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西真
我一直很關注日本,不僅關注這兩天有日本科學家獲得2016年生理學或醫學獎,也關注被譽為日本“國寶級匠人”的新津春子。最近還看了美國人寫的與日本有關的兩本書:《豐田人才精益模式》和《日本第一》,受益匪淺,尤其是美國的社會學家傅高義(也是《鄧小平傳》的作者)寫的《日本第一》,今天讀來感觸尤深?!度毡镜谝弧肥状纬霭嬗?979年,距今已近40年。在這近四十年的時間里,日本經歷了從經濟繁榮到泡沫破滅之后的經濟停滯,至今尚未出現全面反彈。與此相反,進入新世紀以后,與日本經濟發展速度放緩不同,中國在經濟領域高歌猛進,取得了全球矚目的成就,早幾年就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于是,中國人曾經的那股向日本學習的風氣,便開始出現了某種微妙的變化,有人認為,日本早已陷入政治和經濟問題中無法自拔,已沒有資格再作為中國人學習的榜樣。那么,置諸今天,中國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向日本學習了?我的態度是明確而堅決的,即過去我們向日本學習,今天我們依然需要向日本學習。
中國向日本學習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00多年前。1877—1882年間,擔任清政府首任駐日參贊的黃遵憲,憑借在日工作期間的觀察和了解,寫下了《日本國志》一書。在《日本國志》中,黃遵憲向國人介紹了明治維新后日本的天文地理、政法禮俗、工商文教、物產工藝等諸方面??梢哉f,黃遵憲是近代第一個向中國人系統介紹明治維新后的日本社會制度的人。從此以后,盡管中日兩國關系充滿了沖突和糾結,但多數中國人自始至終都將日本認作先進國家中的模范,希望學習它的成功之道。這不僅因為幾乎和中國同時開啟現代化征程的日本,取得了比中國更大的成就,更在于日本是唯一一個躋身發達國家行列的非西方國家。
日本“為什么能行”一直是許多研究者想搞明白的問題。有的學者將日本的成功歸咎于日本民族的傳統。他們認為,日本人之所以常常能創造出社會發展的奇跡,就在于其獨特的民族精神和民族傳統。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里就寫道,日本能輕易地“從一個極端轉為另一個極端”,并且日本人對領導、父母和君主(統治者)的“忠”“孝”是完全無條件的。正是這樣極端的個性和傳統,使得日本人能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而迅速調整自己的政策。應該說本尼迪克特的觀點并非沒有道理,但這種解釋總顯得說服力不足。如果說日本在戰后能夠迅速擺脫戰爭陰影,并拋棄民族自尊心而忍受美國人的占領,將自己的發展中心完全轉向經濟建設,是與日本民族的傳統性格有關的話;那么日本在戰后短短的20年里持續維持著經濟高速增長,就不能僅僅用文化傳統來解釋了。
傅高義的分析靠譜得多,他指出,“日本人之所以成功,并非來自所謂傳統的國民性、古已有之的美德,而是來自日本獨特的組織能力、措施和精心計劃”。這主要體現在日本的教育和情報制度、組織制度、社會管理制度等。筆者認為,日本在這方面的成功,才是值得包括中國在內的所有國家學習借鑒的重要內容。
日本人對教育的重視有目共睹,當前,中國大力發展智庫,而日本智庫在情報搜集方面的能力是非常值得中國學習的。《日本第一》指出,日本發展智庫的目的不在于向決策者提供建議和結論,更多的是向企業家、官僚提供決策的線索和參考,因此它的核心任務在于搜集信息,也就是“就某個具體的問題搜羅世界的最高知識”。
機構組織方面,一般人詬病日本企業和行政機構的層級森嚴且流動性很低,在其中供職的職員和公務員大部分都是“終身制”。但是,在這種組織制度下,職員或公務員為了避免被制度邊緣化,可能會更努力地奉獻自己的能力和精力,幫助組織實現發展目標。另外,在這樣的組織制度下,職員也會對組織更加忠誠,職員之間也更加團結,這有助于長期規劃組織的發展和大型項目的實施。
特別需要強調的是,作為一個亞洲國家,日本卻難能可貴地在社會管理上同樣實現了現代化。正如很多人所看到的,日本無論在環境管理、社會治安還是城市規劃上,都顯示出強大的組織能力。盡管,日本也曾經歷過環境污染的問題,也同樣遭受著犯罪案件的困擾。但我們不得不承認,今天的日本的確比大部分國家都要顯得更干凈、安全和井然有序。
傅高義是在20世紀70年代末對日本成功經驗進行總結的,可是好景不長,就在《日本第一》出版不到10年,日本經濟即陷入了停滯衰退,直到今天,仍未能走出衰退的陰影。這是為什么呢?似乎是未卜先知,傅高義在書的結尾處用古希臘悲劇里復仇女神涅墨西斯的故事已經暗示,任何驕氣橫溢、自大妄為的國家,總有一天都會迎來衰敗的悲慘結局。
殷鑒就在身邊,日本于今天的中國依舊是一面很好的鏡子。在它的身上,我們既可以看到它走向成功的經驗,也能觀察到它在經濟上陷入泥潭的教訓。
責任編輯 肖稱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