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倡議下海外投資社會風險管控研究

□張銳連，施國慶

（河海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南京江蘇 211100）

“一帶一路”倡議下海外投資社會風險管控研究

□張銳連，施國慶

（河海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南京江蘇 211100）

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實施，可以預見，在未來的幾十年里，將會有更多的中國企業走出去，會有更多海外投資項目落地。而由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涉及眾多，與中國國情存在較大差異，在項目投資建設運營過程中，如若處理不當，將會遭遇各種各樣的社會風險。文章以社會風險視角為基礎，通過對以往中國海外投資案例的分析以及對國際機構通行社會保障政策的解讀，識別出中國企業海外投資過程中可能面臨的潛在的社會風險。并通過對風險解讀，有的放矢，指出應首先正視可能出現的風險，以對其給予足夠的重視；其次，了解投資國的社會治理體系，并建立專門的對外援助機構；最后強調企業在海外投資中應開展項目周期全過程的社會風險分析、監測與管理，以預測和應對投資過程中的社會風險。

一帶一路；海外投資；社會風險；管控措施

2013 年，習近平主席出訪期間，先后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大倡議。其后，隨著習近平主席及李克強總理等高層推動，2015年3月，為推進實施“一帶一路”，中國政府特制定并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簡稱“愿景與行動”），“愿景與行動”指出將依托新亞歐大陸橋經濟走廊、中蒙俄經濟走廊、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中國-巴基斯坦經濟走廊、孟中印緬經濟走廊、中國-中南半島經濟走廊六大經濟走廊實現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一帶一路”共涉及68個國家，具體包括蒙古、俄羅斯、中亞5國，東南亞11國，南亞8國，中東歐及南歐18國，獨聯體其它6國，西非北亞16國和澳大利亞、新西蘭。截至2015年底，我國與“一帶一路”相關國家貿易額約占進出口總額的四分之一，投資建設了50多個境外經貿合作區，承包工程項目突破3 000個。2015年，我國企業共對“一帶一路”相關的49個國家進行了直接投資，投資額同比增長18.2%。2015年，我國承接“一帶一路”相關國家服務外包合同金額178.3億美元，執行金額121.5億美元，同比分別增長42.6%和23.4%［1］。

總體而言，在過去的十幾年間，中國企業“走出去”成果累累，收獲不少，但失敗更多，如中國礦企開發緬甸銅礦風波、中電投緬甸密松水電站投資失敗、中鋼在澳大利亞的鐵礦投資虧損、中鐵在波蘭高速公路的低價傾銷等。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大批中國企業將大步邁出國門，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主要分布在中亞、東南亞、南亞、中東歐和西亞、北非等地區，許多國家和地區人口稀少，經濟水平相對落后。這些國家在法律體系、政治體制、民族宗教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地緣環境和社會形勢復雜，互信不足［2］。中亞多國政治過渡和社會轉型前景不明，“顏色革命”或卷土重來。美國利用其在東南亞的影響力，力推“重返亞太”和跨太平洋戰略伙伴關系協定（TPP）談判，削弱中國影響力。南亞地緣基本特征是印巴對峙，長期拖累區域一體化，也對中印巴三邊關系帶來復雜影響。中東地區歷來是恐怖主義孳生的溫床。西亞北非地區的地緣政治博弈和民族、宗教矛盾也非常復雜，飽受地緣政局格局重組和伊斯蘭教派矛盾激化之困［3］。“一帶一路”投資的道路上將充斥著風險、隱藏著陷阱。

1 理論基礎與文獻綜述

經濟投資的損失往往不是金融風險造成的，而是由金融風險以外的其它潛在的社會風險①本文研究的社會風險與國際機構通行的環境風險相對應，更多的是側重于項目準備、建設、運營和管理階段所面臨的實際操作風險。文章對宏觀的政治風險、經濟風險和法律風險等有所涉及，但不作重點說明。引起的。貝克在《風險社會》中指出風險依賴于有關它們的知識而存在，它們也正是在這些知識中被放大或縮小，乃至消滅［4］。而科萬羅和桑德曼認為某一風險事件的實際風險與民眾對風險的感知存在關系，但不存在一定的顯著性［5］。可以看出，引起社會風險的核心在于某一投資活動中的人，人的活動、人的反應、人的理解等都會引起事件的偏差，當偏差過大則會反過來導致人的行為偏差，或沖動或過激，嚴重則會引起大規模的不可預測的反對活動，造成投資受損、停產甚至失敗。同時，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公眾維權意識的轉變，傳播媒介的多樣，社會風險開始展現出放大的特點。風險的社會放大也有其不一般的特征，常碩峰、伍麟認為風險的社會放大有四個特征，即主觀臆想性、不可預測性、成因復雜性、影響多重性［6］。

隨著學者對我國企業投資海外的社會風險關注度的不斷提高，部分學者對我國企業投資海外的風險進行了一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國家實施“走出去”以及相關對外投資戰略期間，相關學者主要對不同區域、國別、行業等方面的投資風險進行了一定的研究。

1.1 對投資不同區域、國家的風險研究

鄭磊通過對東盟10國的政治環境、法律環境、社會環境、自然環境、經濟環境等的詳細論述，對不同國家的綜合投資風險作出判斷，并提出從產業選擇、區位選擇等方面進行投資風險規避，擇優投資［7］。Pekna Tetiana對烏克蘭的經濟和投資現狀以及對相關投資環境問題，主要包括烏克蘭的基礎設施因素、金融運行體系、科技體系、法律因素和投資稅收體系進行了初步分析，探討了對烏克蘭直接投資的成本與風險因素，包括：人才和勞動力成本、外商投資的其他商務成本及政治和社會風險、經濟風險等［8］。趙鴻鑫從自然環境、社會與文化環境、政治環境以及重點投資產業等方面，分別對“越老緬”三國的投資環境進行分析，結合三國不同特點，對中國企業在“越老緬”三國的投資機遇進行分析［9］。徐昱東則以評價地區投資吸引力的直接法和間接法，對俄羅斯各地區投資吸引力的排名及變化進行分析，并結合新制度經濟學框架下的解釋，為投資者到俄羅斯投資選擇合理區位提供決策支持。張明德從政治、經濟、社會、環境等方面風險分析著手，對投資拉美地區提出創建多元合作方式，簽署國家層面的雙邊和多邊投資保護協定，以規避風險［10］。李鋒［11］、馬昀［12］等也對投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相關風險及策略進行了研究。

1.2 對投資不同行業的風險研究

趙苗分析了委內瑞拉的自然、經濟、政治等涉及投資的多方面影響因素，著重對委內瑞拉的油氣資源分布及地質和勘探開發水平等作了詳細說明，認為政治風險是我國進行油氣勘探開發投資時需要重點考察的內容［13］。申萬等人從資源、政治法律環境、社會因素、經濟狀況、基礎建設等方面構建煤炭行業海外投資目標國投資風險評價體系，指出在其研究的國別中，發達國家總體風險低于其它國家［14］。肖輝運用PEST分析法，從政治，經濟，社會和技術四個方面進行外部風險源分析，從財務和管理兩方面進行內部風險源分析。在此基礎上，分析了中國礦業企業跨國投資風險的傳導機理［15］。韻學飛［16］、陳倞［17］、王旋子［18］等人從不同角度對不同行業的對外投資風險進行了相關分析。

1.3 對投資海外的環境責任研究

韓秀麗從母國的角度出發，并對海外投資國環境、政治、經濟和法律分析的基礎上，針對中國規制海外投資地環境的法律現狀和問題，從中國的國內法和國際法兩個方面，對中國海外投資地環境保護的法律提出了嘗試性構想［19］。任愽遠指出中國逐漸意識到中國企業在走出去的過程中必須注重保護東道國當地的環境，這樣才能使中國的海外投資健康發展，認為中國海外投資者應加強自身社會責任意識，主動承擔社會責任，積極應對環境風險［20］。陳朝暉指出對于可能造成環境污染的跨國生產性企業，應當樹立社會責任意識，并通過主動投保環境責任保險降低投資的環境風險［21］。

1.4 對投資海外的政治風險研究

黎軻采用包含政府穩定度、社會經濟環境、投資環境、國內沖突、外部沖突、腐敗、軍隊勢力、宗教局勢、法律和秩序、種族沖突、民主穩健度、官僚體系質量在內的指標，構建了政治風險指數。實證研究證明，對于不同類型的企業，其尋求的政治風險和制度距離有所區別［22］。張文君從地域、政治力量和影響范圍等角度分析當前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過程中所面臨的政治風險，主要包括：恐怖主義、社會騷亂、動亂和內戰；東道國政策的負面變化等。結合東道國的內部因素解釋了海外政治風險的成因，最后探討了中國企業海外投資政治風險的應對策略［23］。孟醒等人探討了社會風險和政治風險對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OFDI）區位選擇的影響，并指出我國與投資國的雙邊關系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企業對海外投資的關注點，認為我國企業目前具有重政治風險而輕社會風險的特點［24］。蔣姮［25］，李曉，李俊久［26］等人對“一帶一路”投資的政治風險進行了較為細致的闡述。

眾多學者對于中國企業投資海外風險的研究豐富多樣。從投資不同區域、國別到不同行業，學者們都進行了詳細的論述，提出了相應的風險應對措施，同時有的學者也研究了投資海外需要承擔的環境責任和可能遇到的政治風險，并有針對性地提出了解決方案。縱觀前人所作的研究，不論是對投資不同區域、國別還是行業的研究，多數都是從宏觀的角度進行分析，主要聚焦于從政治、經濟、文化、自然等方面，并未結合中國企業海外投資的實際案例與國際通行準則進行全面系統的論述。因此，本文基于此，結合“一帶一路”倡議的大背景，中國企業實際投資海外的失敗案例分析以及國際機構對社會風險要素的理解和控制措施，從宏觀和微觀的角度有針對性地提出中國企業投資海外規避風險的措施，以期為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投資發揮預警與保障的作用。

2 “一帶一路”倡議下海外投資社會風險要素識別

社會風險要素的識別依托于對我國海外投資失敗案例的梳理與探究，另一方面依賴于對國際機構通行的社會風險要素的理解與接受。“愿景與行動”明確指出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是“一帶一路”建設的優先領域，并指出要加強能源、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合作，共同維護輸油、輸氣管道等運輸通道安全。基礎設施建設與能源資源的開發將是“一帶一路”倡議下優先和重點建設的領域。

考慮到“一帶一路”倡議于2015年3月正式公布，且大批項目正處于準備階段，問題出現尚少。因此，本文以中國企業近幾年海外投資的沙特輕軌項目和萊比塘銅礦為例，分析探究“一帶一路”投資建設過程中可能面臨的社會風險。

2.1 中國企業海外投資典型案例①沙特輕軌項目和萊比塘銅礦項目資料均整理自：《誰坑了中國企業？》劉洪著，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6.1.

2.1.1 沙特輕軌項目。2009年2月中國鐵建在沙特利雅得簽署了一份17.7億美元的沙特麥加輕軌項目的承包協議。麥加輕軌項目起于加馬拉站，至終點阿拉法特站。正線全長18.06公里，環線折返線長1.6公里，其中高架段長13.36公里。全線共設9座車站，其中高架站7座，另設車輛段1座，整個建設工期約22個月。由中國鐵建獨家設計、采購、施工總承包，隨后還將負責三年的運營管理，建成后，將極大緩解每年數百萬穆斯林朝覲者在麥加朝覲期間的交通壓力。

然而，在2010年10月的聲明中，中國鐵建指出由于種種原因，導致項目工作量和成本投入大幅增加，計劃工期出現階段性延誤，按照合同要求，該項目預計虧損41.53億元。一項海外工程，使得中國鐵建虧損大半年的利潤，按照中國鐵建的說法，原因出在項目承包采用了EPC+O&M（即設計、采購、施工+運營、維護）模式，項目簽約時只有概念設計，而在項目實施過程中，實際工程數量比簽約時預計工程數量大幅度增加。通過資料收集與整理，可發現，中鐵建輕軌虧損的直接原因主要是勞工問題和業主不合理的變更設計。第一，勞工問題。在以往的海外項目中，中國企業都習慣于從國內招聘工人，中國工人吃苦耐勞、成本相對較低，這也是中國工程企業海外競爭力的優勢之一。但在沙特麥加情況則有所不同，按照合同要求，項目須在一年多內建成。由于該項目事關圣城麥加，三分之二的地段屬非穆斯林進入區，中國鐵建不得不更改原先的派工和用工計劃，在沙特招聘穆斯林工人來負責這些項目，極大地提高了用工的成本。即便如此，為按期完成項目，中國鐵建還不得不租用當地的工程機械。當時的中東正處于大興土木的階段，市場競爭激烈，勞動力成本相當高昂，中國鐵建的用工成本為此大幅攀升。第二，沙特對設計方案的更改。沙特輕軌項目共需建成9座車站，最初沙特方面只要求在2010年10月建成4座，但最終又增加成7座。此外，沙特方面又要求增加運力，與此同時，沙特方面負責的地下管道網、土地征用和重新選址工作也使得工程大大延期。第三，國家利益的考慮。在中沙官方看來，這一項目是作為兩國國家元首親自見證簽約的項目，是深化兩國友誼的見證，虎頭蛇尾或者工程爛尾，必然會影響大局。工程已開工，中國鐵建由此進退兩難。繼續承建，意味著成本不斷上升、虧損繼續增加；放棄承建，則會背上惡名。從公司利益和國家關系大局考慮，中國鐵建別無選擇，必須承擔巨大虧損硬著頭皮保質保量完成項目。

2.1.2 萊比塘銅礦。萊比塘銅礦位于緬甸北部實皆省孟育瓦縣，被認為是緬甸最大的銅礦。由中國萬寶礦業與屬于緬甸軍隊的經濟控股公司合作開發，設計年產量為10萬噸陰極銅，另外兩個銅礦年產量4萬噸，是中國萬寶礦業從加拿大一家礦業公司手中整體收購而來。按照相關協議，萬寶礦業將向萊比塘銅礦投資10億美元，向另外兩家銅礦投資5億美元。利益分配為：按照國際標準扣除56%的成本后，緬甸政府可得16.8%的利潤，緬甸經濟控股公司可獲13.8%，而百分之百投資的中國萬寶礦業則可獲得13.33%。萊比塘銅礦的開發能夠促進地區發展，提供就業機會，提高當地人民生活水平，完全可以成為一個雙贏的項目。然而，讓中方意想不到的是，銅礦開工前后，不少村民游行反對，其后，一些激進者更堵塞礦區工地，并和政府軍警發生沖突，項目施工不得不停止。由于工程停工，當時估計每月損失高達200萬美元。

一個看似雙贏的項目，卻引起群眾集體反對，根據西方媒體及相關資料可知，引起群體性反對的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征地補償不足。根據《人民日報》披露，整個萊比塘銅礦需搬遷4個村莊442戶居民，至停工前已完成229戶搬遷。按照萬寶礦業相關人員介紹，中方項目公司使用土地時，土地補償標準由當地政府確定并經緬甸政府高層審批，為拿到新礦所需的7 800英畝（合3 160公頃）土地，萬寶礦業向當地居民提供了一英畝600美元的補償款，萬寶公司土地補償金的累計支出已達500萬美元。即使如此，當地居民仍對補償不滿，在要求更高補償款的同時，一些村民又提出了環境保護、佛塔保護的問題。第二，沒有解決當地居民就業問題。由于礦區開發，萬寶礦業把當地居民的土地進行征收，使得不少居民成為失地農民，為了解決失地農民的就業問題，萬寶公司提出搬遷農戶每家至少可以安排一人在礦區工作，以解決村民的收入來源問題。然而，當地村民對此并不買賬，認為此舉根本解決不了他們的生活生產問題，借此發揮，提出一些與項目無關的政治要求，甚至揚言要把萊比塘銅礦項目變成第二個密松水電站項目。第三，緬甸國內政局變動。當時緬甸國內處于政治大變局過程中，政府的威信受到質疑，同時由于政局變動，緬甸報禁結束，私營媒體紛紛出現，面對這種與外企爭端的案件，媒體多是一邊倒地抨擊中國企業，引發當地民眾示威游行。

另外，還有很多的海外投資案例值得關注，如由于政局變動而導致的中電投資緬甸密松水電站失敗，由于環保管制、勞工保障大幅投入而導致中鋼在澳大利亞鐵礦投資虧損，由于管理觀念和方法差異、區域差異而導致中鐵在波蘭高速公路低價傾銷等。由此可見，中國企業投資海外遭遇困難或者失敗的原因可謂是復雜多樣，既有較為宏觀的國與國間的政治斗爭、政府間的利益博弈，也有環境保護要求和流程的差異，更有如征地補償、勞工保障、就業機會、婦女權益保障等具體的社會風險源。

大國博弈、政局動蕩、環境敏感等問題對“一帶一路”倡議下海外投資項目的可持續性帶來巨大的挑戰。中泰鐵路作為“一帶一路”倡議下標志性的鐵路建設項目卻歷經坎坷。2016年3月22日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寧吉喆在博鰲論壇指出中泰鐵路將在5月份開工建設，然而就在3月25日，經歷大國博弈，特別是“日本插足”和“泰國政壇地震”之后，泰國單方面宣布合作縮水，決定自籌資金投資中泰鐵路項目，不向中方貸款且不修建北段的出境鐵路線，使得這條鐵路的經濟價值大幅降低，“一帶一路”上標志性的基礎設施建設項目面臨夭折的危險。2015年11月，中國和蒙古發表聯合聲明，宣布中蒙將聯合發展大型工業項目，其中包括多座水電站，中國進出口銀行已向蒙古方面提供10億美元貸款，以開工建設埃金高爾水電項目。然而，2016年6月6日，俄羅斯與蒙古會晤期間，叫停中國“一帶一路”援蒙水電站投資項目。俄指責水電站建設會破壞貝爾加湖生態環境，立即凍結該項目，經世界遺產中心作出決議之前，不進行任何項目的實施。

2.2 國際機構對于投資項目社會風險要素的識別

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中國開始推行“改革開放”的政策，對內對外同步變革，30多年來實現了經濟飛越，國家經濟實力整體大幅上升，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逐步向小康社會邁進。但是，在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我國環境問題不斷顯現，大氣污染、水污染、噪聲污染，霧霾不斷加重。為此，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積極采取措施，從環境保護法律法規、評價方法、執法隊伍建設等方面加強對污染企業的控制，實行“三同時”等環境影響評價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減慢了環境污染的速度。但是，不論是中國政府、企業、公眾等對于社會評價方面的關注則較少，對項目只要求進行環境影響評價，但很少有項目要求進行社會影響評價，而在國際社會，眾多國際機構，如世界銀行、國際金融公司、亞洲開發銀行、國際水電協會對于機構貸款項目或者行業內項目要求務必同時進行社會評價或社會影響評價。在此，簡單介紹以上主要國際機構對于貸款項目投資或者行業內投資項目的社會保障政策或者社會政策框架，這些機構在世界范圍具有一定影響力且其政策被較多國家或組織所采納。

2.2.1 世界銀行①通過對世界銀行環境社會政策整理而得，具體請參見世界銀行官網：http：//www.worldbank.org/.。世界銀行成立于1945年12月27日，目前世界銀行集團由國際復興開發銀行、國際開發協會、國際金融公司、多邊投資擔保機構和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五個成員機構組成。世界銀行致力于減少貧困、支持發展，是全世界發展中國家獲得資金與技術援助的重要來源。當前，世行幾乎在各行各業和所有發展中國家參與了1 800多個項目。2011財年，世行向發展中國家的303個項目提供了469億美元的資金。

2001 年，世界銀行業務手冊中對項目可能產生的環境和社會問題提供了相應的環境和社會政策，在社會政策框架中，世行進一步全面地從非自愿移民、少數民族、文化遺產等方面對項目可能產生的社會問題進行指導。

非自愿移民的政策目標包括：如果不精心計劃并采取適當措施，非自愿移民可能會造成長期的嚴重困難、貧窮和對環境的破壞。因而，世界銀行非自愿移民政策的整體目標具體包括：第一，探討一切可行的項目設計方案，以盡可能避免或減少非自愿移民；第二，如果移民不可避免，移民活動應作為可持續發展方案來構思和執行。應提供充分的資金，使移民能夠分享項目的效益。應與移民進行認真的協商，使他們有機會參與移民安置方案的規劃和實施；第三，應幫助移民努力提高生計和生活水平，至少使其真正恢復到搬遷前或項目開始前的較高水平。世行規定對于項目可能產生的移民問題，借款方應編制一份移民安置規劃或移民安置政策框架。

少數民族政策目標包括：第一，保證少數民族從發展項目中受益；第二，避免或減少世行資助活動可能給少數民族造成的不利影響。當世行投資項目涉及因社會地位所限無法維護其土地和其它生產資源方面之權益的少數民族或其他人群時，有必要采取特別行動。世行的政策是：為解決與少數民族有關的問題而采取的戰略必須以少數民族本身的知情參與為基礎。因此，通過直接協商確定當地意愿，在項目實施方案中吸收少數民族的經驗，在適當的時候使用有經驗的專家，都是那些涉及少數民族和涉及他們對自然資源和經濟資源的權利的項目所面臨的中心任務。世行在關于少數民族問題時，特別提到要制定少數民族發展計劃。

世行關于文化遺產的總體政策是在保護和尋求避免徹底毀壞文物方面提供幫助。具體包括：第一，世行通常拒絕資助那些顯著破壞文物并使其無法修復的項目，而僅資助那些在選址和設計中考慮到防止這類破壞的項目；第二，世行在其資助的項目中，對所涉及的文物提供保護和改善，而不是任其自生自滅。在某些情況下，為了使遺址和建筑物能夠得以保存、研究和在原處修復，項目最好重新選址；第三，只有在項目的期望效益非常大，且據主管機構證實文物的損失和破壞不可避免、微不足道或是可以接受時，才有可能允許偏離本政策。論證的有關細節應在項目文件中予以闡述；第四，無論世行對可能涉及文物的項目內容提供資助與否，本政策適用于世行參與的任何項目。

2.2.2 國際金融公司②通過對國際金融公司《社會和環境可持續性政策和績效標準》整理而得，具體請參見國際金融公司官網：http：//www.ifc. org/wps/wcm/connect/corp_ext_content/ifc_external_corporate_site/home.。國際金融公司是世界銀行下屬機構之一。1956年7月正式成立，總部設于華盛頓，有184個成員國。它雖是世界銀行的附屬機構，但它本身具有獨立的法人地位。

2006年4 月，IFC批準生效了《社會和環境可持續性政策和績效標準》，覆蓋社會和環境評估和管理系統、勞工和工作條件、污染防治和控制、社區健康和安全、土地征收和非自愿移民、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和可持續自然資源的管理、土著居民、文化遺產等多個領域。其中涉及社會可持續性的有勞工和工作條件，社區健康和安全、非自愿移民、土著居民以及文化遺產。

勞工和工作條件的政策目標包括：第一，建立、維持和改善勞資關系；第二，促進工人的公平待遇、非歧視和平等機會，并遵守國內勞動和雇用法；第三，通過闡明童工和強迫勞動來保護勞動力；第四，促進安全和健康的工作條件，并保護和增進工人健康。

社區健康和安全政策目標包括：第一；避免或最大限度地減少在項目存續周期內因日常和非日常情況而給當地社區健康和安全帶來的風險及影響；第二，確保人員和財產的安全保衛工作以一種避免或最大限度地減少對社區安全帶來風險的合法方式加以實施。

非自愿移民政策目標包括：第一，盡量避免搬遷，如果無法避免，開發替代項目設計方案以縮小搬遷規模；第二，避免強制性驅逐；第三，預測和避免由土地征收或土地使用限制給社會經濟帶來的負面影響，或是當無法避免時通過以下方式最大限度降低這種負面影響：（a）以重置成本對財產損失進行補償；（b）借助適當的信息公開、咨詢會、受影響群體知情參與等方式，推動移民安置行動順利開展；第四，提高或恢復移民的生計方式和生活水平；第五，安置點提供充足住房，終身居住有保障，以改善動遷移民的生活條件。

土著居民政策目標包括：第一，確保開發過程培養對土著居民尊嚴、人權、渴望、文化以及基于自然資源之生計的全面尊重；第二，以一種在文化上適當之方式，避免對土著居民社區帶來不良影響，或在無法避免時，最大限度地減少、減緩或補償此種影響，并且提供享有發展福祉的機會；第三，在某一項目周期內與受到該項目影響的土著居民建立和維持一種持續的關系；第四，當項目位于土著居民傳統或慣常使用的土地上時，與土著居民進行善意協商并讓其知情參與；第五，尊重和保護土著居民的文化、知識和慣例。

文化遺產政策目標包括：第一，保護文化遺產免受項目活動帶來的不良影響并且為其保護工作提供支持；第二，在業務活動中促使平等分擔因使用文化遺產帶來的益處。

2.2.3 亞洲開發銀行①通過對亞洲開發銀行《保障政策聲明》整理而得，具體請參見亞洲開發銀行官網：http：//www.adb.org/.。亞洲開發銀行（ADB）是亞洲和太平洋地區的區域性多邊開發金融機構。總部設于菲律賓首都馬尼拉。它是聯合國亞洲及太平洋經濟社會委員會（聯合國亞太經社會）贊助建立的機構，1965年成立，由成員國所有，成員國大多來自亞太地區。亞行在成立之初只有33個成員，如今成員數量已增至67個，其中48個是來自亞太地區，還有來自歐洲和北美洲的非區域成員。

亞行于2009年6月發布《保障政策聲明》，聲明中指出保障政策在一般被理解為一種操作性政策，目的是避免、減少或緩解項目對環境和社會的負面影響，包括保護那些在發展過程中有可能受到影響或被邊緣化的人群。亞行的保障政策框架包括三項業務政策——環境、原住民和非自愿移民。與社會因素相關的主要是原住民和非自愿移民。

原住民政策目標包括：在設計和實施項目時，應對原住民對其自身的身份特征、尊嚴、人權、生活方式和文化特點的定義予以充分的尊重，以便原住民能夠：第一，得到符合他們文化傳統的社會和經濟利益；第二，不遭受項目的負面影響；第三，能積極參與影響他們的項目。

政策范圍和啟動條件：如果一個項目直接或間接影響到原住民的尊嚴、人權、生活方式，或原住民的文化、領地，或他們擁有、使用、占有的土地，或他們認為自己世代擁有的領地或財產，就應啟動原住民保障政策。亞行在原住民一項中提出一般性要求和特殊性要求，一般性要求包括協商和參與、社會影響評價、原住民計劃、發布信息、申訴機制、監測和報告和未預測到的影響等。特殊性要求包括傳統的領地及相關的自然資源、受影響原住民社區的同意等。

非自愿移民政策目標：第一，盡可能避免非自愿移民；研究和設計替代方案，最大限度地減少非自愿移民的影響；第二，提高或至少將移民的生活水平恢復到項目實施前的水平；第三，并且使被遷移的貧困人口和其他弱勢群體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

政策范圍和啟動條件：非自愿移民保障政策包括住所的遷移（搬遷、喪失居住地或棲身地）和經濟上的被迫轉型（失去土地、資產、獲得資產的機會、收入來源，或謀生手段），由于土地被征用或被限制使用或進入依法設立的公園和保護區內的土地。不管這種損失或限制涉及全部或部分財產，也不論這種損失或限制是永久性的還是臨時性的。

2.2.4 國際水電協會②通過對國際水電協會《水電可持續性評估規范》整理而得，具體請參見國際水電協會官網：http：//www.hydropower.org/.。國際水電協會（IHA）是一個非營利性組織，它和成員及合作伙伴一起為推動可持續水電發展而努力，其成員來自世界80多個國家。IHA成立于1995年，當時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主持下，它作為一個論壇，用以促進和分享水電開發的良好做法和更多知識。

IHA于2006年發布了《水電可持續性評價規范》（以下簡稱《規范》），為了在技術上進一步完善，同時提高各國和各界對文件的接受程度，IHA于2008年發起了水電可持續性評價論壇（HSAF），計劃用2年的時間，邀請世界范圍內各領域的專家對《規范》進行研討、修改和補充。新的水電可持續評價規范最終版于2010年11月16日獲得其成員正式通過。

為了反映水電開發的不同階段，新的水電可持續評價規范包括四個評估部分，并且彼此設計為獨立文件。各評估部分依次是：前期階段、項目準備、項目實施、項目運行。通過對基本預期和高級預期的評估，《前期階段》工具可用來進行風險評估和詳細規劃前的對話。其他三個文件（《項目準備》《項目實施》和《項目運行》），則基于基本良好實踐和經證實的最佳實踐，制訂了一系列的評分等級。

《規范》的每種評估工具都包含一系列評價主題。評價主題涵蓋環境、社會、技術、經濟、財務、綜合等主要方面。和社會相關的評價主題具體見表1。

表1 ：《水電可持續性評估規范》和社會相關的評價主題

綜合案例分析以及國際機構的社會保障政策可以發現，目前投資項目潛在的主要的社會風險要素或者社會評價主題主要涵蓋了宏觀的政治風險、經濟風險等，以及微觀的征地補償和非自愿移民、土著居民、少數民族、宗教、勞工保障、就業機會、文化遺產、公眾健康、婦女權益等方面。大國博弈、政局動蕩、雙邊關系出現間隙，這些可歸為不可抗據因素，因為企業自身對此種風險無法作出預測和改變，只能盡可能采取措施降低風險造成的不良后果；經濟層面的操作，中國與世界已初步接軌，風險較低；法律方面，中國企業在投資海外之前，如能熟知投資國法律法規體系文本與操作層面的具體情況，了解其與我國法律法規體系之間的區別，則能很好地應對。而微觀領域的社會風險則面臨較大挑戰，一方面未與國際機構準則接軌，另一方面缺乏專業領域人才。

表2 ：“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企業海外投資可能面臨的社會風險及描述

3 “一帶一路”倡議下海外投資社會風險管控措施

3.1 充分認識“一帶一路”倡議下投資項目的社會風險

當前一些國際組織，如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國際金融公司、國際水電可持續發展協會等對投資項目的環境和社會風險都提出了相應的議題與管理計劃，世界銀行在其業務手冊、國際金融公司在其《社會和環境可持續性政策和績效標準》、亞洲開發銀行在其《保障政策聲明》、國際水電可持續發展協會在其《水電可持續性評價規范》等規范中都對項目可能產生的環境和社會問題提供了相應的環境和社會政策，在社會政策框架中，國際機構全面地從非自愿移民、移民生計、少數民族、文化遺產、勞工保障、公眾健康、弱勢群體、跨界問題等方面對項目可能產生的社會問題進行規范和指導。而目前，在一些發展中國家包括我國國內，投資企業的關注點更多的是集中在投資項目可能產生的環境問題，對于投資項目可能產生的社會問題很少關注，從而導致投資項目因社會風險而被迫停工、破產等。因此，對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投資項目的建設，應提前認識到國際通行機構所提及的社會風險，同時也要結合“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特殊性，充分地認識到在項目開發、建設過程中可能產生的社會風險，做好應對措施。

3.2 熟悉掌握“一帶一路”倡議下涉及地區的社會治理體系

“一帶一路”沿線地區涉及世界上68個國家，分布在不同區域，與中國國內社會治理體系大不相同，涉及到的投資準入、退出、評價制度，土地征收法案、流程，勞工權益保障規定，婦女權益保護要求和懲罰措施，歷史和文化遺產管理規定都與我國有所區別。因此，中國企業在進行海外項目投資開始前，應在資料充分搜集的基礎上，對投資涉及區域的社會治理體系進行全面了解，在此基礎上，建立相應的風險預警和應對機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保證投資項目順利開展。

3.3 設立專門針對“一帶一路”倡議投資項目的援助機構

中國很多海外投資項目的失敗，是由于國內沒有專門的援助機構負責中國企業在海外的實際利益，投資企業遇到困難無人可找，無機構可求助。因此，中國國內需要設立專門的專業的對外援助機構，主要負責定期收集整理“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社會領域實時動態信息，分析“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社會主要地區社會發展的基本趨勢和關鍵風險，在項目決策階段為跨國企業提供所在國一般及敏感社會問題的信息資源，在項目建設運營階段為跨國企業提供社會風險管理的技術指導及援助。

3.4 開展項目周期全過程的社會風險分析、監測與管理

目前國內針對工程項目的社會風險管理工作，一般只作為社會評價的內容之一并停留在具體項目的前期準備階段，國際成功經驗則啟示著項目社會風險分析、監測與管理應貫穿于項目周期全過程的各個階段及環節。因此，跨國企業應高度重視項目建設的社會影響及社會風險，并將社會風險管理有效嵌入到項目規劃、開發、建設、竣工及運營的各個階段，如在項目規劃階段需準確識別影響范圍內有戰略意義的社會要素，綜合制定流域開發的社會目標及社會規劃；在項目選擇階段，應具體評估項目影響范圍內的社會發展現狀和社會發展目標，依據社會承受能力和社會兼容程度調整選址及規模；在項目準備階段，重點關注非自愿移民、減緩貧困、少數民族發展、勞工保障、文化遺產、公共健康、公眾參與、反腐敗、信息公開與透明等社會風險高發高危領域，并制定減緩社會風險應對方案；在項目實施階段，應制定可核查的社會風險監測預警機制，定期動態評估項目帶來的正面及負面影響程度，預測社會風險發生概率及影響程度，根據行動計劃的效果調整完善社會風險應對方案；在項目竣工及運營階段，應持續監測項目影響群體及組織的發展狀況，評估社會目標實現程度，總結反饋社會風險管控效果。

4 結論與討論

“一帶一路”倡議是我國在新的時代發展背景下提出的促進經濟發展，實現區域聯通的宏偉計劃，未來的幾十年內將會有更多的投資項目落地，將會出現一批實實在在的成果，造福一方人民。但由于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政經國情、歷史傳統、文化宗教、社情民意等方面的差異，會出現不可預知的風險。同時，由于社會風險以及社會風險放大的效應，“一帶一路”建設過程中遭遇的社會風險，輕則有損企業利益，重則會對我國形象產生負面影響，甚至將會阻礙“一帶一路”倡議的順利實施與推進。為此，與國際社會準則接軌、了解投資目的國社會治理體系、建立“一帶一路”對外援助機構、進行項目全過程的社會風險分析、監測與管理顯得尤為重要。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提升我國軟實力，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一帶一路”倡議下成功的海外投資活動，不僅能夠促進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更重要的是能推動政策溝通、民心相通，通過中國行動講好中國故事，提升我國國際地位和國際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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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許巍

10.14180/j.cnki.1004-0544.2017.02.024

F830.59

A

1004-0544（2017）02-0135-09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3&ZD172）；國家社科基金（15BSH 037）；江蘇省社科基金（15SHB004）。

張銳連（1991-），男，安徽滁州人，河海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博士生；施國慶（1959-），男，安徽滁州人，河海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所長，河海大學水資源高效利用與工程安全國家工程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