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解字》與漢字形體分析對漢字教學的一些思考

鄭美賢

摘 ? ?要： 《說文解字》作為文字學創立的里程碑，是文字學史上最為經典、影響最為深遠的一部著作。《說文》不僅是一部實用性字書，還是一本系統的文字學理論著作。可以說《說文》是中國第一部系統分析形體結構、兼注音義的字典，帶有理論研究性質，全面整理和分析了小篆系統的漢字，開創了按部首系聯排列漢字的新模式。

關鍵詞： 《說文解字》 ? ?形體分析 ? ?漢字教學

一、“六書”與《說文》

在許慎之前，有倉頡依據“六書”造字的傳說。現代文字學家認為，“六書”是對漢字造字規律的總結，而不是漢字產生之前的造字模式。在許慎之前，僅有“六書”的名稱，沒有具體闡述，更沒有用來系統地分析漢字。許慎明確地為“六書”下定義，并把“六書”理論用于實踐，逐一分析《說文》收錄的9353個漢字。

許慎是中國文字學的奠基人，不但在《說文解字·敘》中舉例闡述了漢字的六種造字方法，還在正文中對9353個漢字進行了結構分析，通過分析字形結構說明字義、字音。當然通過字形的結構分析，大致可以知道這個字是用什么樣的方法創造出來的。

李運富先生認為“許慎的析字方法和結構類型不同于“六書”，“六書”的名稱和類型是多角度不統一的，而《說文解字》所用的術語和類型都是只對構件而言，由構件的性質決定。所以許慎在《說文解字》中運用的析字方法應該叫做“構件分析法”而不是“六書”分析法。

雖然“六書”與《說文》有關，但不是漢字結構分析的理論方法，也不是漢字結構類型的系統概括，而是古代小學教兒童掌握用漢字的六項淺顯易懂易用的知識內容。在漢字學習中，教師和學生常以“六書”為指導。

二、《說文解字》對字形分析的評價

《說文》原有十四篇，敘目一篇。正文以小篆為主，收集了九千多個小篆，收入九千三百五十三字，還有古文、籀文等異體重文字，一千一百六十三個，附在正字之末。

《說文》是最豐富最有系統的一份秦系資料，是現在保留小篆最多的書，但本書中的小篆情況比較復雜。其中有一部分篆形是靠不住的。《說文》在東漢時代編寫，篆文是在春秋時代使用的字體，可見東漢已經通用的字體是隸書。許慎在當時條件下難以避免誤斷。裘錫圭先生指出：“《說文》的篆形有不少錯誤，并不是想貶低它的價值。《說文》是最重要的部分文字學著作。如果沒有《說文》，有很多字的結構就會弄不清楚，有很多字在古文字里的寫法跟在隸、楷里的寫法就會聯系不起來，還有不少字甚至會失傳。總之，要研究漢字的結構和歷史，是離不開《說文》的。但是對過去很多文字，學者迷信《說文》，也是不對的。我們應該盡量利用已有古文字資料糾正、補充《說文》，使它更好地為我們服務。”

王力先生在《中國語言學史》中以超出四分之三的大量篇幅，縱評兩千年的傳統語言文字學，全面考察演進歷程，系統梳理內容，深入剖析實際得失，對《說文》學進行了透辟的分析。關于許慎的《說文》，介紹其所創體例，評價其解釋字義自有創造之處，一是抓住字的本義，從根本上解決訓詁問題;一是不滿足于單詞釋義，有的還加上描寫和敘述。同時指出其缺點：一是對字形誤解，錯釋形或義;一是拘泥字形，牽強附會;一是采用解釋不科學的聲訓;一是以后起字為本字。最后評定成就大于缺點。他也說明：“自從甲骨文出土及金文大量發現以后，漢字字形的研究跨進了一個嶄新的時代，學者們的眼界放寬了，不再墨守著一部《說文解字》不敢越雷池一步了。一方面《說文》說對了的地方，甲骨文、金文再加一層佐證。另一方面《說文》說錯了的地方，甲骨文、金文給它來一個反證。”就是說雖然《說文》對文字構形有些錯誤，但它是第一部除講字義以外，還講字形和字音的書。它所收的主要是詞的常用意義，因為詞的常用意義往往就是詞的本義。從本義推知許多引申義。《說文》有助于對古文學的考釋，也就是說《說文》作為橋梁，使我們接近甲骨文和金文。

三、《說文》與漢字字形結構的分析

正如以上所說，《說文》囿于文字資料之不足，昧于文字構形之變異。所以我們研究漢字要重視《說文》與出土契銘相結合，參驗互證。因此，要分析字形結構，首先要知道漢字的基本構字單位，漢字的基本結構單位是構件，也稱“部件”。蘇培成先生指出：“部件是漢字的基本構字單位，介于筆畫和整字之間。它大于或等于筆畫，小于或等于整字。部件大于筆畫是常例，等于筆畫是特例。在合體字中，部件小于整字;在獨體字中，部件等于整字。”

漢字是形音義的統一體。邢紅兵先生的《漢字部件統計》中部件的構字能力是通過構字數的多少衡量的，該論文參照即將頒布的“基礎教學用字部件規范”的分析結果，適當修改，形成了《（漢語水平）漢字等級大綱》（以下簡稱“等級漢字”）。“等級漢字”是1990年至1991年由國家對外漢語教學領導小組辦公室和北京語言大學漢語水平考試中心聯合研制的，該大綱共收漢字2905個。如“出”在全部2905個，共構成6個字：“出、礎（礎）、窟、掘、屈、倔”（其中“礎”是“礎”的簡化）。那么，“出”的構字能力是6。構字數在100個以上的部件有8個，這8個部件是“口、日、扌（手）、木、氵（水）、一、亻（人）、艸（草）”等。”本文將這8個部件參考《說文》、甲骨文、金文等探討漢字形體結構。

1.口

《說文·口部》：人所以言食也，象形，凡口之屬皆從口。

kǒu，象形，甲骨文、金文、小篆像人張嘴之形，隸定為“口”。本義為嘴，發聲或進飲食的器官，引申為言語：口才;人口：戶口︳家口;容器內外相通的地方：瓶子口兒;出入的通道：門口;破裂的地方刀：傷口;劍的鋒刃：刀口;騾馬等牲口的年齡：六歲口;量詞（用于人、牲畜、與嘴有關的動物，如一家五口、三口豬），等等。

以“口”作意符構成的字多表示與口有關的事物、動作和狀態等，大致可分為五類：a.口及與其相連的各部分，如“喙、吻、咽、喉”;b.口的動作，如“嚼、含、吞、哺、吮、唾”;c.與口有關的行為，如“呼、吸、吹、吟、唱、哭、叫、問”;d.與口有關的擬聲詞，如“噫、嘻、嗟、唧”;e.譯音用字，如“咖、啡、啤、啶”。

2.日

《說文·日部》實也，太陽之精不虧，從口一，象形，凡日之屬皆從日。

rì，象形，甲骨文、金文、小篆像太陽形，隸定為“日”。本義為太陽，引申為白天：日班;一晝夜：今日、明日;某一天：假日、生日;每天：日記;一段時間：往日、來日;用于計算天數：十日，等等。

以“日”作意符構成字有的與太陽有關，如“晴、景、暉、旭、昭”;有的與時間有關，如“旦、昏、春、時”。

3.手（扌）

《說文·手部》擧也，象形，凡手之屬皆從手。

shǒu，象形，金文、小篆像五指伸開的手形，隸定為“手”。本義為人的手，腕以下的能拿東西的部分，引申為拿著;人手一份;用自己的手去做：親手;小巧便于攜帶：手冊;擅長某種技能或做某種事的人;能手、主攻手、水手;量詞（用于技能、本領）：露一手、有兩手;某些有類似人手作用的東西：扳手、扶手，等等。

“手”作左偏旁時作“扌”。以“手”作意符構成的形聲字多與手有關，大致可分為兩類：a.指手的部分，如“掌、拳、指、拇”;b.指手的動作，如“握、操、持、提、推、打、拾、擲、撥、拔、插、接、搖、揚”。

4.木

《說文·木部》冒也，冒地而生。東方之，從屮下，象其根，凡木之屬皆從木。

mù，象形，甲骨文、金文、小篆像樹木之形，中為樹干，上為枝葉，下為樹根，隸定為“木”。本義為樹木，引申為木材;木頭或木制的器具：一塊木頭、木頭桌子、木制家具;棺材：棺木;感覺不靈敏：木頭木腦;失去感覺：兩腳凍木了，等等。

以“木”作意符構成的字多與樹木有關，大致可分為五類：a.指樹木的名稱，如“松、柏、楊、柳、李、杏、桃、榆”;b.指樹木的部位，如“本、末、枝、杈、朵、果”;c.指樹木性狀，如“朽、枯、枉”;d.指有關樹木的動作，如“栽、植、析、染”;e.指用木料制成的器物，如“杖、杵、案、桌、椅、櫥”。

以“木”作音符構成的形聲字一般讀mù;沐。

“木”“樹”這兩個字本來不同義，詞性也不同。“木”指樹木，是名詞;“樹”指種植，是動詞。戰國初期前后，“樹”才有了名詞樹木義。到了現代，樹木義一般說樹，很少說木。

5.水（氵）

《說文》凖也，北方之象衆水，並流中有微陽之氣也，凡水之屬皆從水。

shuǐ，象形，甲骨文、小篆像流動的水形，隸定為“水”，本義為河流：漢水、淮水，引申為江河湖海的總稱：水運、水陸兩用;水（一種無色無味的液體）：流水、雨水;稀的汁：墨水兒、藥水兒;附加的費用或額外的收入：貼水、匯水;用于洗衣物等次數：這件衣裳洗幾水也不變色，等等。

以“水”作意符構成的字多與水有關，大致可分為五類：a.指水的性狀，如“清、濁、混、渾、深、淺”;b.指水的運動，如“流、涌、沸、滾”;c.指與水有關的事物，如“波、浪、濤、澤”;d.指與水有關的動作，如“游、泳、涉、浴、洗、澆、涮”;e.指水的名稱，如“江、河、湖、海、淮、湘、滎”。

“水”在楷書里，左邊的水旁一般寫作“氵”，在下的“水”旁有的寫作“氺”，如“泰”、“黍”。

6.一

《說文·一部》唯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萬物，凡一之屬皆從一。

yī，表意，甲骨文、金文、小篆像一根算籌之形，隸定為“一”。本義表示數目一，引申為同一：萬眾一心;整個，或者全：一路平安、一身是汗;專一：一心一意;表示動作短暫，或兩種情況接續：歇一歇再走、一到春天就刮風，等等。

“一”又讀héng，為漢字筆畫的一種。（魏勵，2010：493）

“壹”假借為數字“一”的大寫。（《說文》：“壹，専壹也。”專壹之，“壹”現在一般寫作“一”）。

“一”是數詞，“壹”是形容詞。用于數目，不作“壹”;用于專一，這兩個字都可以。后為了防止有人涂改單據，才把“壹”作為“一”的大寫。這兩個字讀音相同，意義有聯系，是同源字。

7.人

《說文》天地之性，最貴者也，比籀文象臂脛之形，凡人之屬皆從人。

rén，象形，甲骨文、金文、小篆像彎腰垂臂側身而立的人形，隸定為“人”。本義為人、人類，引申為別人：人云亦云;從事某種工作的人：工人、軍人;每一個人：人手一冊、人所共知;人的品質或性格：這個師傅人不錯;指人的身體或意識：送到醫院人已經昏迷過去了;人手、人才：我們這里正缺人，等等。

以“人”作意符構成的表意字或形聲字多與人事有關，大致可分為三類：a.關于人的行為的，如“企、作、俯、停、住、俘”等;b.關于人的德行的，如“仁、儉、侈、偽”等;c.關于人倫、身份的，如“伯、偶、伴、儒、僧、倡”等。以“人”作音符構成的形聲字一般讀rèn：認。

8.艸（草）

《說文·艸部》百芔也，從二屮（chè），凡艸之屬皆從艸。

《說文·艸部》草斗，櫟實也。一曰：象斗子。從艸，早聲。

艸與草在《說文》中分列為兩個字。

cǎo艸，象形，從二屮，像兩棵并排而生的小草形，草、草本植物的總稱。隸變為“艸”。

草，形聲，從艸，早聲，本義讀zào，櫟樹的果實，引申為黑色，后作“皁（皂）”;又讀cǎo，與“艸”同，引申為栽培植物以外的高等草本植物的統稱：野草;粗劣：草率;初稿，初步的：初稿、草案;漢字字體名，等等。

以“艸”作意符構成的字多與草木有關，大致可分為三類：a.指樹木以外的植物名等，如“艾、芥、芹、英、苗、茶、荷、萍、菊、葵、蔥、葦、浦、藻、薪”;b.指草木的性狀，如“芬、芳、萋、茁、茂、蔚、荒、萎”;c.指與草木有關的動作，如“芟、蒔、薅、葺、苫、落、葬”。

“艸”是草木之“草”的本字。草的根部很細小，所以“艸”的字形不表示根部，以與“木”字相區別。在古代，“艸”字也可以寫做“屮”，單復不別。楷書把“艸”字頭現在改為“艸”。

四、結語

這8個部件，除了“艸”外，其他的都是從甲骨文或金文發展來的，大部分是象形造字法（只有“一”是指事造字法）。它們的造字能力非常強，使用頻率最高，時間跨度很長，字形也比較穩固。

在學習上，漢語教師給外國學生講授學習漢字的時候應該具備豐富的知識，讓外國學生從部件認識漢字，而不是一個一個地記漢字（整字），這樣才能提高漢字教學效率。對外國學生來說學習漢語最困難的就是漢字，通過部件認識漢字，一方面是用很經濟的方法識字，另一方面可以豐富學生的漢字知識。雖然現在漢字已不是象形文字，但是從最早的古文，通過漢字演變學習漢字，也許可以讓學生感覺到漢字內在的規律，學習漢字時會更有趣、更有意思，然而加深印象，減輕學生學習漢字的負擔。

參考文獻：

[1]曹先擢，蘇培成.漢字形義分析字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2]李運富.漢字學新論[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集團，2012.

[3]裘錫圭.文字學概要（修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4]蘇培成.現代漢字綱要（增訂本）[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5]王力.中國語言學史[M].北京：中華書局，2013.

[6]魏勵.常用漢字源流字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

[7]邢紅兵.漢字部件統計[J].世界漢語教學，2005（2）.

[8][漢]許慎，[宋]徐鉉，校定.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2012.

[9]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商務印書館，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