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民
(山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淄博 255000)
論馬克思實踐觀的生態意蘊
孫民
(山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淄博 255000)
馬克思的生態思想是奠基于其實踐觀之上的。馬克思徹底揚棄哲學史上的實踐觀,提出“環境的改變和人的活動或自我改變的一致”的革命實踐,這意味著,在實踐基礎上的人與自然的內在統一是馬克思哲學觀的核心思想,同時也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哲學前提。馬克思實踐觀具有整體性視閾、歷史性維度、辯證性意蘊、創新性特質和人文向度的五大原則,這也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硬核”。
馬克思;實踐觀;生態
國內外理論界一直把馬克思的生態思想作為研究的重點之一。學術界是如何看待馬克思的生態思想資源?經典馬克思主義理論中是否有生態思想?存在爭議。一派認為,經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只是涉及了社會發展中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關系的內在矛盾,并沒有論及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生態矛盾;因此他們認為,建構當代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思想只能到當代經濟學、政治學和綠色運動中去尋找理論資源。另一派認為,當代全球生態危機最根本的問題,是人與自然的代謝關系斷裂問題,而斷裂問題早在馬克思那里就提出來了;因此,挖掘馬克思的生態思想,建構馬克思生態思想的自然本體論成為當代生態思想建構的主要課題。[1]國內也有學者指出,有必要在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當代生態思想之間建立牢固的聯盟,這個聯盟意味著,前者直接深入到時代的生態課題之中,同時又意味著后者積極地理解并吸收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思想酵素。[2]有學者認為,從馬克思的經典文本無法直接找到馬克思關于生態思想的論述,進而斷言馬克思哲學缺乏生態思想;還有學者雖然意識到馬克思具有豐富的生態思想,并在馬克思經典中闡釋馬克思生態思想的意蘊,這在某種程度上觸及到了馬克思生態思想的部分真理。問題的關鍵在于,馬克思哲學與當代生態思想究竟是什么樣的關系?我們在何種意義上才能證明馬克思生態思想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真理與良知?
馬克思生態思想是奠基在其實踐觀之上的,也就是說,馬克思的實踐觀是其生態思想的前提。馬克思雖然沒有直接使用“生態”、“生態思想”的詞語,但在他的實踐觀中蘊含著深厚的生態意蘊。馬克思哲學與當代生態思想是內在一致的,馬克思哲學本身就是關于生態問題的哲學自覺。
毫無疑問,任何有重大社會影響的思想都有其哲學前提,因而,了解和把握它們的哲學基礎,是把握該思想內涵的關鍵。了解和把握馬克思的生態思想同樣如此。馬克思的新哲學觀中蘊含著深刻的當代生態思想,這里所說的“新哲學觀”是馬克思建構的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哲學觀。在馬克思看來,哲學不是構建形而上學的思想王國,在思辨的概念體系中“自娛自樂”,而是實現人類自由和解放的思想武器。馬克思的哲學觀的核心體現在“革命的實踐”上,使哲學成為改造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馬克思的哲學觀與其生態思想的一致性,凸顯了馬克思哲學觀的重大革新,這構成了馬克思生態思想的基礎和前提。
眾所周知,實踐是思想史上的重要概念。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最早把實踐分為“制作”和“行動”,“制作”主要是指生產活動,“行動”是指倫理、道德行為,在亞里士多德的語境中,盡管他把生產活動也稱作實踐,但是,亞里士多德的實踐主要指倫理、道德行為。康德受亞里士多德的啟發,把實踐劃分為“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理論理性”是“遵循自然概念的實踐”,“實踐理性”是“遵循自由概念的實踐”。康德嚴格區分了這兩類不同的實踐活動,事實上,康德提出的“人為自然立法”的思想更加凸顯了人的理論理性的重要性。馬克思揚棄了康德的實踐觀,并把實踐改造為“革命的實踐”,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這樣寫道:“環境的改變和人的活動或自我改變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為革命的實踐。”[3](p55)革命的實踐意味著,環境改變人,人也改變環境,而且這兩者統一在革命的實踐活動之中。這也意味著,人與自然的統一并不是“天然”的統一,而是在實踐基礎上的統一,統一本身就是社會生活,“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3](p56)
馬克思、恩格斯是革命家,是堅定的共產主義者,他們的所有理論創造活動都是為了建構一個新世界,這個“新世界”是把人與自然和人與社會的統一作為基礎的“世界”。在這個新世界中,人類的任何實踐活動都是在人與自然和人與社會統一基礎上進行的。所以,馬克思恩格斯反復強調:“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4](p539)這清晰地表明,馬克思哲學不是傳統的形而上學的思辨,而是改變不合理的社會現狀的實踐哲學。馬克思恩格斯的哲學高揚革命的實踐品格,馬克思恩格斯都是在這一實踐品格的基礎上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馬克思終其一生獻身于人類的自由與解放,他所追求的是通過變革人與社會和人與自然的矛盾和對抗,建構人與社會和人與自然的內在統一,進而實現人類的自由和幸福。毋庸置疑,盡管人們強調馬克思的實踐是“人類能動地改造客觀物質世界的活動”,盡管人們反復強調馬克思的實踐觀的重要性,人們仍然是在舊的實踐觀的視閾中理解馬克思。
何以如此?這是因為,在馬克思實踐觀的視閾中,“革命的實踐”是“人改造客觀物質世界”和“客觀物質世界改造人”的一致,割裂他們的辯證關系,都會退回到前馬克思的實踐觀。這意味著,革命的實踐不僅創造一個新世界,而且創造一個新人類,新世界與新人類相得益彰,彼此相互制約,構成有機整體。隨著新的世界和新的人類誕生,顛倒的世界和顛倒的人類的觀念才會消失。[5]這就啟發我們,只要人們持有舊的實踐觀,盡管高喊解決生態問題,實際上就會落在紙上談兵。目前,國內外理論界一部分學者堅持“馬恩對立論”,比如施密特就認為:“在恩格斯那里,自然和人不是被首要意義的歷史的實踐結合起來的,人作為自然過程的進化產物,不過是自然過程的受動的反射鏡,而不是作為生產力出現的。”[6](p15)很顯然,即使像施密特這樣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大家也會誤解馬克思。他們誤解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根本原因在于,不理解馬克思恩格斯的實踐觀。馬克思恩格斯的所有實踐活動都是革命的實踐,也就是說,馬克思恩格斯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中,都是把實踐基礎上的人與自然統一作為前提和基礎的。
必須指出,馬克思的實踐觀是新唯物主義的實踐觀,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新在把改變世界和改變人類自身的統一作為主旨,因而,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本身就蘊含著社會改造,這是馬克思唯物主義所獨自具有的品格。馬克思說:“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3](p54)這表明,馬克思之前的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只是強調改變環境,唯心主義只注意人的能動的精神,而沒有把它們結合起來。應該說,黑格爾力爭把人與自然的關系結合起來,他看到了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分割人與自然關系的局限。黑格爾說:“哲學的最高目的就在于確認思想與經驗的一致,并到達自覺的理性與存在于事物中的理性的和解,亦即達到理性與現實的和解。”[7](p43)
馬克思認為,黑格爾盡管實現了理性與現實的和解,但黑格爾的“和解”是抽象思辨的。馬克思指出:“在黑格爾體系中有三個因素:斯賓諾莎的實體,費希特的自我意識以及前兩個因素在黑格爾那里的必然的矛盾的統一,即絕對精神。第一個因素是形而上學地改了裝的、脫離人的自然。第二個因素是形而上學地改了裝的、脫離自然的精神。第三個因素是形而上學改了裝的以上兩個因素的統一,即現實的人和現實的人類。”[8](p177)黑格爾把人與自然的關系統一在“絕對精神”之中,至多在精神領域“造反”,而不可能觸及社會現實的矛盾。馬克思顛倒了黑格爾的實踐觀,回歸到了真實的社會現實世界。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寫道:“這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已有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3](p67)這里,現實的個人、現實的個人的活動和活動的物質生活條件不是外在的,而是辯證統一的,構成不可分割的有機的、鮮活的整體。
很顯然,在馬克思哲學的視閾中,馬克思的實踐觀為其生態思想提供了最有力的真實根基。之所以“馬克思是我們同時代的人”,是因為,馬克思的哲學思想已經蘊含著解決我們這個時代問題的哲學自覺。這就深刻地提示我們,無論是浪漫主義的回歸原始自然,還是道德倫理主義的自然價值論,都未能領悟馬克思革命實踐的意蘊,也就無法提出解決當代生態思想的真知灼見,正如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福斯特所說:“僅僅關注生態價值的各種做法,在更加普遍的意義上,就像哲學上的唯物主義和唯靈論,都無益于理解這些復雜的關系。”[9](p21)
質言之,理解馬克思的實踐觀決不是簡單的事情,正如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盧森堡所精辟地指出的,不是馬克思的思想沒有用了,而是我們的需要還沒有達到運用馬克思思想的高度。馬克思恩格斯決沒有這樣的關于人與自然脫離現實關系的形而上學觀,在他們的思想運思和現實觀照中,從來沒有把人與自然的現實關系割裂開來,也從來沒有把人與社會的辯證關系分割開來。馬克思的辯證法是歷史辯證法,歷史辯證法從人與自然關系的總視閾中審視一切。“只有歷史的辯證法才達成了一種全新的情況。這不僅是由于在歷史的辯證法中,界限本身是相對的,或說得更確切些,是在變動之中的;這不僅是由于所有那些存在的形式(它們的抽象的對應物是各種形式的絕對)都變成了過程,和被把握為具體的歷史的現象,以至于絕對不是被抽象地否定,而是被把握為具有具體的歷史形態,被把握為過程本身的環節。”[10](p287)馬恩對立論者論據之一就是馬克思的辯證法是歷史辯證法,強調歷史實踐的優先性;恩格斯的辯證法是自然辯證法,注重自然的自身發展規律,因而,馬克思與恩格斯的思想是對立的。殊不知,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的前提是歷史辯證法,恩格斯是在馬克思的實踐觀的前提之下論述自然辯證法的,所以,在恩格斯的語境中,自然不是抽象的脫離實踐的純粹自然,而仍然是實踐基礎上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有機統一。這表明,馬克思的哲學觀與其生態思想乃是不可分割的內在統一體,而且只有在這種統一體中,馬克思哲學觀的重大變革得以彰顯出來。
正如前面所述,馬克思的革命的實踐奠定了生態思想的前提,馬克思哲學的鮮明的實踐品格,因其固有的現實維度,彰顯出獨特的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式。從方法論的視閾看,馬克思哲學之所以構成其生態思想的前提,主要是因為馬克思哲學的“總問題”:不是為現實作辯護,而是在批判舊世界中建構新世界。一般認為,馬克思哲學是批判的理論,這樣認識馬克思哲學不全面,馬克思哲學不僅是批判理論,而且還是社會建設理論。事實上,馬克思哲學的批判性與建設性是始終蘊含在一起的,始終保持著內在的張力。這是因為,馬克思哲學不是抽象的思辨哲學,而是變革世界的實踐哲學,因此,馬克思一針見血地告誡我們,不消滅哲學,就不能改造現實;不改造現實,就不能消滅哲學,這正表明馬克思哲學的實踐品格使然。
進一步說,馬克思的實踐觀堅持的是整體性視閾、歷史性維度、辯證性意蘊、創新性特質和人文向度的原則,這些原則同樣是構成馬克思生態思想的“硬核”。要言之,馬克思哲學對生態思想的思考,始終奠基在這五大原則之中。正因為如此,馬克思哲學不僅具有當下的現實性,而且還具有超越當下的理想性,這意味著,馬克思哲學具有“未來”遠見的洞察力,馬克思哲學不僅屬于我們這個時代,而且還超越我們這個時代。很顯然,今天,我們與馬克思生活的時代相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馬克思生活的時代,生態問題并沒有凸顯出來,今天,生態問題成為重大社會問題之一。毋庸置疑,解決當代的生態危機,馬克思的哲學思想是我們的寶貴“利器”。問題的核心在于,不是要尋找馬克思關于生態思想的只言片語,或者是個別現成的答案,而是要深入領悟馬克思的哲學觀的內涵,像馬克思那樣思考和解決問題。所以,我們要了解和把握馬克思的生態思想,必須從馬克思的實踐觀出發,全面考察其特征和意蘊。
第一,馬克思實踐觀的整體性視閾。生態思想涉及的是人、自然界以及人的實踐方式的整體性問題,認識這些問題,不能只從一個方面了解,而必須從整體上了解,“我們必須從對象的發展上細心研究對象本身,而決不允許任意劃分;事物本身的理性在這里應當作為一種自身矛盾的東西展開,并且在自身中求得自己的統一”。[11](p8)馬克思的實踐觀不同于其他思想家的實踐觀的根本在于:馬克思的實踐觀始終把整體作為有機的整體,這樣,生態思想就是他本身的思考重點;當代許多思想家也在思考生態問題,但不能真正切入問題的要害,因為他們的出發點是從部分出發,也就是頭痛治頭、腳痛治腳,而不是從身體的整體治理,這必然會導致治標不治本。馬克思的實踐觀正是把整體性作為自己的重要原則,才使其自身蘊含著豐富的生態意蘊。馬克思說:“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來說的生成過程”。“人和自然界的實在性,即人對人來說作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對人來說作為人的存在。”[12](p310-311)在馬克思實踐觀的視閾中,離開了自然界,人類無法存在;同樣,離開了人類,自然界也無法存在,這是因為,自然界是人的實踐活動的自然界,是人化自然,離開了人類的實踐活動,自然界成為抽象的、思辨的自然界。馬克思指出:“在人類歷史中即在人類社會的形成過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現實的自然界;因此,通過工業—盡管以異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學的自然界。”馬克思又指出:“自然科學卻通過工業日益在實踐上進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并為人的解放作準備,盡管它不得不直接地使非人化充分發展。工業是自然界對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學對人的現實的歷史關系。因此,如果把工業看作人的本質力量的公開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質,或者人的自然本性,也就可以理解了。”[4](p192-193)馬克思把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看作一門科學,即歷史科學。這表明,馬克思的實踐觀始終是在整體性的視閾中看待世界,而不是把世界抽象化。馬克思實踐觀的整體性啟發我們,之所以會出現當代的生態問題,是因為缺乏對人、自然界、社會以及人自身的整體性視閾。因此,馬克思的實踐觀的整體性是我們解決人與自然和人與社會矛盾的思想武器。
必須指出,西方馬克思主義敏銳地意識到了馬克思實踐觀的整體性視閾。盧卡奇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中指出:“不是經濟動機在歷史解釋中的首要地位,而是總體的觀點,使馬克思主義同資產階級科學有決定性的區別。總體范疇,整體對各個部分的全面的決定性的統治地位,是馬克思取自黑格爾并獨創性地改造成為一門全新科學的基礎的方法的本質。”[13](p76)柯爾施在《馬克思主義和哲學》中也指出:“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首先是歷史的辯證的唯物主義。換言之,它是這樣的一種唯物主義,它的理論認識了社會和歷史的整體,而它的實踐則顛覆了這個整體。”[14](p38)事實上,馬克思一生最重要的著作《資本論》,馬克思將該著作看作“一個藝術的整體”。所有這些表明,馬克思的實踐觀的整體性原則是馬克思哲學觀的應有之義,舍此,就會走向馬克思實踐觀的反面,也就無法真正理解馬克思的生態思想的內涵,這是我們理解馬克思生態思想的前提問題之一。
第二,馬克思實踐觀的歷史性維度。馬克思在考察人與自然的關系時,不是從抽象的原則出發,而是從現實的歷史原則出發,這使馬克思的實踐觀富有深厚的歷史內涵。費爾巴哈由于缺乏歷史性的原則,致使他的“實踐”是抽象的、思辨的,缺乏改造社會現實的功能。馬克思在批判費爾巴哈時指出:“他沒有看到,他周圍的感性世界決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直接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奠定的基礎上,繼續發展前一代的工業和交往,并隨著需要的改變而改變他們的社會制度。”[4](p528)黑格爾對馬克思的貢獻不僅是辯證法,而且歷史感對馬克思產生了重大啟發。黑格爾在《小邏輯》中指出:“唯物論認為物質的本身是真實的客觀的東西。但物質本身已經是一個抽象的東西,物質之為物質是無法知覺的。所以我們可以說,沒有物質這個東西,因為就存在著的物質來說,它永遠是一種特定的具體的事物。”[15](p115)黑格爾由于他的哲學基礎是絕對精神,他所說的歷史仍然是指精神的歷史,或者說是觀念的歷史,盡管他反對抽象,最終使他的實踐觀走向脫離現實歷史的抽象思辨。“他(指黑格爾—引者注)只是為歷史的運動找到抽象的、邏輯的、思辨的表達,這種歷史還不是作為一個當作前提的主體的人的現實歷史。”[12](p316)現實歷史就是人的實踐活動,“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8](p119)歷史本身就是人的實踐活動創造的,“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來說的生成過程。”[12](p310)恩格斯把馬克思的實踐觀稱之為“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16](p241)馬克思認為,就具體的實踐活動而言,每個時代是不一樣的,但它們具有歷史繼承性。所有這一切,都充分意味著,馬克思的實踐觀本身就是歷史的,歷史是人類改造社會現實的活動,從而使人類實現自己的幸福自由。
應該說,在人類歷史的發展進程中,生態問題只是在近代開始凸顯,也就是資本主義制度形成之后,生態危機成為資本主義的“毒瘤”,這意味著,生態問題是社會歷史發展中的問題,是資本主義社會這種特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克服生態危機,需要有社會制度的重大變革,需要徹底揚棄不合理的實踐方式。
第三,馬克思實踐觀的辯證性意蘊。馬克思指出:“辯證法在對現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時包含對現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對現存事物的必然滅亡的理解;辯證法對每一種既成的形式都是從不斷的運動中,因而也是從它的暫時性方面去理解;辯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6](p112)批判的和革命的構成馬克思實踐觀的獨特品質,也是馬克思哲學的鮮明特征。只有在實踐的基礎上,人與自然界的統一才能實現真正的統一。馬克思的實踐觀的辯證性表明,通過對現實中不合理的制度和思想觀念的批判,實現人類的自由和解放。事實上,馬克思的實踐是革命的實踐,革命的實踐是批判的和革命的。
堅持馬克思實踐觀的辯證性,就必須發揚馬克思的革命的批判精神。馬克思的實踐批判同法蘭克福學派的社會批判思想具有原則性的界限。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是不觸及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的批判,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是在對資本主義社會的局部批判,仍然保留資本主義社會的根基和大廈。所以,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缺乏馬克思的革命的批判精神,是不可能成為當代生態思想的基礎和前提的。這是因為,從根本的意義上說,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思想是為非生態思想辯護的,是非生態思想的理論基礎。馬克思的批判是變革社會現實的革命實踐,這本身就蘊含著生態思想的奠基,正如馬克思所敏銳地指出的:“意識的一切形式和產物不是可以通過精神的批判來消滅的,不是可以通過把它們消融在‘自我意識’中或化為‘幽靈’、‘怪影’、‘怪想’等等來消滅的,而只有通過實際地推翻這一切唯心主義謬論所由產生的現實的社會關系,才能把它們消滅;歷史的動力以及宗教、哲學和任何其他理論的動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3](p92)
第四,馬克思實踐觀的創新性特質。馬克思的實踐觀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的。馬克思追求的是人類的自由和解放,這就意味著,馬克思的實踐觀是站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立場上,為人類的自由幸福開辟道路的哲學。這深刻地表明,馬克思的實踐觀不斷地與時代對話、與人類文明的一切優秀成果對話、與未來對話,從而深化對人類命運重大問題的解答。可以說,馬克思實踐觀本身是創新的,不斷地同各種教條主義和保守主義作堅決的斗爭,不斷地蘊含著新的問題意識和超前的目光,從而捍衛馬克思實踐觀的創新精神。這意味著,馬克思的實踐觀必須沖破兩個教條:地球上的資源是無限的與人的改造世界的能力是無窮的,在此基礎上,創新理解人與自然界的關系,從而為生態思想的形成奠定前提基礎。
第五,馬克思實踐觀的人文向度。正如前面所述,馬克思的實踐觀不僅是實踐批判,而且是實踐建構,實踐批判與實踐建構是彼此統一在一起,這是人所獨自具有的能力。無論是實踐批判還是實踐建構,人都是“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3](p47)這是因為:“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來建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內在尺度運用于對象。”[3](p47)這里,人按照美的規律也就是人按照人文精神的規律來實踐,動物只能按照種的尺度,而不能按照人文精神的尺度構造,因而,動物是沒有實踐的,只有本能,人才能有自覺的實踐活動。事實上,人文與自然本身就是統一的,割裂它們的內在關系,人與自然都會變成抽象的產物,變成沒有生機和活力的“僵尸”。實際說來,從人產生起,自然就不是純粹的自然了,而是人化自然,是人的實踐活動改造的自然,人形成之后的自然是人文自然,自然的命運決定人的命運,同樣,人的命運也決定自然的命運。[17]我們可以從近代資本主義社會形成之后,以及近代之后自然科學突飛猛進的發展對人與自然的影響,很清楚地理解人的命運與自然的命運的密切關系。
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三卷中寫道:“這個領域內的自由只能是:社會化的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他們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一種盲目的力量來統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變換。”[18](p928-929)這里,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馬克思的實踐觀所蘊含的人文向度。
概言之,馬克思實踐觀的五大原則,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前提,這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哲學方法論。對待這五大原則,我們不能教條和抽象地理解,而要把它們看作馬克思實踐觀的應有之義,也就是說,這五大原則本身也是實踐的。這就提示我們,在理解馬克思生態思想的哲學前提時,切不可離開馬克思哲學觀的總體視閾。馬克思把一切都付諸生活的實踐;那些脫離開馬克思實踐觀,從馬克思的結論或者馬克思的個別語句中尋找馬克思生態思想的“依據”,是不可能真正切入馬克思的生態思想的。這同時也啟示我們,唯有站在馬克思實踐觀的前提之下,把馬克思哲學視為改造社會現實的思想武器,即,馬克思哲學是社會現實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不是把馬克思哲學與社會現實分離開來,馬克思哲學作為其生態思想的前提才是可能的。
馬克思的生態思想的哲學前提之所以是牢固的,是因為馬克思始終是在革命的實踐中奠基他的思想,革命的實踐將摧毀實踐的異化,在更高的層次上形成為人類自由和解放構成基礎的實踐形態,這就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現實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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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曉予
B02
A
1003-8477(2017)07-0021-06
孫民(1969—),男,山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哲學博士。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海南爭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范例的文化內涵研究”(14xks003)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