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者生存”？

□林繼中

從小聽慣“適者生存”，所以對它不用說是“懷疑”，連“不懷疑”的念頭也未曾起過。題目上的問號是前段讀托馬斯·哈定諸人所著《文化與進化》時才安上去的。

該書作者認為，進化的持續在于那些未被高度專化的新物種的產生。其中某些較為泛化的突變種，具有一種新型適應或適應新型環境的潛勢。看來，這是兩個互相矛盾的命題：物種的進化是為了提高對某環境的適應，但一旦完全適應了，則不復進步，適應性成為一種自我限制。反而是那些尚未專化的、高度適應了的物種，正因其不穩定、易變異而有更好的發展前景，這就叫“潛勢”。也就是說，最適應者最不具有潛勢，不適應而力求適應者最具潛勢。正是在這層意義上，已取得成就的人通常很難再連續取得重大發明創造的成功，原因就在于他們已適應了某個特殊的思維方式，或適應了某種已過時了的文化類型，很難有變異，不能出現飛躍。而年輕人由于不適應、多變異，所以有潛勢，往往具有“落伍者的特權”，較少受舊思路、舊文化類型的限制，在變異中取得飛躍，迅速地適應新型環境。

就本質而言，“潛勢”的存在并不在于“年輕”，而在于“不適應而求適應”。明白了這一道理，則中年乃至老年人也可以取得潛勢，難怪海涅要說：“啊！眾神呵，我并不祈禱你們還我青春，我卻要你們給我留下那種青春的品德。”

適應與不適應的關系無疑是辯證的。從這一角度看，“這山望見那山高”未必就是壞事。事實上，有志者倒應當有意識地擺脫那令人愜意的適應——舒適，在新的不適應中發揮潛勢，以求得更高層次的適應。《艾科卡自傳》中就有這樣一個自覺者——福特汽車公司成績斐然的高級職員格林沃爾德。他“在加拉卡斯日子過得挺美”，卻放棄了，自愿到瀕臨破產的克萊斯勒汽車公司去。理由是：“他實在不忍放棄克萊斯勒公司提供的讓人動心的機會——去拯救一個規模龐大，然而日益衰敗的公司。”這就是“自找苦吃”中的樂趣，是潛勢法則中最誘人的內核！多扮演幾個不同的角色，多在幾個不同崗位上露一手，自覺地從原有的適應投入新環境的不適應，闖出新型的適應，這已經是當代人由生存走向存在的新思維方式。

適者只能生存于舊環境之中，不適者卻將發揮其潛勢而生存于新環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