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樹翠蔓 蒙絡搖綴

房立洲

語言藝術，學無止境。語言技法，不可窮盡。語言之美，難以盡述。從詞法到句法，從邏輯到修辭，從外形到內質，從詞素到音韻，我們一點一滴地把積累的原料送進實踐的“烤箱”里精心“烘焙”，技藝在與日俱增。柳宗元在《小石潭記》里寫道：“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意思是“青翠的樹木，翠綠的藤蔓，遮掩纏繞，搖動下垂，參差不齊，隨風飄拂。”如此畫面，是那樣的“枝葉葳蕤，搖曳生姿”，而這也正是有些公文語言追求的唯美境界。

要塑造公文的語言美，除了精選詞語、注重意蘊外，我們還應注重在語言的均衡美、整齊美、辭采美、節律美等方面下功夫。

一、均衡美。這里的“均衡”，就是勻稱、對稱，包括字數、詞語結構、語意等方面的均衡。也就是說句子內部的成分之間，文章內部的段落構成，還有同類內容的表達所需要的“語言量”等要均衡，“重心要穩”。要做到“均衡”，我們必須遵循語言的“慣性”、發揮語言的“張力”、把牢語言的“閘門”、調整語言的“濃淡”、注重語言的“換擋”，確保濃淡適宜，收放自如。例如：

【例1】同志們，從現在到年底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們一定要以本次××為契機，部署好××工作，完成好今年目標，謀劃好明年思路，規劃好長遠發展，以等不起的緊迫感、慢不得的危機感、坐不住的責任感，落實“三×一×”的目標要求，推動我市××的快速、高效、良性發展，努力書寫我市××事業的新輝煌。

“例1”的語言模式讀來宛如開閘放水，一氣呵成，節奏在整齊中變換，語意在鋪陳中推進，這就是一種“慣性”、一種“張力”，在語言節奏的切換上要注意銜接、平穩。正如開車，如果說“我們一定要……”這一句是“啟動”，那么接下來的“部署好……完成好……謀劃好……規劃好……”則是上了“抒情的快車道”，“起”有力；而后面之所以又連用了“等不起……慢不得……坐不住”三個整句“接拍”，為的正是緊密銜接和平穩換擋，所以“接”得順，同時后三句整齊中有變化，讀起來朗朗上口；接著，用“落實”這個音韻沉穩的詞“減速”，換擋轉軌，并用“推動……書寫”相對較長的句子“接拍”，將“語言的內在節奏”慢慢降下，也自然銜接，保持語言如溪流般的“平緩流速”，而“快速、高效、良性”這三個短節奏的詞，又相當于慢慢“剎車”，所以“轉”得穩。最后，用“努力書寫我市××事業的新輝煌”，音韻鏗鏘，語調上揚，完美“收拍”，戛然而止，既是對本段前文的概括，也是全文的“大結局”，“閘門”一“合”即上。

二、整齊美。比較而言，“均衡”側重于分布的效果，而“整齊”追求的重心則在“局部的美感”。正如“美女妝面”，這里少一點兒，那里多一點兒，這叫不均衡；一邊涂到底，一邊涂一半，這叫不整齊。換句話說，均衡的一定整齊，但整齊的不一定均衡。比如，文章段落和段落相比可能是均衡的，但每個段落內部的句式、結構卻不一定是整齊的。這里的“整齊美”主要指局部語句的整齊美，比如某一段落的某個層次，或是文章標題等，講究內容一致，句式一致，語氣一致。在一些指揮性的公文通過整齊的句式可以造成一種氣勢，在某些領導講話稿講究句式整齊可以營造一種氣氛，在某些宣傳類稿件以整齊的句式可以產生一種強烈的辭采效果。整齊美是公文語言美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例如：

【例2】統一思想，凝聚力量。我們要按照××在××經濟工作會議上提出的“馬上千、抓緊干、認真干”的要求，盡快把思想統一到……上來，統一到……上來，統一到……上來。希望會議以后各單位要對照要求內容，強化動員部署，編制進度計劃，促進責任落實，上下齊動，左右互動，內外聯動，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通過全系統廣大干部職工的“大合唱”，確保××年各項工作任務的圓滿完成。

“例2”從總體上看是均衡的，也是整齊的，所以作為一篇講話稿，讀起來是容易產生效果的。“統一思想”和“凝聚力量”這兩部分內容在比例上比較平均，也就是“希望”以后和以前的文字在篇幅上總體相仿，標題也均衡。從全段來看，“三個統一”意思集中，扣題很緊；“對照……落實”用了四個動賓短語，結構一致，字數相等；“上下……聯動”，三“動”交輝，音韻明亮，用詞非常工穩，一致中略有變化；“心……使”本就是熟語，扣合標題，因此，這里的幾個層次十分整齊，盡展語言的整齊美。

三、辭采美。公文的辭采美，主要表現在三方面：一是本身的意蘊美，含蘊不盡，情感豐富，回味無窮；二是與語境的協調美，與上下左右的語言意義上接得上，形式上對得牢，方法上合得來，相得益彰；三是語言表達的思維美，能夠反映作者縝密的思維和嚴謹的邏輯。例如：

【例3】經濟發展轉入新常態，帶來的將是經濟社會的深刻變化。一方面，以“鐵公基”基礎設施建設為代表的高投入、拼速度、粗放型經濟難以為繼，過去那種“攤大餅”式的城市化進程已觸碰到“天花板”，城市建設、規劃方面的一系列調整必將促使城市管理模式的革新。城市更加注重走精品化路線，城市管理在收拾“狂飆突進”城市化“殘局”的同時，更加注重管理內涵的提升，將不得不在漸趨穩定的“管理版圖”上做精細化文章；另一方面，隨著人們對城市環境的要求不斷提高，除了要大力治理過去擴張型經濟模式下的環境“沉疴”，還要順應綠色、均衡、高效、可持續的經濟發展新常態，逐步過渡到城市管理的“轉型換擋期”，徹底擺脫“粗放慣性”“權力依賴…‘處罰情結”和“擔當焦慮”，大力推動城市管理的轉型，不斷優化城市管理回應訴求和服務社會的水平，努力實現“城管上水平，百姓得實惠”。

“例3”是城市“精細化”管理調研報告的一個章節。文章語言在“采”上體現了鮮明的特色：一是“理”之采，如文章第一層次對為什么要走精細化和精品化路線的分析，簡筆勾勒，視野開闊、要言不煩，融入了一定的“學術味”，而“狂飆突進”“殘局”“管理版圖”等既貼切，又意蘊豐富。二是“情”之采，文章的一些自創詞語，如“粗放慣性”“權力依賴”“處罰情結”和“擔當焦慮”等，新鮮貼切，整齊和諧，既高度概括，又通過“移情”，真實地再現了當時的困境。三是“文”之采，有“鐵公基”的簡縮手法（鐵路、公路、基礎設施），有“攤大餅”“天花板”“殘局”“沉疴”“轉型換擋期”等的比喻，也有“高投入、拼速度、粗放型”等的整齊，還有同一內容的“整中有散”，如“難以為繼”和“天花板”，這些詞語都蘊含豐富，展現了無限的表現力。四是“思”之采。文章的不少語言內蘊豐富，如“攤大餅”“天花板”等，體現作者縝密的文思，飄揚的情思，獨特的睿思。

四、節律美。公文語言的美還通過節奏、音韻等節律形式表現出來。節奏的表現形式多用排比句，有江河奔瀉似的連排，有風過竹林似的復沓，有雨打芭蕉似的錯綜，有火車前行似的均勻，有小溪過澗似的流動。在音韻上，有高亢、有舒緩、有急切，結合文章內容推進，呈現出與文章內容和諧統一的形式美。例如：

【例4】當前，××經濟社會發展正闊步邁入轉型升級的新時期。如何為經濟發展提供“助力”，如何為“美麗××”建設增強“推力”，如何在為提高市民的城市生活品質中提升“魅力”，以及如何在新一輪發展中激發自身“活力”等，都需要在實施“精細化××”中有上佳表現。

【例5】今后幾年我們一定要竭盡全力地推進××共治工作。而在這場攻堅戰中，在座各位都來自政府職能部門，都是主力軍，都是中堅力量，都是干將，都責無旁貸，我們一定要以鐵的意志、鐵的決心、鐵的手段，齊心協力地把××工作抓實、抓好、抓出成效。

【例6】××是一個江、河、湖、海、溪“五水共導”的城市。歷史上的××，既盡享發達水系帶來的繁華，富甲天下，也飽受水患之苦，光是……的痛苦記憶。為了……我們要治水；為了……我們要治水；為了……我們更要治水。要……力爭給子孫后代留下一大筆“水”的財富，而不是一個沉重的包袱。

在節律上，“例4”調子平穩，通過“四個力”將各個句子串成一個整體。“例5”起拍平勻，到后文三個“都是”逐漸加大，急速推進，而且發音短促下墜，讓人感覺到其中的力度。后面用一個“鐵”、一個“抓”，無論在意義還是音韻上都給人“抓起”都十分有力的感覺。本段在音韻上特色明顯，形成了“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的聲韻意境。“例6”開篇用江、河、湖、海、溪五個字“聯袂”出場，似微漪初泛，緩緩流動。繼而用“歷史上”“同時”“光是”“而且”等詞語勾邊打底，曲折有致，寫出了縱深感，展現了旋律美，有“夏花之絢爛”。而后用三個“我們要治水”穩住剛才多變的節奏，復歸平穩，有“落葉之靜美”。最后用“財富”與“包袱”對舉，將“主旨”塵埃落定，“而不是”如旋律行將結束前的一個休止，一個歇拍，“包袱”猶如“音槌”落下時的一個最強音。

（責編/劉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