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青天”與“蒼天”的語義差別

桂永霞

（廣東女子職業技術學院 外語系，廣東 廣州 511450）

問“青天”與“蒼天”的語義差別

桂永霞

（廣東女子職業技術學院 外語系，廣東 廣州 511450）

青天、蒼天都是指藍天。但藍天是最明晰的，不能指權利，青天和蒼天都模糊，都能指權利。青天的青，與“晴”、“清”同音，有著晴朗的天空的意義，“青天大白日”泛指指白天。青天與清關聯，常用來指“清官”，或法制系統清正廉潔的法官。蒼天，則指藍里透白或藍白混合的顏色，渾然一體如暮色，廣闊無垠，有“蒼天”，“蒼海”，“蒼茫大地”等詞，也就是能指宇宙。“蒼”比“青”更具有朦朧模糊無垠的意義，用蒼天來指權力，則比“青天”要大，有時指帝王之力，更多時指主宰萬物的自然之力，如“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青天；蒼天；藍天；模糊性；權利；語義差別

一、青色的概念

中國古代的各色類詞匯并不與現代漢語中的各色類一致。其中又以青色類詞最為突出。現代漢語詞典中“青”有六個義項：（1）藍色或綠色；（2）黑色；（3）青草或沒有成熟的莊稼；（4）比喻年輕；（5）指青年；（6）姓。[1]由此可知現代漢語中，“青”表示顏色的義項為藍、綠、黑三色。但是，上古時代，青顏色與黑顏色是對舉并存，是不同顏色的。

中國五行說，五行：木、火、土、金、水。五行配五色：青、赤、黃、白、黑，青為木色。五色配五方：東南中西北，青色居于東方。五方配五帝：青帝：伏羲；赤帝：神農氏；黃帝：軒轅；白帝：少昊；黑帝：顓頊。青帝居首。五色又配五常：仁、禮、信、義、智。五色還配五音樂：角、徽、宮、商、羽。在傳統中醫理論中五色還代表五臟：肝、心、脾、肺、腎。在個人感情方面代表五情：喜、樂、欲、怒、哀。這樣，中國的顏色理論包羅萬象。在五行學說里對于顏色，五色（青、赤、黃、白、黑）均為正色、即中心色，其它為間色、邊緣色、低賤色；“青色”在“五色”中居五色之首，青色與黑色是對舉并存的兩正色。[2][3]

我們今天所說的青色是指黑色或深藍。而古代的青色是指草木初生之色，相當于我們現在所說的綠色，綠字則不常用。古代代表青色的顏色詞也比較多，有的常用如蒼、碧、翠、蔥、綠、藍等，有的現在不常用了。這些詞來源礦物如青、碧、鉛、録。來源于染色織物如綠、縹、紫、（繱）、紺、絹等。來源于植物如有蒼、蔥、藍。來源于動物身上的毛色如翠、驄、騅、騏等，來源于服飾如有緺、綸、絞等。[4]

在中古唐朝官服制上，六品是深綠，七品是淺綠，八品是深青，九品是淺青，老百姓皂黑布衣，這種情況之下，青自然不會與綠和黑相混，而是寶藍色。[5]

而烏黑玄黝也是青。[5]也就是青可以表示綠、藍、黑三色。或青兼有藍與其相鄰兩色構成的“綠”、“藍”，“黑”三色區間的混合或模糊的色彩的指稱。這里主要辨析辨析“青”、’“綠”、“藍”，“黑”。

（一）青

“青”，從造字上講，是會意字。從生,從丹。“生”是草木初生時的顏色即綠色；丹，現在是指赤色的礦石。[3]但在古代“丹”字泛指各種礦砂。“丹”字小篆寫作“井”字形象礦井，中間一點，說明井中有礦。古書中還有“丹青”、“丹黃”之說，可見最早的“丹”字并不專指紅色。[6]也就是說礦砂中有一種顏色是綠色或與綠近色。青，是由草木初生之色和礦石來表示的顏色。古漢語綠色不是正色，常用正色詞“青”代指綠。

（二）“綠”

“綠”字，本來指青黃色的帛。是從染織業發展而來的詞。后泛指綠色，替代了青色。古代綠色不是正色，而是間色。[6]間色，一是指兩正色之間區域的顏色，綠色是青（藍）與黃兩正色之間的顏色；二是指不那么正統不那么高雅的詞，文學作品和有身份的人就青字代替綠。《現代漢語詞典》對“綠”的定義是:草和樹葉茂盛時的顏色。[1]（P850）也就是人類用對自然域草和樹的認知來建構或解釋綠色。現在的綠色食物，綠色文化由此得來。[7}

（三）“藍”

“藍”，即蓼藍或稱藍草，[8]是可以做染料的植物，從中可以提煉染料靛青。這種染料染出來的顏色就是青，比藍草本身的顏色更深，因此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說法。古漢語一般用青指代藍色之意，所以，在古典詩詞中，在表示藍色時一般不用“藍”字，而用“青”、“碧”等表示。倘若用“藍”字，一般是表示地名，而不是用作形容詞。如“藍田日暖玉生煙”（李商隱《錦瑟》）、“雪擁藍關馬不前”（韓愈《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這里“藍田”、“藍關”都是指當時的陜西藍田。[8]后來，藍才逐漸發展成為顏色詞（唐朝已用藍色做顏色詞），[5][9]慢慢從青顏色中獨立出來。

在中國繪畫史上，唐代出現了青綠山水畫，而畫面中的顏色大都是“藍色”而不是“綠”色。宋代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中，山也是藍色，表現得十分鮮明。事實上，在綠意盎然的季節，我們欣賞自然山水時，遠處的山往往是呈現霧蒙蒙的深藍色，而不是綠色，近景則為綠色。文學與藝術的審美感受是相通的。由此看來，在詩詞中“青山”一詞，大抵應該是深藍色的山。[10]

而“青”由于比藍色更深，則一方面發展成為藍色與黑色之間的意義，如深藍，并且進而青有了黑色之意，如青衣。

另一方面，在染色技巧或繪畫上，綠色是由三原色“紅、黃、藍”中的黃藍相配而來。由此看來，綠與藍是有淵源的。在調色時，綠的濃度高低，是由藍色加入的多少決定的。[10]黃與青混合得出綠色。赤與青（即藍）混合得出紫色。黃，赤，青是正色，綠、紫是間色。[5]由于顏色的混合或者色與色之間本來就存在模糊性、沒有明晰的臨界點，青主要指藍色，同時包含綠色，且與紫色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綠水青山”中的綠、青是同義詞；“鼻青臉紫”、“青一塊紫一塊”中的青與紫也是顏色相同或相近的意義，這里的紫色接近黑色。故而，青兼有藍與其相鄰兩色構成的“綠”、“藍”，“黑”三色區間的混合或模糊的色彩的指稱。

（四）黑

上古時代，青與黑對舉并存為兩正色。“青”表“黑色”義是中古以后才產生的用法，青實際上是指深藍或深綠色，它們接近黑色卻又與之不同，并非是純黑色。如對于某些詞有如下釋義：“黴（霉），久雨青黑”；“黲，淺青黑也”；“黤，青黑也”；“黝，微青黑色”。[4]這些句中，“青”主要是作為修飾詞來形容“黑”的程度，表示其黑色的純度低，色相偏暗，色不正。青色的黑色意義是從這些詞所包含的黑義純度較低，色澤發暗、發灰而引申來的。[4]如，“青眼”，“白眼”，“青光眼”，“白內障”中，“白眼”指眼白，“青眼”就漢民族而言，當指眼黑（漢族人眼珠即使非純黑，也當屬黑一類）。[8]由“青眼”又引出一系列的詞，青睞、青盼、青目、垂青……這里面的“青”都表示“黑”。[9]

現代漢語“青”基本上仍有藍、綠、黑三義。例如：表示藍色的詞有：藏青、蟹青、青灰色（均是布料顏色）；表示綠色：青草、青苔、竹葉青（蛇名，蛇呈綠色）；表示黑色：青布、青布褂、青布鞋（福建、山東、河北、江西、東北等地說“青色”就是指“黑色”）。[8]還有“青絲”、“青蛾”和上述“青眼”等詞，都表黑色，甚至現代四川方言仍以青代黑。[11]青驪也就是青黑色的馬。近現代戲曲旦角里的青衣就是著黑衣。[9]

現代漢語普通話中，“青”已經不是一個單獨表示顏色的詞了，常見的是在合成詞中與別的顏色詞素配用或在實物名詞中充當顏色詞素，如上面所列詞匯，再如“青翠”、“青綠”、“青蓮”、“青紫”、“青苗”、“青蛙”、“青菜”、“青天”、“青衣”、“青魚”等等（現代漢語中不作顏色詞素解的“青年”、“青春”等不計在內）；另外，就是在幾種顏色詞對舉并列結構中使用，如“綠水青山”、“青山綠野”等，其中的“青”與“綠”實是異詞同義，只是修辭上對仗、平仄或避免重復的需要而已。[8]

二、蒼的概念

蒼，藍也是；綠也是；黑也是；灰白也是；可能要發展到白也是。“蒼”指“青、藍、綠、灰白”。[9]

（一）蒼的綠色意義

《說文解字》：“蒼，草色也。從草，倉聲。”其原來就是表示綠色。《漢語大字典》：蒼，草色，引申為青黑色。[10]“蒼翠”、“蒼松”的“蒼”為綠色。“蒼山”、“青山”的蒼與青也都是綠色。

“青、藍、蒼、碧”可以混用。這幾個詞意思接近，常常混用。例如，蒼天也叫青天、藍天和碧天；蒼蠅也叫青蠅；青苔也叫蒼苔；蒼松翠柏也叫青松翠柏；青草也叫碧草；碧山也叫青山，等等。[9]

蒼黃，見《墨子·所染》:“見染絲者而嘆曰: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后來用“蒼黃”比喻事物的變化。蒼和黃分別指青色和黃色，后來蒼黃兩者連用，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放在一起，可以指混合色“灰暗的黃色”或“灰黃色”。可指面色蒼黃。蒼為灰色，淺黑色。

（二）蒼的黑色意義

蒼頭，[5]見《史記項羽本紀》“異軍蒼頭特起”指士卒用皂黑色巾裹頭,戰國時期指士卒為蒼頭，漢朝以后指奴隸為蒼頭。蒼為黑色，皂黑色。[5]青青和蒼蒼重疊連用表示比青還青，比蒼更蒼，濃的意思。“蒼”的范圍大約是：青與黑之間。[8]

（三）蒼的灰白色意義

蒼有白色的意義。頭發蒼白本指黑白發相間構成灰色。面色蒼白即黑里泛白或者白色面容底呈黑色。蒼眉、白發蒼蒼等都是灰白色。“蒼海”的指大海，大海色藍，同時有水的白色，大海廣闊。“蒼”進而與“茫”構成“蒼茫”，如“蒼茫大地”，“天蒼蒼、野茫茫”等，“茫”不是白色，是無邊無垠的意思。天、地、海洋無邊無垠，除了蒼的本意綠色或藍色之外，自然摻雜或更多的有宇宙光亮即白色，藍與白混合之色。“只有大海蒼茫如暮”[13]的“暮”，很恰當地表示了“蒼茫”的顏色意義。

三、青與蒼的區別

狹義上的“青”只表示一個點（相對而言），即今之藍色（其實任何一種顏色包括藍色本身都不是一個點，在色譜上也是一個藍色區間段）。“青”與綠，是概念上的種屬關系。我們說“青”在上古主要指藍，兼表綠色。藍色朝綠的方向發展就是黃色，黃與青（藍）的混合即為綠色（綠色為間色）。青（藍）與黃兩正色是色彩分明的，其間有綠色為間色。但青（藍）與黑兩正色之間則沒有出現標準的間色詞，且由于藍色詞的出現，鑒于青比藍草色深，青就成了藍與黑之間的色彩區域了，由深藍到黑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由于沒有其它間色詞，青與黑色之間沒有臨界點，青無限地接近黑色，也就具有了黑色意義。《淮南子》所謂“染者先青而后黑”就是這個意思。[8]

在青與黑色之間，“蒼”、“玄”、“黛”等詞處于中間地帶。這些詞可以表示顏色，但沒有成為單獨使用的顏色詞。玄更多靠近黑色，有“天玄地黃”的玄即黑色。但《辭海》說它“也指高空的深青色。[8]“蒼”，古代和“青”互用的例證很多。還常有用“蒼天”代“青天”的。“蒼”也常作淺黑色解，如古之稱奴為“蒼頭”，就是黑色義。“蒼”的范圍大約是：青與黑之間。[8]

青天，蒼天，玄天，都常用作“天空”之代稱，并不著重于色彩明暗的差別。[10]它們之間的色彩差別，實在是模糊的。

四、青天與蒼天的區別

青天、蒼天都是指藍天。但藍天的語義明晰，實指晴朗的藍色的天空，不能指權力。青天和蒼天都是模糊詞，不著重于色彩明暗的差別，能指權力。青天的青，又與“晴”、“清”同音，有著晴朗的天空的意義。藍天白云清晰明朗。青天與清關聯，常用來指“清官”，或法制系統清正廉潔的法官。“青天大老爺”即指能為民做主的能主持是非的清官或法官。

蒼天，則指藍里透白或藍白混合的顏色，渾然一體，廣闊無垠。“蒼茫大地”的“蒼茫”、“只有大海蒼茫如暮”[12]的“蒼茫”都指“暮”色，藍里透白的模糊的無邊無際的灰白色。用蒼天來指權力，則比“青天”要大。“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蒼天指帝王政權，而不是指某一清官或法官。“蒼天有淚哭蒼生”、[13]“蒼天有眼”中，“蒼生”本指有生命的（綠色）物體（包括人），借喻指人，蒼天則指賜予生命的大自然，指僭越帝王政權的主宰萬物的自然之力，并且這種“力”是有善惡之分的。《青天含淚蒼天悲》[14]這里青天與蒼天為遞進，蒼天比青天大、廣，但這里青天蒼天都不指權力，而指存在與天地之間的人，普天之下的人都為一個叫張效友的農民作家感而淚下。英語小說“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翻譯成“他們眼望上蒼”。[15]上蒼指蒼天，但比蒼天更遠，更模糊。英語里God（上帝）與蒼天是否有著一一對應或嚴格對應的語義關系，我們在此不議。但蒼天多少具有主宰生靈的力量。欣賞很多文學作品《不問蒼天問鬼神》，《黃土在下，蒼天在上》，《蒼天厚土》。總之，越模糊，權利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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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余戈.中國古代色彩“尚青”考[J].藝術百家，2011，（7）：261-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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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張清常.漢語的顏色詞（大綱）[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1，（3）：63-79.

[6]陳啟英.漢語色彩詞與漢民族物質文化[J].云南民族學院學報,1995，（1）：8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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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杰.解析顏色詞“青”的色彩流變[J].時代文學（下半月），2009，（11）：139-140.

[9]宋秀娟，薄守生.與“青”相關聯的顏色詞相互指代現象[J].研究邢臺學院學報，2013，（2）：86-88.

[10]陳長偉，李曉麗.析“藍”、“青”、“碧”、“蒼”、“綠”顏色的聯系、差別及其藝術效果[J].湖北第二師范學院學報，2011，（6）：20-22.

[11]王琪.“青云”系列中的“青”是顏色詞嗎[J].渭南師范學院學報，2006，（4）：40-41.

[12]閆文盛.只有大海蒼茫如暮[J].山西文學，2011，（3）：4-9.

[13]陳旭.蒼天有淚哭蒼生[J].人民公安，1998，（12）:14-19.

[14]陽坡.青天含淚蒼天悲[J].黨風與廉政，2003，（7）：22-26.

[15]高楷娟，付小蘭，聶瀟瀟.從生態女性主義角度看《它們仰望上蒼》中珍妮的婚姻觀[J].西安外國語大學學報，2015，（1）：105-108.

桂永霞（1966-），女，湖北京山人，副教授，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應用語言學，功能語法，隱喻和模因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