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陳盼
眾里尋他千百度
——中國好課堂探源
本刊記者 陳盼

《未來教育家》(以下簡稱“未”):您為什么要發起“中國好課堂”?
馮恩洪(以下簡稱“馮”):我十九歲踏上講臺,至今已歷五十載。五十年在教育發展的長河中,只是一瞬。于我,卻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五十年來,我從關心教育到關注課堂,也經歷了一個相當長的認識發展過程。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在建平中學辦學過程中,我采取的是“由外圍向核心逼近”的策略。首先從德育開始,圍繞學校文化建設,成就了學校第一階段的跨越式發展。第二階段的突破口選擇在建設“讓每一個學生都能夠生動活潑、充分發展”的校本課程上,通過給學生選擇的權利,實現了學校更大的發展。最后,外圍走近核心——進入了課堂改革。其結果,成就了學生、教師和學校,也成就了今天教育界對我的基本認可。
對于課堂,我有一個相對簡單的認知:假如一個學生以小學每天上6節課,中學每天上8節課計算,每年在校時間為40個周,每周上5天課,一個學生大學前的12年教育人生,是由16800節課構成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教育的細胞就是課堂。因此,關注教育的細節就是關注課堂。就學生而言,他們的成長主要是在課堂里實現的,課堂是學生成長的舞臺。學生在課堂里收獲健康、積累知識、增長能力、養成責任,實現自然人到社會人的發展。同時,課堂也是我們老師實現生命價值的平臺。一個老師最具魅力、最為光輝的時刻是綻放在三尺講臺上的。讓老師享受講臺,要求我們必須關注課堂。 學生的成長是從現在走向未來,從自然的人發展成社會的人,課堂是連接現在與未來的時空隧道。好課堂屬于教育,好課堂屬于學生,好課堂屬于時代。我們必須聚焦課堂,抓住課堂,才能抓住學生成長、成才的命脈,才能掌握學校發展的密碼。
我離開建平后,內心依然難以割舍對教育的熱愛。所以我帶著對教育的追求,走進大江南北的一間間教室,投入到對課堂的研究中去。
從2003年9月到2016年12月,13年間,我在全國16個省市先后聽了4809節課。數量的積累讓我對問題的認識有了質的飛躍。關心教育就要從關心課堂開始,改革教育就要從改革課堂開始。4809節課里,有許多讓我至今記憶猶新的好課,遺憾的是,讓人欣喜若狂、心潮澎湃的好課并不是大部分。在這個過程中,我深切感覺到教育的責任,感受到課堂的重要。潛下心來,靜靜聆聽、細細品味,用發現的眼光去尋找,我欣喜地看到了基層教師的創造。
有這樣一節引起我深深思考的課。那是幾年前,我在武漢聽到的一節低年級語文課。六歲的孩子離不開識字,但這節識字課顛覆了我對傳統識字教學的認知:課堂的全過程不是老師教學生。他們的課堂上把識字叫作“找朋友”:發現新朋友,熟悉新朋友,讓新朋友變成好朋友。這個過程,短短十五分鐘,十二個生字全部學完。讓我驚訝不已的是,居然沒有一個生字是老師教的,十二個生字的教學全部是“兵教兵”實現的。六歲小朋友養成有素,先講字音,再講字義,最后辨字形,完全在自主、合作的積極氛圍里完成了學習任務。我感受到的是這個班級老師的偉大,說偉大并不是言過其實,因為他把普通的事情做得不普通,讓傳統的講授讓位于學生的自主與合作。老師不爭話語權,學生能做的事讓學生自己去做;老師不替代,經過啟發學生能做的事仍然讓學生自己去做,這才是老師的本事。聯想到我們那么多學校,甚至在初中、高中遇到生字,還是老師教學,我們該不該從這個老師的創造當中受到啟迪,該不該給學生的學習賦于更多信任和自主權呢?
同樣是一節語文課。一班七年級的學生,一篇千年前的古文,一個充滿想象力的老師,一個引爆課堂的設計。在引導學生創造性學習的時候,教師設置了一個頗具匠心的環節——“創意改寫”。結果,學生們創意迭出,震驚了觀者的眼球:有的把文章改寫成三字經,有的改寫成七律,有的改寫成24字一句的長對聯,有的改寫成三句半,有的譜成流行音樂的曲調并現場演唱,有的則改編成了話劇,甚至有學生充分利用現代技術改編成數碼版本……每一個學生的發言都在人期望之中、意料之外。學生使我意識到:發揮學生潛能的課堂才是最精彩的課堂。
這樣的好課,在我聽過的四千多節課里還有很多。這些基層優秀教師的創造,如果放在今天的時代背景下,應該重新定義。我記得美國的鄧肯教授說過一句話:“21世紀人類最好的教育,不是現在西方的教育,也不是現在東方的教育。誰能夠把東方最好的和西方最好的組合在一起,誰就站上了21世紀人類最好教育的制高點。” 這些源自基層的創造,結合了東方教育的嚴謹和西方教育的自主,正與根深蒂固的傳統教學形式決裂,它們應該在“爭奪移動互聯網時代人類最好教育制高點”的高層平臺上,發出響亮的中國聲音。宣傳中國好課堂、發現中國好課堂、推廣中國好課堂,應該成為所有中國教育人的責任和擔當,要讓更多的中國教育人知道課堂里的積極變化,也應該讓這種創造性的課堂行為走出國門,讓世界聽到來自中國課堂上的聲音。用“教育夢”的實現托起“中國夢”的復興,這是“中國好課堂”的最大意義與價值所在。

掃描二維碼,聽馮恩洪講“中國好課堂”

課改的本質是改變教師的教學行為,主要是用教師能接受的方式引領教師改變。幫助具有使命感、責任感的教師,實現上好每一節課的積極愿望,是我們應盡的責任。在我所接觸的中國基層教師中,不想把課上好的教師,幾乎是不存在的。遺憾的是,由于職前準備的不足、職后教育的誤區,以及繼續教育的低效,讓老師們渾身的勁不知怎么使,久而久之,低水平的重復必然使人產生倦怠。
一節好課什么樣,怎么上?這是個不容回避的命題。聯系時代特征——和農耕時代、工業時代相比,面對移動互聯網時代,一節課應該怎么上?聯系學生認知規律——面對不同年齡階段、不同接受基礎和能力的學生,一節課應該怎么上?聯系人類教育發展的基本規律——僵化的課堂形式固然讓人生厭,但只有“教無定法”夠不夠?上好課要想通大道理,也要做好小事情。教師專業發展“先天不足,后天失調”的現實,讓許多老師“上好課”的心愿伴隨著時間的消逝,多少都會有些麻木了。
因此,兩年前,在一個金秋送爽的時節,我們和《未來教育家》總編輯劉堂江老師,還有教育部、國家關工委的負責同志,一起不約而同地喊出了“中國好課堂”。我們期望能夠在有生之年,為中國的課堂變革搖旗吶喊、擂鼓助威,建設“中國好課堂”,為實現中國夢夯下扎實的課堂基礎。


未:什么是“中國好課堂”,能為之定義嗎?
馮:定義側重于理性與客觀,需要嚴謹的邏輯和可靠的工具測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定義“中國好課堂”是困難的。但我們對課堂的認識原本就是產生于基層的實踐,是經驗和要素的歸納與提煉,我們更愿意用語言、用感性去描述“中國好課堂”。
我們認為:“中國好課堂”是源于基層教師的實踐,以創造適合學生的教育為目的,基于問題的發現和解決,基于合作能力的培養和養成,基于課堂要素構建和實施的群眾性教育改革實踐活動。
“中國好課堂”有著鮮明的特質,可以從這些方面進行認識和解讀:
第一,“中國好課堂”的價值指向——課堂。課堂是教學的核心、育人的主陣地。“中國好課堂”聚焦課堂,關注教師課堂操作的方式和能力,力圖通過改變課堂——這一教育生態系統中最基礎的細胞,來影響并改變教育。
第二,“中國好課堂”的現實意義——它源于基層教師的實踐。這表明了它是一種自下而上推行的課堂教學改革,是用實踐經驗的提煉來反哺課堂教學。“中國好課堂”的生命力源于課堂,也必將在課堂上得到展現和綻放。
第三,“中國好課堂”的宗旨和目的——不同于傳統教育挑選適合教育的學生,好課堂旗幟鮮明地提出創造適合學生的教育,創造讓每一個有差異的學生都能實現生動活潑、充分發展的教育;創造讓每一個有差異的學生都抬起頭來走路、讓每一個學生的名字都充滿神圣和莊嚴的教育。
第四,中國好課堂的基本要素——基于問題的發現和解決、基于合作能力的培養和養成、基于課堂要素的構建和實施。“中國好課堂”倡導基于要素的課堂構建,強調發現問題、合作意識、探究能力的培養。通過構建一定的規范和要素來引領教師課堂實操能力。
因此,我們從關注課堂入手,通過要素構建,指導課堂的改變,落實“學生發展為本”的理念,從而創造出能夠讓每一個孩子都離開原起點的課堂形態。最終依托課堂這個基本細胞影響并帶動整個教育有機體的發展。
未:“中國好課堂”與傳統課堂有什么不同?從一節課的角度,“中國好課堂”應該包含什么樣的要素?
馮:傳統的教學方法和課堂組織形式,在中國教育的歷史上起到過非常重要的作用,有許多經驗和智慧的結晶,仍然在我們的課堂上得到廣泛的應用。但是,今天的世界,已經更換了“背景”和“調色板”,有別于工業時代的批量生產,信息時代的教育更加強調個性和創意。教育的目標也從雙基、三維,發展到“核心素養”,“中國好課堂”顯然不是要打造更加精致的傳統課堂,它從理念到實踐都需要緊密適應時代需求和個性發展。
具體而言,我想它具有兩點比較明顯的特質:一是意識;二是要素。
首先,“中國好課堂”不是基于概念理論演繹的結果,它是對傳統課堂中不合理的要素進行改革,脫胎而出的全新的課堂教學模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下社會所存在的不盡如人意之處,實際上是20年前教育的缺失,同樣,20年以后的中國根源就在今天的課堂上。
我們都知道,中國是人口大國而不是人力資源強國,要從人口大國變成人力資源強國,我們的教育該怎么應對,我們的課該怎么上?回答首先是“必須注入問題意識”。沒有發現問題的能力,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哪來的創新變革的能力?因此,在每一節課的學習過程中,要讓學生從“無疑”走向“有疑”,從“有疑”導向“無疑”。課堂教學的過程,知識積累的過程,就是無疑到有疑、有疑再到無疑的過程。發現問題比解決問題更重要,問題的質量影響著學習的質量。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好課堂”在每一節課里要注入問題意識。
其次,我們還必須注入合作意識。21世紀的新加坡將學會合作、享受合作定為立國之本,這也是新加坡經濟持續發展、社會持續繁榮的基本國策。在中國的課堂里,也應該把學會合作定為“教學要素”,用合適的問題誘發學生合作的需要,組織合作的進程,享受合作的成果,養成合作的習慣。合作引領未來,合作開創共贏。
再其次,我們在前兩個意識的基礎上還注入了合適意識。在中國,學校的教材由教育行政部門選擇,每一個學生使用的教材是相同的,但是使用的人是不一樣的。對于強勢智慧是邏輯智慧的學生而言,學數學可能比較容易,學英語可能就會很困難。因此,創造適合學生的教育,就是要找到每一個起點不同的學生的最近發展區。有差異的學生不能進行無差別的教育,合適的教育是讓每一個學生“伸出手來夠不到、跳起來能抓得到”的教育。
問題意識、合作意識、合適意識,是“中國好課堂”與傳統課堂的明顯不同之處。有了這三個意識,我們的課堂才能支撐“以學生發展為本”的目標理念。離開了這三個意識的課堂教學,“以學生發展為本”的教育理念將魂不附體。
從課堂操作的角度來說,基于對課堂要素的構建和實施的課堂,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統一模式,但有需要包含的基本要素:一節課應該注入問題、合作、展示、導學四個基本要素。問題是教學的起點,合作是能力的平臺,展示是生成的關鍵,導學是教師的水平。我們不贊成“臨帖”重復,我們著力于提供課堂要素。基于這些要素,各個學校可以依據校情、生情,組建有自己學校屬性的課堂文化。把教育改革的要求變成具象的課堂模型,抽象的理念和具象的模型相結合,更有益于拉動課堂變革。
貫徹三個意識、注入四個要素的課堂,是以生為本的課堂,是能夠體現“中國好課堂”價值標準的課堂。


未:“中國好課堂”在未來有什么具體的行動計劃?
馮:如果從“中國好課堂”的最初籌備算起,已經歷時兩年了。但直到今天,“中國好課堂”仍然處于孕養期。雖然我們在全國的多個省市,開展了以“中國好課堂”要素建構為主要內容的課堂實踐活動,并取得了一些階段性的驕人成果,但從整個發展的計劃和期待來看,無疑只是“萬里長征邁出了第一步”。
2017年,我們定位成“中國好課堂”的發展年,希望在繼續探索、研究、實踐推進“中國好課堂”的基礎上,在更寬廣的領域和范圍內,做更多的有益于中國教育的實事。
第一,2017年里我們打算出版《中國好課堂》叢書。叢書規劃之初,就確立了應用于課堂指導這樣一個核心命題。書中的鮮活經驗,從理論到實踐操作,將為中國關心教育改革、參與教育改革的老師們提供豐富的實踐指南。
第二,我們繼續推進公益版的“中國好課堂”建設。與“一帶一路”建設的精神和背景結合,與貧困地區的教育扶貧脫貧結合,為教育興邦提供我們的智力支撐。
第三,依托教育云平臺,推出“互聯網+中國好課堂”。通過技術手段,為老師提供專業發展的視頻課件,讓老師足不出戶看到中國好課,從而汲取營養,提升自己的專業技能。我們計劃把小學段、初中段、高中段的典型課例結合課型錄制成視頻,請教學名家、特級教師點評,請“中國好課堂”學術委員點評,為教師的繼續教育提供鮮活的素材。
第四,教育是兩代人的話題。我們正在推出“市民版”的“中國好課堂”。《民航報》曾發文:北上廣的中產階層整體陷入困惑當中,第一困惑的是孩子,第二困惑的是房子,第三困惑的是空氣質量。我們都讓孩子在營養上得到充分的保證,家務上得到全部的解脫,個人愿望得到成倍的滿足,未來的社會精英就是這樣打造的嗎?基于這樣的社會現狀,我們正在錄制100集市民版的“中國好課堂”微視頻,以解中國家長關心孩子成長之憂,幫助關心教育的社會各層次人士理性關愛孩子。讓學生進入實體的教室,讓家長進入“虛擬的教室”,讓學校成為21世紀同時影響兩代人的場所。
第五,在條件成熟的時候,我們還打算推出“中國好課堂”的可復制經驗,推廣好課堂的實驗學校。通過實驗學校的建設與推廣,把理念轉變成切切實實的課堂行動,讓更多的優質資源進入尋常百姓家。
2017年,要做的事很多,沒有我們的發起是不行的,僅僅靠我們又是不夠的。我們希望,聚集一幫有教育理想的好人,共做一件有教育情懷的好事,共同托起中國好課堂,為大國教育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