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葉限》和《灰姑娘》看“灰姑娘”故事中的文化差異

摘 要：以“灰姑娘”為母題的故事在世界各地廣泛流傳。《葉限》和《格林童話》中的《灰姑娘》是在中西兩方比較有代表性的“灰姑娘”題材的故事，也反映了同一母題下中西方敘事和背后的文化差異。本文通過比較《葉限》和《灰姑娘》情節、人物、和表現手法的異同，探究文本中體現的中西方文化的差異以及這種差異對故事創作的影響。

關鍵詞：葉限；灰姑娘；文化差異

作者簡介：唐雯，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漢語國際教育專業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2--02

“灰姑娘”的故事可以說是世界范圍內最著名的民間故事之一，許多國家都有自己民族的“灰姑娘”。關于“灰姑娘”的起源目前還沒有定論，比較有代表性的是亞洲說和歐洲說。在西方，較為流行的是法國人佩羅的版本和德國格林兄弟收入《格林童話》的《灰姑娘》。在中國，詹姆森教授發表了《關于中國民間故事的三個講座》，書中首次提到了“灰姑娘”型故事在中國的記載是出自唐代段成式《酉陽雜俎》續《支諾皋》上篇的《葉限》[1]。格林兄弟的《灰姑娘》和段成式的《葉限》在中西“灰姑娘”母題下的故事中可以說是不可回避的兩篇作品。

《葉限》和《灰姑娘》雖同為“灰姑娘”類型的作品，但在情節、人物和表現手法上仍存在很大差異。這種差異并不只是文本的表面不同，還包含著不同民族，不同國家之間的文化差異。這種文化差異影響著文本的寫作，在文本中又有其具體體現。下面就情節、人物和表現手法三方面進行《葉限》和《灰姑娘》的文本比較，探究差異背后的文化內涵。

一、情節

《葉限》與《灰姑娘》都是寫一個又漂亮又溫柔賢惠的女子，受到后母的嫌棄和刁難，但仍忍辱負重，堅韌不屈的生活。后都得神力相助，都有參加宴會的情節，都因鞋子而被王子或國王發現，最終嫁給王子或國王的故事。但具體的情節發展上還是有很多的不同。

后母對丈夫前妻女兒的態度，都是嫌棄和虐待?；夜媚锏暮竽赶胍s灰姑娘去干活，找了一個理由是誰要吃面包就要自己掙。很明顯這個理由是不成立的，因為她和她的女兒都沒有勞動，都是靠灰姑娘的父親得以生活?！陡窳滞挕穯柺烙谑攀兰o的德國，正值工業革命和啟蒙思潮盛行，就算是法律上的母親也不能隨意剝奪女兒已有的財產和權利。后母的這番話，將灰姑娘在家里的地位將至被雇傭的女工。在《葉限》中則不用這么麻煩，段成式寫《酉陽雜俎》是在唐代，中國還是一個儒學當道的封建大國。在家庭中，百善孝為先，注重長幼尊卑的倫理秩序。葉限在家里是女兒，后母是長輩，長輩的要求就應該無條件服從，否則就是違逆倫常。所以要表示后母的殘酷，只需要寫后母讓葉限做什么，而不需要設置理由。

《灰姑娘》花了大量篇幅寫灰姑娘參加晚會的情景，《葉限》中同樣有參加宴會的情節，但只是一小段敘述?；夜媚镌谕頃洗蠓女惒什⒑屯踝酉嘤?，而葉限參加洞節的情節推動意義僅僅是遺失鞋子為被國王發現做引?！痘夜媚铩分袑憛⒓油頃?，即是寫灰姑娘和王子的邂逅，也就是他們愛情的萌芽。西方的愛情描寫一向是熱情而直白的，對愛情的態度也是自由平等的。在與王子的接觸中，灰姑娘吸引了王子的注意，又主動地從王子身邊溜走，王子對她戀戀不舍，二人在結婚之前有明顯的感情互動。但葉限跟國王明顯缺乏感情交流，文中只寫國王尋找能夠穿上鞋子的人，葉限盛裝打扮時很美，也沒有寫國王的反應。接著就是葉限向國王陳述事實，就被國王帶回國封了王后。這樣的描寫反映了中國傳統的婚姻觀，講究含蓄，特別是在男女之情的表達上。而婚姻多不由女子做主，也并不以感情作為首要因素，重要講究門當戶對。

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在于神力的寄托者?！痘夜媚铩分兄饕且豢瞄粯?，還有就是小鳥們。榛樹枝是父親送給灰姑娘的禮物，長成的地方是母親的墳邊，榛樹是不是可以看成是灰姑娘父母的守護，特別是母親的護佑，而灰姑娘的眼淚和請求榛樹時的語言就像是一種祈禱，這跟西方基督教的思想有些契合，上帝保佑著人們，人們的祈禱上帝可以聽見。而《葉限》里神力的寄托是魚骨，魚骨來自于葉限打水時發現養在后院池塘的一尾魚。魚只親近葉限，可以看出魚有靈性。中國的鬼怪傳說中多是人死后化鬼或登仙才能獲得某種力量，這里沿襲傳統魚先有靈性，死后為報葉限才有此神力。最關鍵的是最后國王起了貪念，向魚骨祈求，得到無數珠寶。過了一年，再求魚骨，什么也得不到了。葉限的善讓她得到魚骨的眷顧，而國王一旦起了貪戀，魚骨便失去作用甚至連同金銀一起消失。這里提出了一個重要的中國傳統思想——戒貪。也讓《葉限》的主題不停留于對葉限的憐愛，對后母一類人的批判，還有勸人知足常樂的道理，這也體現了中國文學提倡教化的特點。

二、人物

前面也提到了對父親的不同書寫。父親這個形象在《葉限》中著墨不多，只是說他是洞主，有二妻，相當于給葉限交代了一個背景。人物的關鍵在于，父親在世時，葉限深受父親的寵愛，但父親一去世，葉限就受到了后母的虐待。跟《灰姑娘》不同，灰姑娘的父親參與了具體情節，可以看出灰姑娘的父親是一個溫和慈祥的人，但灰姑娘仍然受到了后母的嫌棄，父親再也沒有出過場。

《葉限》中葉限遭后母虐待的直接原因就是父親去世，反映出了中國作為一個父權社會，父親在一家中的絕對地位。父親的死對于葉限來說就是失去了依靠?；夜媚锏纳鐣c中國不同，婦女的地位不像中國封建時期一樣是男子的從屬，灰姑娘的父親如此溫和，在續妻的強勢潑辣下應該也是無可奈何。

再說后母這個人物形象，在《灰姑娘》中后母所做的事就是把灰姑娘趕到廚房，給她很多活做，刁難她不讓她參加晚會和讓自己的女兒削足試鞋。而葉限的后母除了讓她干活之外，還有專門描寫了她殺魚的情景。相比灰姑娘的后母，葉限的后母在對繼女殘酷外還多了一份狡黠?；夜媚锏暮竽缸屪约旱呐畠合髯阍囆还澤踔溜@得她有些愚蠢，似乎也降低了后母壞的程度。中國描寫壞人時多用奸詐，心機重重，相比西方的反面角色有時就顯得魯莽和平面化，通常是直接表示出殘酷和兇惡的一面。這跟西方的直白和東方的含蓄有一定關系，也受到了中國與西方國家的人情世態的影響。

對于主人公葉限和灰姑娘，差別不是很大，都是美麗善良的女子，對于生活的不公平都是隱忍堅持，都幸運地得到了上天的眷顧，這里也就不再贅述。

三、表現手法

《葉限》與《灰姑娘》具有時代和國別的差異，在敘事上也相應有一些不同。

首先是文章敘事的簡繁。《葉限》的情節并不比《灰姑娘》少，如父親死去，后母殺金魚，參加宴會，洞人買鞋，國王尋人，國王貪婪至魚骨消失等，但《葉限》的篇幅比起《灰姑娘》卻短很多，除了文白之間的差異外，重要的還是故事的具體描寫上。《灰姑娘》里有很多的語言神態和心理描寫，如母親的遺言，父親與孩子的對話，灰姑娘與后母的對話，后母與自己女兒的對話以及王子的話，甚至很多情節是靠對話來推動的。但《葉限》中除了情節敘事外，很少有豐富人物形象的語言描寫和神態心理等人物的描寫。

再者《葉限》相對于《灰姑娘》而言少波折。《灰姑娘》集中講述了灰姑娘參加王子舞會的三天。每天后母都用不同的方法刁難灰姑娘，每天榛樹給灰姑娘的衣服都不一樣，每天灰姑娘都要想辦法從王子身邊溜走。《葉限》中的情節并不存在反復的過程，加之敘述的簡單，使讀者并不容易帶入情感，但也能夠在情節中有所領悟。

這樣的區別，我想是因為《葉限》寫于唐朝，小說敘事還不成熟。而《灰姑娘》比《葉限》晚了十來個世紀，敘事技巧也發展完備。對于《葉限》斷不能求全責備。而《灰姑娘》以故事的描寫取勝，《葉限》更多的意義想必還在教化，這跟中國傳統“文以載道”的思想是分不開的。

同樣的“灰姑娘”母題，在不同時代的不同民族間展現了各有特色的文化現象?！度~限》和《灰姑娘》僅僅是中西，甚至只是中德間文化差異的一個縮影。通過不同文明間的更多文學比較必定還有更廣的視角和更深的內涵。

注釋：

[1]邸馨瑤，《灰姑娘故事的跨文化比較》，引自《文學教育（上）》，2013年03期，第130頁.

參考文獻：

[1]（德）格林著，楊武能、楊悅譯，《格林童話全集》，譯林出版社，2008年版.

[2]（唐）段成式著，《酉陽雜俎》，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3]丁乃通，《中西敘事文學比較研究》，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

[4]劉曉春，《灰姑娘故事的中國原型及其世界性意義》，引自《中國文化研究》，1997年1期，第100-106頁.

[5]邸馨瑤，《灰姑娘故事的跨文化比較》，引自《文學教育（上）》，2013年03期，第130-13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