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一鳴
文學創作中,海明威在闡釋“冰山原則”時說:“冰山運動之所以雄偉壯觀,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憋L景二字,就像這冰山一樣,沉在眼睛下的往往比看得見的要精彩。
數百年前中國無數文人墨客在山水之間尋覓風景,追求剪水為衣,摶山為缽,扣山為鐘鳴,撫水為琴弦,并苦苦探求風景為何物,思索山水的衣缽可授之何人的時候,他們已經明白當一個指點江山,馳騁政場的政治家固然是一種成功。可是誰又能否認一人一蓑一木屐,遁游四方,寄情山水之間,踏遍錦繡山河何嘗不是一種精彩人生風景。
放爾千山萬水身。
皇城下的君威沒有造就一個出色的政治家,可是山水卻孕育一個流傳千古的詩人。皇城的土地已有了日月光華,他這一點微弱的燭光如何脫穎而出,那一絲光亮必定要被華光所掩蓋。風景給了他們契機,給了他作為詩人一個發光發熱的機會,是獨自修身悟道的過程。這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一抹燭光照進千萬人的心中,任時光執筆在歲月的之上寫下生活的真諦,獨守清歡,文字生香,便是人間好時節。
風景就好詩人淋過一場雨,你曾在其間雀躍,在其間沉吟,但更多的時候你得忍受寒冷和潮濕,并以晴日的幻想度日。峰回路轉,時而左眼讀山,右眼閱水,山水的巨帙觀之不盡。只有自己努力活出生命的極限在天地之間成為最靚麗的風景去照亮眾生。
造物無言卻有情,每與寒盡覺春生。歷史往往用偶然設定著必然,用規律結束著規程,用雷霆萬鈞演繹著曲水離殤。風景亦是如此,不關乎周圍泥濘的環境,只關乎刺破時間的銳利,叩問自我的勇氣,達濟天下的情懷。
在中國文革的狂熱,人云亦云是常態,自我覺醒是對自己較高的到的期許。風景不過是傅雷的玫瑰。文革中他被抄家,被批斗,園中的玫瑰被采掘踐踏。昨日玫瑰今安在?傅雷所留下的是煌煌二十卷的譯著,論著,滋養幾代人的學識?!陡道准視匪w現的人格風范和教養,仍然是涵養人性修養的范本。有種玫瑰以傅雷為名,有種風景以傅雷的精神驅散黑暗。
同樣是經歷文革的作家,阿城和王小波又有所不同。王小波的文字直擊要害,刀刀見血。他是最理智的醫生,剖開層層疤痕告訴你,傷還未愈。而阿城的刀,藏在厚厚的海綿里,密密麻麻。但她們深知如果以藝術為一生,你就不能像普通人生活,他們正是中國近代文學不朽的風景。以自己的頑強與堅韌孕育著"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代風景。
風景之悲,有家仇也有國恨,有顛覆也有賡續;風景之壯,有俠義也有磨礪,有使命也有擔當。時代風云,在歷史畫卷上肆意張揚。一人成為風景是人生的境界,多人矗立成風景是家國的境界。
風景這個詞就像是在炙烤的夏季下了幾顆清涼的雪。現在沒有雪,只有空調里面的雪花模式。在匆忙緊迫的生活里,大家迷茫于“月亮”與“六便士”。風景"帶給我們的并不是流著奶和蜜的未來,在后工業時代,文明世界盛大而耀眼的背景下,風景終是遙遠的詩行和夢中的烏托邦,有時甚至是人們用以逃避都市繁華背后虛空和焦慮一個遙遠和虛設的憧憬。
然,舉世滔滔,看不見的風景決定看得見的風景。風景到頭來不過是一種情懷,是讓澄澈的心中,裝滿水的幽藍;讓純凈的眼眸中,盛滿山的綠意……一路行來,風景的情思幻化成一種力量丈量著生命的厚度與韌性,用腳步丈量時代的長度。
風景二字,有使命有擔當,尤其博大雋永的人生況味,更有其時代輪轉的歷史法則。于下一個轉彎處,與自己相遇遇見最美的風景——天空般遼闊的思想與胸襟;于下一個轉彎處,與時代相遇遇見最壯闊的風景——中國文學經久不衰。
歷史河畔,開滿素雅清香的花那是熏香的靈魂,那是不朽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