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非洲發生大規模的饑荒。當時,我就在埃塞俄比亞北部。在國際援助抵達之前,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餓死。救援物資逐漸到位后,死亡的人數也慢慢減少。可即便如此,還是能看到有男人癱坐在地,沒有力氣站起來,只能拔自己周圍的草吃。

有兩個人找到我,讓我立刻帶走他們懷中的嬰兒。其中一個是孩子的父親。他通過翻譯告訴我:“孩子的母親已經死了,沒人喂奶給他喝。如果日本人能帶他走,他就能活命?!?/p>
另一個要給我孩子的人,是個骨瘦如柴的年輕母親。她說,她已經沒有奶水了。
我靈機一動,掏出手提包里的糖罐,將里頭的最后一顆糖遞給她。我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跟她分享了。我之所以把糖果給母親,是因為嬰兒還太小,不能吃這么大的糖。母親可以先把糖含化,再給孩子喂一些甜甜的唾液吃,這樣也更安全。
然而,我沒有立刻離開這位母親。因為事情的發展出乎我的意料。母親只顧著自己吃糖,完全沒有要喂給孩子吃的意思。她實在是餓壞了,把整顆糖都吃了。“只要吃下這顆糖,也許我就會有奶水了。”我敢打賭,她一定不是這么想的。
這就是人性。我們聽了太多太多所謂的母性神話,殊不知,并不是每一個母親都愿意舍己救子,這才是自然界的常態。
只有生活在沒有生命危險的時間與空間中的人,才會相信母親愿意為了孩子舍棄自己的生命。
世間所有,不僅僅是崇高,也不僅僅是野蠻。世間萬物都是由一定量的真相與一定量的虛偽組成的,這就是我們——既是動物,又是人類的我們——現實愿望的悲情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