—2014年十年的全國各省及直轄市的面板數據,數據來源為國家統計局的《國家統計年鑒》。之所以選擇這些的數據,只因為數據易得且方便處理,減少了工作量。
在回歸中,我們沒有考慮加總政府公共支出對私人消費的影響,而是單獨考慮了政府公共支出的幾個分項目對個人消費的影響。我們所選取的公共支出項目為:教育支出,體育和文化傳媒支出,社會保障支出和醫療支出。選擇這四項支出的原因有二:其一,這四項支出的數額相對較大,分攤到個人身上的也有一定的資金量;其二,這四項支出與人們的生活消費息息相關,從結果上也可以進行合理的解釋。
因此,我們根據上述分析,計量所用的模型為:

其中,Ci,t為第i(i=1,....,31)個省份(直轄市)在第t期(i=2003,....,2014)的平均城鎮人口消費,rt為第t期的一年期存款利率,Ydi,t為第i個省份(直轄市)在第t期的平均城鎮人口總收入。而Ghi,t(h=1,....,4)則表示第i個省份(直轄市)在第t期的各項平均每人分攤的政府公共支出費用。為了方便起見,我們規定:G1i,t為人均的教育支出,G2i,t為人均體育和文化傳媒支出,G3i,t為人均社會保障支出,G4i,t為人均醫療支出。其中,圖4到圖7分別刻畫出北京,重慶,上海,天津四直轄市在這四項費用上的人均支出。
在計算人均政府公共支出時,我們使用該省的該項政府公共支出經費除以全省的總人口。但是在消費和個人收入上,我們利用的是城鎮人口的數據,因此統計口徑可能略有不同,從而會導致回歸的結果略有偏差。
同時,由于整個數據為面板數據類型,并且每個省(直轄市)是不同的個體,會有不同的個體效應,我們在回歸時選取固定效應模型(fix effect model)。
(二)計量結果。

圖4 各直轄市人均教育支出

圖5 各直轄市人均文化支出

圖6 各直轄市人均社會保障支出

圖7 各直轄市人均醫療支出
從表1中,我們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回歸的結果。由于我們在回歸時所采用的形式為對數形式,從而回歸所得系數均為一邊量對另一變量的彈性。從回歸結果表1中,我們看出,收入對消費的彈性很大,為0.97,而且其p值相當小,說明該變量是顯著的不為0。因此,居民收入每增加1%,將提高其消費0.97%,這明顯大于各類政府支出對消費的彈性。這說明收入變動是影響消費變動的最主要因素。
我們再看四類政府公共支出對個人消費的影響。首先,我們看到教育類支出對人均消費的彈性為0.05,p值為0.025。因此,教育類支出對人均消費的彈性(γ1)顯著的不為0。這說明每一單位的教育支出增加將會使城鎮居民的私人消費增加。這個結果可以從兩方面來解釋。第一,政府加大教育投入后,會減少私人的教育方面的短期與長期儲蓄,增加私人的消費。第二,良好的教育將更提升人力資本水平,增強就業者的競爭力。更強的專業藝術與技能將提升勞動者的工資回報,從而提高消費。
對于第二類支出,體育與文化傳媒支出(γ2),其數值為-0.14,p值為0.259。這表明文化類公共支出對私人消費具有負面影響,即每增加一單位政府文化類政府公共支出,將擠占私人消費。但是由于其p值為0.259,即在統計上無法說明γ2顯著的不等于0。文化體育類支出與居民的生活并無直接的關系,因此政府在擴大此類支出時,產生負向財富效應,會變相擠占私人消費。
對于第三類支出,社會保障類支出(γ3),其數值為0.02,p值為0.001。雖然數值的絕對值在四類支出中最小,但是由于其p值為0.001,說明γ3顯著的異于0。這主要是因為社會保障支出的增加,將會直接對低收入人群產生正向財富效應,提高其個人收入,增加消費。
最后我們看醫療保障支出(γ4),其數值為0.04,p值為0.04。這說明醫療支出對私人消費的彈性(γ4)顯著的異于0。此類支出的增加,將會減少居民的預防性儲蓄,變相增加當期收入,進而導致消費增加。
總結上述分析,我們發現,教育、社保與醫療類型政府公共支出會輕微地擠入居民消費,而文化類型支出則會擠出居民消費。

表1 各類政府支出與收入的彈性
本文通過理論模型以及計量回歸,分析了異質性政府公共支出對私人消費的影響。我們首先利用兩期模型分析了影響消費的因素。從模型的最優解中,我們發現個人可支配收入的增加將增加各期私人消費,但是利率的變化對消費的變化方向影響卻不一定。但是,不可否認,利率對消費也會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從而我們將利率也引入后面的計量回歸部分中,作為控制變量。我們隨后利用Ramsey框架的多期動態模型,分析了人均政府公共支出對私人消費的影響。
依據前兩部分的理論模型,我們選取2003—2014年全國各省及直轄市的可支配收入,利率,消費,以及政府公共支出(教育支出,體育和文化傳媒支出,社會保障支出和醫療支出)等數據,來檢驗政府公共支出對私人消費的影響。對數據進行相關處理(主要是將各類政府公共支出人均化)后,我們利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分析。
回歸結果顯示,個人收入與消費存在著極強的相關性,并且除了文化傳媒類支出對消費的彈性(γ2)非顯著地小于0之外,教育類支出對人均消費的彈性(γ1),社會保障類支出人均消費的彈性(γ3),醫療保障支出人均消費的彈性(γ4),均是顯著地大于0的。教育類與保障類支出與居民生活聯系緊密,并且會對消費者造成積極的外部性,這類支出便會擠入居民消費。而文化教育這類與居民生活并無直接相關性的政府支出,則會輕微地擠出居民消費。因此,分類別研究政府公共支出是極具實踐意義的。
結合以上理論分析與實證檢驗,我們給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提高個人收入,刺激居民消費。居民收入是消費的源泉,政府可以通過財政政策與相關法令,保持勞動力市場的透明度與有效性,并在相關行業設定最低工資,保障工作者的權利。同時,政府也必須加強教育與民生類別的支出,減少居民對未來風險預期的儲蓄,促進當期消費。最后,政府還需利用稅收與轉移支付等調控手段,保障中低收入人群的生活水平,緩解收入不平等問題。
第二,科學地管理政府支出。當下政府過于注重經濟發展,“以GDP論英雄”的觀念對政府支出的管理將產生不良的影響。地方政府大多依賴基礎設施建設來維持較高的經濟增長率,但過度的基礎設施建設將會導致嚴重的產能過剩與地方債務問題。為了招商引資,各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也會極大地影響市場的有效性。并且,政府“年末突擊花錢”的現象,更是屢禁不止。這些不良現象均會導致政府支出的極大浪費,加劇其對居民消費的擠出效應。因此,政府需要建立完善的監督與管理體制,有效管控財政收支,將“好鋼用在刀刃上”。
第三,合理優化政府支出結構,改善居民消費預期,提高邊際消費傾向。良好的政府支出結構,對維持經濟平穩運行,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政府在制定財政支出計劃時,需要全面地考慮宏觀與微觀環境,制定符合當下經濟環境的支出結構。分析顯示,教育、保障類支出都有利于提高邊際消費傾向,提高居民消費。
[1]Bailey,Martin J.National Income and the Price Level,McGraw-Hill,1971.
[2]Robert J.Barro.Output Effects of Government Purchases[J].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 1980,89(6).
[3]Komendi,Roger C.Government Debts,Government Spending and Private Sector
[4]Amano,Robert A and Wirjanto,Tony S.Letratemperal Substitution and Government Spending[J]. 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l997,79(4).
[5]LudgerLinnemann,2006.The Effect of Government Spending on Private Consumption:A Puzzle? [J].Journal of Money Credit&Banking,38(7).
[6]Gali,Jordi,J.DavidLópez-Salido and Javier Vallés,2007.Understanding the Effects of Government Spending on Consumption[J].Journal of the European Economics Association,5(1).
責任編輯 郁之行
F812.45
A
1003-8477(2017)02-0092-06
張開(1990—),男,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