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宏儒

中國是詩的國度,唐詩是中國詩歌發展的一座高峰。那么,作為中華民族文明發祥地之一的山西,向來人文薈萃,才俊輩出,在詩歌興盛繁茂的唐朝,山西的詩人表現如何,成績怎樣,有哪些突出的貢獻呢?筆者不揣冒昧,想依據自己的學習所得和體會,談點個人的看法,就教于各位方家和詩歌愛好者。
眾所周知,流傳甚廣的唐詩總集《全唐詩》收錄詩作有48900余首,其中山西籍作者的作品達5000多首,占全書的10%還多;收錄作者2200多人,其中山西籍作者有100多人,占作者總數的5.5%左右。深受廣大民眾歡迎,曾作為家塾課本沿用、久傳不衰、幾近家喻戶曉的《唐詩三百首》,收錄有77位詩人的310首詩作,而被選入書的山西籍詩人就有11位,占到全書作者人數的七分之一;入選詩作63首,占到全書入選詩作的近五分之一。上述幾個數據告訴人們:當時,山西籍的詩人陣營力量雄厚,詩歌的創作水平不可小視;雖然我們山西是內陸省份,且并非大省,但文脈悠長,底蘊深厚,在以唐詩為代表的唐代文學的繁榮和發展進程中,我們山西的詩作者貢獻至偉,力占一席。
具體來說,初唐(武德初618至開元初713)時期,王績、王勃和宋之問,對唐詩的初創和繁榮局面的形成起到了開山的作用,被載入了史冊。其中,王績(585—644),唐代絳州龍門人(今屬山西河津市)。《全唐詩》載其詩一卷,計57首。《秋夜喜遇王處士》這首田園詩,于平淡中蘊含著雋永的詩情,不失為詩人的代表作。他和“初唐四杰”均系大唐詩歌健康風氣的開創者。《四庫全書》載文,稱其詩品“意境高古,氣格遒健。”王勃(650-676),與王績同鄉,都是今山西河津市人,為“初唐四杰”(含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之首。宋嚴羽《滄浪詩話·詩體》稱:他們四人都生活在唐代初期,對齊梁以來綺靡浮艷的形式主義文風深感不滿,希圖加以扭轉。因此,在蒙受齊梁余風影響的同時,他們力求突破宮廷和應制的藩籬,努力開拓詩歌的表現題材,如士子的宦游、將士的戍邊、上層社會的奢侈、妓女棄婦的痛苦等,都在他們的詩作中得到反映,流露出積極進取的精神和抑郁不平的憤慨。在藝術上,則已顯示出聲律和風骨兼備的唐詩氣質,使五七言律詩日漸趨于成熟。特別是王勃,《全唐詩》收其詩2卷89首;后人還輯有《王子安集》(因其字子安)傳世,散文《滕王閣序》尤享盛名。宋之問(656—712),今山西汾陽市人。詩才顯赫,入仕后曾先后取悅于女皇武則天和中宗李顯,多次扈從皇帝游宴。其詩作多粉飾太平、歌功頌德,靡麗浮華,與沈佺期齊名,稱“沈宋”。但在形式上,他詞對精密,講究聲律,對唐代律詩特別是五律的形成有巨大影響。后來,因攀龍附鳳曾先后三次被貶。其間,曾寫出一些寄情山水、感悟人生、諷誦前賢的好詩,流傳后世。然而,由于人品有失,最終還是被當政者唐玄宗“賜死”于桂州(今廣西桂林市)了。作為初唐的一位重要詩人,《全唐詩》收錄其詩3卷,計196首。被選入《唐詩三百首》中的五律《題大庾嶺北驛》一詩,即是其后期被貶嶺南途中之作,值得一讀。
盛唐(開元初713至大歷初766)時期,唐詩發展呈躍進趨勢,并跨入中國古典詩歌的全盛時代。活躍在詩壇上的山西詩人有王維、王昌齡、王之渙等,均業績不凡。其中,王維(699-—761),山西祁縣人,后遷址河東(今永濟)。他的詩被蘇軾稱之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而且精通音樂,又癡迷禪機,不同凡響,在藝術上可與李白、杜甫比肩,是盛唐時代最具有普遍意義的代表人物。但他后來喪失了政治熱情,寄情山水,熱衷于隱棲生活,號稱“詩佛”,他的詩義、詩境自然也就不能與李杜同日而語了。然而,其畢竟是盛唐詩壇上的一員大將,無論邊塞詩、山水詩、律詩還是絕句兼工,影響不可小視。《全唐詩》收其詩四卷,計360首;《唐詩三百首》收其詩29首(僅次于杜甫),廣為流傳。王昌齡(698-—757),祖籍太原人。因官運不順,兩次被貶,其詩多以邊塞生活為題材獨步盛唐,且常常是站在人民和士卒的立場上言志抒情,對邊塞將士寄以極大的同情。因此,被譽為“七絕圣手”“詩家天子”,與高適、岑參鼎足而三。《全唐詩》收其詩四卷,計184首;《唐詩三百首》收其詩8首。王之渙(688-—742),原籍山西太原,后遷今新絳縣。生性豪放,一生曾寄情山水15年。其詩多被樂工制曲歌唱,民間流傳的“旗亭畫壁”佳話反映的就是王之渙與高適、王昌齡三位詩友相約,到旗亭飲酒聽歌妓唱詩作賭的故事。可惜,傳世之作僅6首,以《涼州詞》和《登鸛雀樓》最著名。而且一首《涼州詞》還引發了“黃河派”和“黃沙派”的爭論,歷代未盡。正因為該詩情調悲而不失其壯,悲涼而慷慨,所以能成為“唐音”的典型代表,流傳千古。
中唐(大歷初766至太和末835)時期,由于安史之亂的影響,數十年間,唐朝的政治、經濟、文化均遲遲難以復蘇到盛唐的水平。直到元和、長慶前后,出現了聲勢浩大的新樂府運動,詩壇才又大大活躍起來。而倡導新樂府運動的擔綱者,正是現實主義詩人白居易(772-—846),山西太原人。他一生創作詩歌3800多首,僅《全唐詩》就收錄其詩39卷,計2860首,若加上收入其他各綜合卷者,總數可達3000余首,在唐代詩人中首屈一指,被譽為“詩王”。他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他的詩題材廣泛,形式多樣,語言通俗易懂。《長恨歌》《琵琶行》以及《秦中吟》《新樂府》為代表作。其詩與元稹齊名,世稱“元白”。在當時,他的詩就廣為流傳,不僅禁省、寺觀、郵候、墻壁之上無不書,王公、妾婦、牛童、馬夫之口無不道,而且遠播西域、日本、新羅(今朝鮮)、安南(今越南)等地。活躍在新樂府運動中的詩人還有王建、張籍、劉禹錫,以及與韓愈齊名、被列入“唐宋八大家”的柳宗元(773-—819),山西永濟人。不但以《永州八記》確立山水游記成為獨立的文學體裁,在中國文學史上獨領一席,后人奉為楷模;而且詩寫得幽峭峻郁,自成一格。最為人稱道者,是他在職被貶后寫的那些情深意遠、疏淡竣潔的山水閑適之作。《全唐詩》收其詩四卷,計161首;《唐詩三百首》收其詩5首;并有《柳河東集》傳世。歷任唐憲宗、穆宗、敬宗、文宗四朝,為相20余年的裴度(765-—839),山西聞喜人。在日理萬機之余,也時有佳作口占,《全唐文》收其詩文二卷傳世。此外,“大歷十才子”之一的盧綸(748-—799)和王翰的邊塞詩在當時也享有盛名,并有佳作傳世。曾任過戶部員外郎、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的呂溫(772--811),字和叔,山西永濟人。英才峻拔,文采贍逸,著有《呂和叔文集》,《全唐詩》收錄其詩百余首。
晚唐(太和末835至唐朝末907乃至五代末960)時期,溫庭筠、司空圖、聶夷中均享譽詩壇,各領風騷。其中,溫庭筠(801-—866),山西祁縣人。他仕途坎坷,終生不得志;但在文學上卻做出創造性貢獻。其不但能詩,而且工詞,是唐代第一個寫詞最多、影響最大的詞作家,世稱“花間派”鼻祖,也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個有詞集的詞人。其詞與韋莊齊名、詩與李商隱齊名。《全唐詩》收其詩9卷,計436首;《唐詩三百首》收其詩4首;其詞大多收入《花間集》傳世。司空圖(837-—908),山西永濟人。他的《二十四詩品》中用十二句四言的韻語對詩歌的風格分別進行評述,或就藝術而言,或就意境而論,也有的是探究表現手法或作者修養的。可以說,它是唐代詩歌創作風格多樣、眾采紛呈、盛況空前的總結,也是作者大膽創新,獨步當時詩學和美學殿堂的詩論力作,對后世文論、詩論均產生了巨大影響。《全唐詩》收其詩3卷,計394首。聶夷中(837--884),山西永濟人。少貧寒,考中進士后仕途不得意。工于詩,尤善五言,內容主要描繪農民疾苦和貴族淫奢。《傷田家》和《田家》堪與李紳著名的《憫農二首》作比。清沈德潛《唐詩別裁集》甚至將其詩與柳宗元的《捕蛇者說》并論,以為“言簡意足,可匹柳文”。《全唐詩》收其詩一卷,計36首。此外,后唐王朝建立者莊宗李存勖(885-—926),今山西應縣人。因諳熟音律,能度曲,好俳優,故取名“李天下”。其《一葉落》《陽臺夢》《憶仙安》等詞,至今流傳。李從榮(?--933),五代時太原人。雖掌軍務,卻好歌詩。有詩千首,號曰《紫府集》。
由上可知,名家輩出、群星燦爛的山西詩人方陣,在唐代詩壇上大顯身手、大放異彩,為唐詩的發展和唐代文學事業的繁榮做出了巨大貢獻;同時,也大大帶動和促進了山西文學事業的突飛猛進,跨入了又一個鼎盛時期,載入光輝史冊,并成為我們彌足珍貴的文化財富。如果像《水滸傳》中的梁山好漢一樣,給這些詩家也排個座次的話,我個人認為:在人才濟濟的大唐詩群中,白居易可與李杜鼎足列為第三位;王維可在前十位中占一席;柳宗元可在前二十位中占一席;王昌齡、宋之問可在前三十位中各占一席;王之渙、王勃、溫庭筠可在前四十位中各占一席;司空圖、聶夷中、王績、盧綸、裴度、王翰也可在前五十位中各爭占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