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蓉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 美術與設計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
基于侗錦織造經驗的創意產品創新設計研究
楊建蓉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 美術與設計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
經濟、文化的全球化給傳統手工織造技藝傳承與發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復雜形勢與挑戰,作為“女織”文化活化石的侗錦同樣面臨著嚴峻考驗。在國家大力發展文化創意產業大背景下,將侗錦織造經驗作用于創意產品設計以及產品實現全過程,通過侗錦織造采用設計師與手藝人協作共同創新,探索侗錦文化創意產品設計與研發一定會找到新的通路。
侗錦;織造經驗;文化創意產品
侗族織錦發展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主要集中在湖南、廣西和貴州三省,其中以湖南通道侗錦保留與傳承最為完整。由于此地水陸交通不便,與外界的接觸和交流較少,使當地經濟文化生產相對落后,從而使得通道侗錦技藝很少受到外界的影響完好齊全的保存至今。其精湛的編織工藝、獨特的民族圖案及文化內涵使之成為我國民間織錦技藝中的一枝獨秀,因而引起民族、民俗、民藝以及藝術設計等相關學者和海外人士的濃厚興趣和青睞。
侗錦織造主要有素錦和彩錦兩種,由于侗族沒有族群特有的書寫文字,織錦上的圖形語言便成為記錄本民族的歷史文化情感與展現當地人們對自然和生活無限追求與想象的重要載體。侗錦圖案構思精美,獨具民族特色。其表現內容則多以反映自然界的事物、對美好生活的愿景、侗鄉風情以及當地流傳的歷史神話傳說。把人與自然的和諧靈動情景以多變的編織技法,獨特概念的直線型幾何化圖形圖案,再加上高度概括、抽象和夸張的藝術形式表現出來,透出濃郁的侗族傳統和生活氣息,表達侗族人民的歷史、信仰、生活及情感特點,展現出高尚、優美、樸素與細膩的藝術風格,與此同時也是傳承侗族人家對待女兒出嫁的不舍情感的重要表達物件,透過織錦能看到過去勤勞的侗族女性的生活情感與歲月痕跡,突顯出侗錦的獨特美學與對大自然的敬畏。
(一)織造構成形式密滿
長期以來侗族人民喜聚居的生活方式,通常在一個侗寨就有小的由幾十戶組成,而大的村寨則有成百上千戶擠居在一起,在住戶與住戶之間緊密相連,兩戶之間屋檐相隔只見一線天日,整個村寨內戶戶相連的通道狹窄。聚居生活產生的建筑空間美學觀念對侗錦織造的女性審美觀念養成影響很大,在侗錦整體構成形式中,織女們生活起居的聚落環境影響下的審美習慣以及侗族婦女們溫柔內斂的性格在侗錦作品創作生產過程中自然呈現密滿、規整、規律的整體構成形式法則。
(二)描繪題材豐富,織工細膩
侗錦長期以來的織造過程中,不論是素錦還是彩錦其描繪題材多以選取當地的自然元素、風土人情、歷史傳說和美好愿景等為主要表達對象,充分體現了侗族人民的審美取向和生活美學??椗畟儗⑦@些主題通過簡化處理成可編織的紋樣,圖案構思精美,獨具民族特色。紋飾運用歸納起來主要有動物紋、植物紋幾何紋以及景物紋等。在眾多的紋樣主題表現中,內涵精神傳遞都離不開以下三種情感訴求:一是傳達生命起源和祖先崇拜的觀念;二是傳達情感,歌頌情愛,強調生命繁衍心理;三是表達納福求吉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景。侗錦通過織女們精湛的織造技藝、細膩的編織工藝精工而成,影響深遠,尤其是傳統黑白雙色編織而成的樸素典雅又技藝精湛的素錦最為突出。
(三)選材用色獨具風格
在侗錦制作過程當中所選用的材料和色彩呈現別具一格。在選材上,由于侗族聚居地氣候相當舒適,雨量充沛、春少霜凍、夏無酷暑、秋無苦雨、冬無嚴寒,民眾則選取適合當地氣候種植的棉、藍靛以及其他富含纖維可用來紡紗織布的植物資源[1]。侗族先民很早以前就掌握了利用棉、麻、芭蕉等植物纖維來紡紗織布,直到如今侗錦織造選材依然保留了采用天然的植物纖維進行加工以及植物染色后再進行藝術創造。在色彩呈現方面,長期以來侗錦設色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當地民眾生活狀態和群體審美特征。侗族人民一直以聚居甚至擠居的方式生活,侗寨深灰色的瓦片以及建筑木質板材搭建的墻面常用桐油飾面以防腐防蟲處理,而桐油遇雨水導致木板顏色變深變黑,再加上建筑密集,院內屋里光線幽暗的生活環境色彩,在以黑色紗或藍色紗與白色紗織作的素錦中靜靜綻放。素錦用色單純,大多是用單色或兩色,色調處理常有以淺地深花或暗地亮花兩種,整體色彩十分素凈,幽深溫和,有的甚至偏低調深沉,體現了侗族人勤勞樸素,質樸的人生哲學和清清白白的處世觀[2]。
傳統侗錦織造通常都是在斜織機上編織完成,工具使用在清初陸次云的《峒溪纖志·余志》中有記載:布刀者,峒人織具也。峒人不用高機,無箸無枝,以布刀兼之[3]。根據1958年設立的拉丁字母形式的侗文方案,侗族斜織機的侗文拼寫為“sungc quip”,發音為“聳求”。這是一種既可以制織素織物,又可以制織顯花織物的織機[4]。也就是說侗錦中的素錦和彩錦都是出自侗族斜織機,其獨特編織工藝和文化內涵則是侗族歷史的見證和侗族文化的重要載體。由于時代的變遷以及現代生活理念的改變,侗錦藝術的保存與發展面臨著嚴峻的考驗。
(一)侗錦從業者的老年化現象凸顯
外出求學和打工帶來的勞務輸出以及當地民眾審美和消費觀念改變,導致了相當程度的織造技術傳承斷層。筆者在通道田野調查過程中發現,現在正值少年或青壯年女性沒有時間或興趣學習與制作侗錦,大多已經無法叫出織錦中正確的紋樣名稱。以侗錦國家級技藝傳承人粟田梅的侄女在深圳打工放假回來探親訪談為例,她說:“我不會,現在年輕人很少會織了,原來織錦主要是家庭條件不好,需要織錦來用,現在大家都不用了,也就沒有學織錦了”[5]。即使作為婚嫁必備品也可以通過購買得以實現,無需母親在女孩年幼時開始教她們習女紅做織錦,在此基礎上購買的織錦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失去了侗錦背后所承載的故事與女兒出嫁不舍的情感,織錦上的紋樣開始逐漸變成單純的裝飾圖案。
(二)生活方式的改變導致生產和消費主體的缺失
隨著經濟和資訊的發展以及城鄉一體化、城鎮化的推進,曾經以當地傳統服飾作為族群認同的重要標識,因生活觀念的改變和文化生態的變遷而日漸式微。依附于當地傳統的農耕生活方式和情感訴求之上的侗錦藝術伴隨著織錦家庭環境的消失、后備人才不足以及現代生活審美觀念的輸入讓那些平日呆在家里耕種編織的女性外出求學務工,導致侗錦藝術失去了其重要的創作和使用的主體,侗錦賴以生存的土壤產生了巨大的改變,其價值也發生了重大的轉折甚至沉潛起來。這將會對侗錦文化的傳承與社會延續造成莫大的重擊。
(三)非遺保護后新的問題出現
2008年,侗錦首批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標志通道侗錦的保護步入新里程。但是,如果我們只是在守望與傳承的層面對侗錦這一項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來進行保護,很可能會由于環境變遷的因素或者保護投入資金的不足等原因而走向消亡,而且這種擔憂在現實中正在不斷呈現。盡管2010年8月侗錦博物于在通道侗族自治縣皇都侗文化村建成開館,通道侗錦的傳承和產業開發利用已邁向新征程,為侗錦注入新的活力與生存空間。但在后期的調查研究中,筆者發現,作為集侗錦成品展示、現場展演和產品銷售于一體的專題博物館也經常大門緊閉,只有接待重要賓客和重大節日時才會開放,更嚴重的是,博物館的租賃合同將到期,里面收藏的一些精美侗錦展品去向將會成為一個問題[5]。保存本民族的歷史文化并傳達其獨特藝術價值的侗錦,如何將傳統的侗錦藝術美學與當地資源結合研發并傳承創新已迫在眉睫。
通過調研,筆者發現目前市場上常見的侗錦產品形式主要以圍巾、桌布、手袋、頭巾等服飾類為主,存在形式單一老套,產品結構單一、同質化嚴重、缺乏創意和時代特色、品牌缺失等現狀問題。針對侗錦目前生產織造現狀,為拓展侗錦生產與創造的品類,在確保侗錦織造技藝傳承的基礎上,筆者對新的構成形式、表現主題與新型材料運用等方面進行設計創新。
(一)侗錦織造整體、規律、密滿構圖經驗借鑒
在侗錦織造過程中通常選取幾何圖案以構成其骨架,由于不同品種和不同用途的織物所需表達的故事和情感不一體現在紋樣的選用上有所不同,因而在骨架構成空間內填入合適產品主題需求的吉祥象征紋樣。侗錦的圖案構成均由斜織機整體、規律織出而非后期染成,多中心式、子母式和對稱式常運用于獨幅紋樣中,獨幅紋樣以外常見以二方連續式構圖,尤其是相對自由活潑的散點式二方連續式構圖。筆者以2014年第四屆“芙蓉杯”國際工業設計創新大賽中榮獲最佳社會創新獎由楊婷設計的“手絹燈”這一作品的創作過程為例來分析,該作品采用侗錦傳統的編織技藝與孩童時代隨身攜帶用來清潔擦拭和游戲以及侗家男女定情婚嫁時的必要之物——手絹相結合,創造一個承載侗錦歷史技藝同時又能喚醒使用者產生兒時美好回憶,如丟手絹、捉螢火蟲等游戲情愫在黑夜帶來溫馨記憶與情感的燈具產品。這個燈具的特點正是鑒于侗錦織造過程經驗,通過與當地侗錦藝人合作編織成侗錦特征的可以塑形手絹,使用者可根據意向選擇想做的燈飾造型,按照產品說明書就可以做出不同的燈造型亦可自己玩出的形狀。在整體織造“手絹”構圖中,為了將原滋原味的侗錦織造構圖形式與技藝在其中展現,“手絹”中的圖案構成采用了常見的散點式二方連續構圖,以規律、規整的重復構成再通過民間藝人用斜織機編織而成才得以實現(見圖1)。
(二)傳統織造吉祥紋樣提取
侗錦因其尺寸規格的大小不同,紋飾選擇和構成形式區別很大,圖案造型多為幾何形,其中又以菱形最為常見。通常在大件織物中多采用四方連續構成形式,以蜘蛛、銅錢、桃花、梨花、八角花等為主要紋飾裝飾,而小件織物如頭巾、織帶等生活用品則采用二方連續紋飾,其間填入輪花、雞腸花、大蒜頭花、谷穗花等植物紋或鳥紋、蜘蛛紋等動物紋[5]。在“手絹燈”的紋樣選取過程中,設計師選擇了深受侗民族喜愛的魚紋,將生活中魚的形象以單線勾勒輪廓抽象提取并以典型的幾何菱形形式兩魚相對圖形重組,富含生命繁衍和生殖崇拜的寓意。侗族人民從百越時期漁獵生活到種植水稻之后的“飯稻羹魚”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使人們對魚有了特殊的感情,他們認為魚是超強的繁殖能力和頑強生命力的象征,而逐漸形成魚崇拜。基于這種魚崇拜精神理念和對美好生活的愿景,最終將魚裝飾紋樣以散點式二方連續構成形式在“手絹燈”的織物上得以呈現,為后期的產品織造打好基礎(見圖2)。
(三)傳統與新型材料的綜合創新運用
對侗錦織造的材料選擇非常重要,在保留侗錦核心技藝基礎上對主題與構成概念進行織造實現的材料方面進行大膽的嘗試與創新(見圖3,圖4)。曾有人對侗錦織造材料進行過一些大膽的嘗試,如在羊絨、絲光線、晴綸線、麻線等材料的測試中發現侗錦的經線需要韌性高的材料,選擇受限較大,而緯線對韌性要求較低可選種類較多[6]。鑒于織造對材料韌性的不同要求,“手絹燈”的編織材料選擇運用新的材質如金屬線和Luminex發光的纖維(見圖5),Luminex是一種能夠自身發光的織物纖維,將它織入織物中,則可使織物具有夜燈般的光亮(見圖6)。在設計中以金屬線為經線,光纖為緯線,為確保侗錦傳統編織技藝的傳承特請當地織娘在斜織機上通過編花竹簽編排好預想圖案,再經由綜絲控制竹簽改變經緯數量實現織物圖案編織創作。通過材料的創新實驗改變了傳統面料柔軟性的同時也使面料富有可再塑形的特點以及編織在紋理間的纖維光亮,拓展了侗錦織物原有的使用方式和品種類型。
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和傳統手工傳承備受關注的當下,傳統生活工藝精神與技藝傳承已邁向創新工藝精神和文化技術設計創新發展新征程,侗錦技藝傳承也是如此。在創新設計過程中為確保手工織造技藝在再創造中的核心地位,侗錦的傳承與創新也應始終圍繞其織造的典型經驗展開,從生活情境導入設計主題到概念主題的建構、布局與圖形構成再到探索性新材料實驗制作實現全過程。這種設計師與手工藝人協同創新的方式在侗錦文化創意產品設計研究和開發過程中將會成為一種新的趨勢,對侗錦傳統技藝在現代化進程中的傳承與發展將是一種值得我們去進一步研究和思考的新方向,為侗錦文化創意產品創新設計尋找新的發展空間。
注釋:
①圖片來源:“芙蓉杯”國際工業設計大賽網http:// www.lotusprize.com/2014/w p-content/uploads/sites/2/ 2014/10/311.
②該紋樣提取與重構過程示意圖為作者繪制。
③該圖為作者自己拍攝。
[1]蘇玲.侗族亮布[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6:76.
[2]楊建蓉.侗族織錦色彩語言研究——以湖南通道地區侗錦為例[J].裝飾,2016(9):122.
[3]陸次云.峒溪纖志[M].濟南:齊魯書社,1997:37.
[4]趙翰生.侗族斜織機調查及研究[J].侗族科技史雜志, 2013(2):189.
[5]姜凱云.地方性傳統手工藝生產性保護問題研究[J].廣西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15(2):41.
[6]熊詩意.湖南通道侗錦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產性保護研究[D].湖南大學,2014:64.
On the Creative Product Design Based on theDong BrocadeWeaving Skills
YANG Jian-rong
(SchoolofArt&Design,Hunan FirstNormal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205)
The globalization trend of economy and culture bringsunprecedented complicated situationsand challenges to the traditionalhand weaving skills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Under the background ofnationaldevelopmentof culturalcreative industry,Dong Brocadeweaving skillscan be applied to the creative product design and production.W ith the cooperation of designer and craftsman,new waysof creative product design and development are explored for Dong Brocade.
Dong Brocade;weaving skills;culturalcreative product
J528.5
A
1674-831X(2017)01-0104-04
[責任編輯:胡 偉]
2016-11-15
2015年度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優秀青年項目“文化創意產業背景下的五溪地區侗族織錦技藝傳承與再造研發“(15B052)
楊建蓉(1977-),女,湖南芷江人,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藝術設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