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扎日神山之路

蕭洛

扎日神山地處珞渝，珞巴族人居住的地區。珞巴人以往不信神佛，崇拜厲鬼。當地珞巴人認為，山上有一個名叫“碓”的鬼，本命年就是猴年，才有藏族人猴年轉山驅鬼。可后來這個傳說，變成了神鬼結合的版本。前往神山賞沿途美景

月1日，正是拉薩河谷樹葉飄落的季節。我們一行4人從拉薩前往扎日，要穿越拉薩河谷、雅礱河谷，經過雍布拉康、亞堆扎拉、雪布達拉、巴熱拉等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然后到達隆子縣邊境檢查站。往左邊走，有一條鄉村公路，也是去扎日神山唯一的道路。這條彎彎拐拐的土公路，下雨泥漿四濺，天晴黃土漫天，考驗著駕駛員的耐力和視力。

隆子縣地處藏南喜馬拉雅山之東段，中印邊界線達163公里。隆子原意為“須彌山頂”（佛教用語），古稱“涅”，公元1354年建“宗”（縣），至1959年5月西藏和平解放，隆子宗并加玉西卡、覺拉西卡而建隆子縣。

隆子縣現有地域面積10566平方公里，有13條國外通道。縣政府轄2鎮9鄉、80個行政村、445個自然村，總人口約36519人，居有藏、漢、珞巴等十幾個民族，其中藏族占99%以上。隆子縣平均海拔3900米以上，是一個資源比較豐富的半農半牧縣。其農業主要集中在隆子河谷和斗玉雄曲河畔，牧業相對集中在洛河扎日濕地和玉麥峽谷牧場。

當汽車翻越一座大雪山后，海拔越來越低，沿途既有圣潔的雪山、漫山的鮮花和垂落的瀑布，又有廣闊無垠的草原、深邃寧靜的峽谷、色彩艷麗的圣湖和綿延千里的原始森林，甚至在不經意間，還有氣勢恢宏，卻只剩斷壁殘垣的莊園碉樓從山澗野地里冒出。在前往扎日的谷地穿行，我們仿佛就是穿行在一幅又一幅秀麗的山水畫里，一掃雄壯高原的霸氣蒼涼。

我們繼續前行，就到了加玉鄉，加玉藏刀就誕生在這里的達孜村。走進加玉藏刀第四代傳人巴珠老人的家里，他正和6個徒弟忙著制作藏刀。7個人分工明確，有的制作刀鞘、有的鍛造刀身、有的雕刻蓮花圖案。“人均收入1萬多元。”巴珠老人說，鄉里有專人負責過來收購，送到縣里的銷售點出售。

經過5個多小時后，到達三安曲林鄉，游客大都在這里食宿，參觀三安曲林寺。三安曲林寺建在三安曲林鄉政府北側的山脊上，海拔3250米。該寺創建于1515年，創始人為白嘎布活佛。該寺尊奉后藏江孜的熱隆寺及曲水的主貢嘏寺為其祖寺，尊奉主巴噶舉派的創始人林熱·白瑪多吉為其祖師，他也是扎日神山鼻祖益西多吉的恩師。

該寺建筑依山脊走向呈東西一線分布，占地面積3000平方米。原主要建筑集中在東部，有杜康大殿、佛殿、拉瑪拉康等；最東端是扎廈（僧舍）。原杜康大殿為石砌墻體，殿堂面積12柱；佛殿位于大殿之后，面積2柱，內供奉泥塑釋迦牟尼（佛陀）像，高約兩層樓。在拉瑪拉康佛殿之上，內置主巴噶舉派高僧益西多吉的塑像。

三安曲林寺內還藏有一批雕刻精美的瑪尼石刻，主要有釋迦牟尼佛，頭戴高冠，著右袒式大衣，左手持缽，右手做觸地印，結跏趺坐于仰覆蓮座上；無量壽佛，頭戴塔式高冠，內著僧祗支，外著右袒式大衣，雙手上下相疊放于腿部，手掌向上做禪定印，結跏趺坐于方臺上，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從三安曲林鄉出發，我們繼續往前行，一個小時后就到達了海拔5003米的卡拉山口。越接近山頂，氣溫聚降，竟然飄起了漫天雪花。再從卡拉山向東下行，汽車在山谷里顛簸行進。從卡拉山發源的雪水，向南流入三安曲林鄉的雄曲河。向北再向東走的水形成洛河，進入甲曲河，向南流入下珞渝。在一片淺灘上，多塊被水流分割的綠色草地似浮萍一般，小溪兩邊盡是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松林，還有大片的綠色草甸，這里景色有些類似西藏的魯朗和云南的香格里拉。我們一行4人興奮不已，拿起相機和手機拍攝這難得的美景。

汽車越往下走，上百公里長的溝谷里，生長著成片的灌木，被秋色染成一派五彩繽紛的世界。黃的、紅的、褐的、綠的，一團團，一簇簇。這里山高險峻，具有典型的原始叢林特色。扎日山一帶氣候潮濕，山中大多被濃霧覆蓋。

聽圣山傳說悟蓮花勝景

蓮花生修行的神仙洞是一個天然溶洞，關于神仙洞還有許多神乎其神的傳說，其中一則是說當地群眾將一頭山羊放進神仙洞，最后竟然從朗縣跑了出來。意為神仙洞通達四海，心想事成。由于洞里有暗河和岔洞，所以沒有守洞人帶路，游人是不允許進去的。

我們來到確桑鄉，途經亞繞。在潺潺溪流邊的草地上，早已搭滿了各式的帳篷，這里成為轉山朝圣的大本營。從這里開始，需要15天左右才能轉完。這里是珞巴人的居住地，獨特的珞巴風情，更是讓人回味無窮。早在藏歷鐵猴年（1944年）2月，漢族僧人邢蕭芝云游西藏來到這里，在口述史《雪域求法記》中有過這樣的描述：

第二天，我終于在米及頂（墩）附近見到了“野人”（指珞巴人）。“野人”穿著西藏氆氌，身上大部分赤裸，頭發蓬松，頭上戴著竹編帽，身上配刀，背著一個竹簍，大約長一尺五寸。由于長年赤身露體，“野人”的皮膚在陽光照耀下粗糙如癩。他們身上背著弓箭，箭頭帶劇毒，見血可死人。女人腹部系著一個藤圈，走起路來扭扭捏捏，她們脖子上系著朱鏈，腰間系鐵圈，衣著上女人和男人稍有不同。

這里的“野人”分為三種，第一種稱為熟番，他們與藏人交往，會講藏語，與當地藏人進行貿易；第二種和第三種被稱為卡魯人和丁魯人，他們只說自己的語言，沒有文字，過著原始生活，刀耕火種，結繩為記，不與其他種族交往，“野人”居住的區域產猴、熊皮、螃蟹等，他們用這些土產來交換米，所以米是他們最大宗的貿易。我們到達目的地——馬及敦（亦稱米及墩）后，已是中午一點多，當天夜宿此地。

筆者同一名藏族轉山香客交談，了解到另一種說法。據藏歷天文歷法普氏歷算法計算，藏歷猴年四月七日是釋迦牟尼誕辰，且猴年猴月十日為蓮花生大師的誕辰，還有猴年及每月十日特別是猴年猴月十日為蓮花生大師神變來世的時日。而“扎日神山”統稱為佛教勝樂宮，神仙活佛從勝樂宮來到人間。因此，馬年轉崗底斯山，羊年轉納木錯，猴年轉扎日神山的傳統，至少有八百多年的歷史。

1911年，清軍管帶（相當于營長）陳渠珍在波密時，曾聽說過朝拜扎日神山的事情，詳問當地藏老者情況，后又請教當地頭人，方知事情原委。他在所著的《艽野塵夢》中，做了如下記述：“彼中活佛，距此一萬八千里。何國何地，亦不知其名。但經白馬杠（崗）入野人地，又行數月始至。其地遍地蓮花，氣候溫煦，樹木扶疏，山水明秀，奇花異草，芬芳四溢。活佛高居蓮花中，蓮花大可容人。白晝花開，人坐其上。夜間花合，人寢其中。地下泥土，捻來即是糌粑。枝頭垂露，飲之皆成醇嗆。人能誠心前去，無不立地成佛。”而這里所說的蓮花，便被有些人認為意為蓮花生大師修行的扎日神山。

我們找到蓮花生修行洞時，洞外小廟正有一個喇嘛給我們打開緊鎖的洞門。蓮花生修行洞是一個天然溶洞，洞壁有自然形成的太陽、月亮、星星、蝎子、蛇等動物圖案惟妙惟肖。信教群眾還在巖壁上，日積月累敲出孝子洞、聚寶盆等多個洞穴，洞頂有觀音獻給蓮花生大師的哈達。洞里有泉水，附近群眾專門取此水回去飲用。

每逢藏歷十五和三十日，信教群眾和遠道慕名而來的觀光者都要去朝拜。神仙洞還有許多神乎其神的傳說，其中一則是說當地群眾將一頭山羊放進神仙洞，最后竟然從林芝地區的朗縣跑了出來。意為神仙洞通達四海，心想事成。由于洞里有暗河和岔洞，所以沒有守洞人帶路是不允許進去的。蓮花生修行洞里寒氣逼人，讓人不敢貿然闖入。

珞巴土著阻攔 流血沖突難免

祭司先是口中念念有詞，然后舉起手中利刃向牛背上狠狠砍去，牛倒下后，一伙當地（珞巴）族人立刻舉刀蜂擁而上，將牛大卸八塊，有的割尾巴，有的砍牛頭。一面屠牛，一面把血淋淋的牛肉送進口中，狼吞虎咽的吞下肚去。五條活生生的牛，一瞬間在當地族人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17世紀，格魯派掌管西藏地方的政教權力，每隔十二年（猴年）舉行一次轉扎日神山活動，改由政府統一組織，使轉山活動有了濃厚的政治色彩。五世達賴在給梅惹喇嘛的封文里就講到，自火猴年（1656年）以來：“所有僧俗不顧自身任何安危，于約二十五年間，一心積極維護宗教事業，珞、門區屬部中未歸我治下者及珞渝人等亦入我治下。”

扎日神山地處珞渝，珞巴族人居住的地區。珞巴人以往不信神佛，崇拜厲鬼。當地珞巴人認為，山上有一個名叫“碓”的鬼，本命年就是猴年，才有藏族人猴年轉山驅鬼。可后來這個傳說，變成了神鬼結合的版本。據說扎日山頂有勝樂金剛的宮殿，他當初降服了盤踞此地的妖魔鬼怪。但有一個名叫“碓”的鬼魔力巨大，有本事將人類拉回到混沌時代。每當到了它的本命猴年時，如得不到供奉，它便躁動不安。因此，每到猴年，藏族人就要成群結隊，前去轉山朝拜，消災祛難。邢蕭芝在回憶錄《雪域求法記》中，也有這樣的描述：

三月四日降神大會那天，……來了三十多個當地（珞巴）族人，西藏人在空場上豎起大旗桿，掛紅瑪尼旗，供金剛手菩薩；而當地族人則舞刀跳躍出場，有五六次。雙方各自表演。……在場的金剛門都穿著金絲緞衣服，跳躍驅鬼，當地族人舞刀反撲，他們明白藏人視他們為鬼。稍后當地族人抬上來一位祭司，開始請神念咒，接著在場祭牛。只見祭司先是口中念念有詞，然后舉起手中利刃向牛背上狠狠砍去，牛倒下后，一伙當地族人立刻舉刀蜂擁而上，將牛大卸八塊，有的割尾巴，有的砍牛腿，有的砍牛頭。一面屠牛，一面把血淋淋的牛肉送進口中，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去。五條活生生的牛一瞬間在當地族人的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珞巴人長期生活在深山老林中，只用獸皮與樹葉遮體。每到藏歷猴年4月轉山前，西藏地方政府都要派僧俗官員前來，帶著征集到的牛羊、刀斧、銅器等，與珞巴頭人一起，將物資發放給珞巴人。然后，他們舉行一定儀式：在朝山出發地點，用巨木搭成一個大門，門兩邊的木梯上各站一位藏兵。儀式前先殺一頭壯牛，牛血裝在鐵鍋內。當地的珞巴人依次拿一把羊毛，沾一點牛血抹到自己的額頭上，然后抽出腰刀，割一塊牛肉帶走。這一舉動，就表示他對分發的物品滿意，發誓在轉山期間，不殺人、不放毒、不挑起事端。否則他們會砍斷登山的藤條，用毒箭射殺轉山人。

歷史上，轉扎日神山的規模相當龐大，拉薩、那曲、門隅、后藏、山南、昌都等地的藏族、門巴族都有許多人參加，每次多時達2萬人左右，所轉路線也相當長，從三安曲林、扎日、朗久、馬加至塔克新地區，前后達20天。每次，西藏地方政府都需在一年前派出有關官員，同負責帶路的巴依、瑪雅和納等珞巴族部落的首領聯系，會商以至盟誓，然后通過這些部落首領再與德根部落的有關首領協商，以保證轉神山順利進行，使得人身安全有保障。

每逢猴年，珞巴人也來到這里，但他們不是來轉山，而是來領禮物的，來者有份，不能來的就派家族代表領回去。珞巴族老人達伐就代表西巴霞曲流域米里根家族11戶前來領取物資，共得到1頭牛、2袋鹽、3袋糌粑、20個銅镲、1個銅鈴、5把刀子、2把斧頭和做2套藏裝的氆氌。若不如數交付，珞巴族各部落便不予放行，易引發流血沖突。

前來領取物資的珞巴族多是干練、有經驗、上年歲的人，他們非常注意物資的多少和質量的優劣，并把這些和12年前相比較，與從老人們口傳下來的歷次物資數量相比較。一般他們的數字概念薄弱，只用擺小木棍、系草結等方法計算，反復比較回憶、商量研究，如果與上一次差不多或更好些，就舉行儀式接受禮物，并讓藏族轉山。陳渠珍在《艽野塵夢》中，記下珞巴人索要物品時的情景：

“……每十二年達賴親身一往。尤記五年前（1908年），達賴往朝活佛，一行二百余人，由此經過。行至波密，與野番交界大山下，即為野番所阻。蓋歷年朝佛，道經此山，須贈野人銅鐵磁瓦器皿甚多，名日‘買路錢。例有規定，不增不減。此次贈品，未能如數，互爭不已，野人日：‘吾有成案可稽。乃負一老野人至，置地上，年百余歲矣。頭童齒豁，歷數歷次贈品之數。藏人語塞，悉數補出始通過。”

如果珞巴人不走過門、不貼染血的羊毛、不割牛肉，則表示他們對所贈物資不滿，很快就會發生激烈的反抗。1944年就出現了這種情況。噶廈備好大量物資，派兩名四品官員，僧官孜仲名窩角，俗官仲科名貢能，兩率30多藏兵、一群喇嘛前去發放。由于兩名官員從中貪污不少，被珞巴人察覺，當場殺死他們，打死打傷藏兵、香客數百名人。后來經過談判，補齊原有數量，才得以讓藏族人繼續轉經轉山。漢族僧人邢蕭芝記下了這次發生的流血沖突。幾天下來，邢蕭芝發現數十人喪生，有些是在過橋時落水，有的則死在珞巴人的毒箭和刀下。

1956年，我軍進駐扎日神山下的馬及敦，協助噶廈政府舉辦轉扎日神山活動，由于扎日神山南部被印度非法占領，因此想“大轉”已不可能，這也是最后一次大規模的轉山活動，有上萬人參加。這次轉神山，噶廈政府兩名四品官員前來主持，維持秩序的大都是部隊官兵。他們不僅給珞巴人發放物資，還發放銀圓和球鞋等，派醫生給群眾看病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