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政治沖突

宋衍濤　王雨

摘 要：對于沖突，乃至政治沖突的確切含義至今尚未有一個權威的界定，社會學已論述過沖突的含義并明確解釋了沖突與矛盾的區別。政治沖突的概念也是基于對沖突的理解而得出的，但不同的是政治沖突主要是基于政治共識的非暴力沖突，而非暴力沖突是現代政治的應有之義。

關鍵詞：沖突；矛盾；政治沖突；政治共識；非暴力方式

中圖分類號：D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17）01-0060-04

對于沖突，乃至政治沖突的確切含義至今尚未有一個權威的界定，不同的學者的觀點大相徑庭，難以形成一致的理論。社會學已詳細研究了沖突的概念，較為接近政治學意義上的沖突，而且社會學理論清楚地解釋了矛盾與沖突的區別。政治沖突概念是在對沖突的理解的基礎上形成的。當然，二者之間仍存在區別，政治沖突是基于政治共識形成的，主要特征是非暴力性，這正是現代民主政治的應有之義。只有將沖突的基礎含義作為切入點，才能清楚地定義政治沖突，梳理清楚它與其他相關概念的關系，從而開始下一步研究。

一、沖突的基本含義

根據社會學的觀點，我們把人或群體之間激烈、對立的互動方式和過程稱為“沖突”，表現了雙方直接的反對關系。其范圍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或團體，直接的、公開的斗爭，表示敵對的態度或行為[1]。在民主條件下，沖突是指社會政治集團之間為爭奪或維持權力、經濟利益，改善地位而形成的對抗[2]。美國學者多爾蒂等人認為，沖突是指“兩個及以上可自我認同的人群①，因為目標相抵觸或看上去相互抵觸而有意識地互相反對……沖突的含義不僅意味著競爭……只有當各方設法通過降低對方的地位而提高自己的地位，設法阻撓他人實現目標，設法擊敗競爭對手甚至消滅他們時，競爭才轉化為沖突。”[3]

從社會學的一般理論來看，沖突的特征主要有四個方面：第一，將打敗攻擊目標作為直接目的；第二，雙方有著直接交鋒；第三，不同于競爭是為了爭奪共同目標，沖突雙方的目標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第四，沖突常常突破限制，破壞性極強，形式上更為激烈。

沖突的類型可以這樣劃分：從規模上可分為個人和集團的沖突；從性質上來看則包括政治、宗教、經濟、文化、種族、民族等方面的沖突；從方式和程度可以分為辯論、口角、決斗、械斗、仇殺、戰爭等。在社會學領域中，德國學者G.齊美爾是最早將沖突視為一種互動類型來研究的人。他將沖突劃分為戰爭、派別斗爭、訴訟、非人格的沖突。假設社會的組成部分是相互沖突而非作為一個整體平穩運行，在此基礎上，沖突論指出資源是有限的，人們為此發生爭斗是永恒的社會現象，由此產生社會變遷。沖突論者并不是認為社會沒有秩序，而是說秩序是沖突的一種結果，而且，它也未必就是事物的自然狀態[4]。根據沖突網絡②理論，沖突貫穿于整個社會政治生活；不僅涉及個人也涉及群體[5]。

二、沖突與矛盾的關系

為了更好地界定沖突，我們需要區分“沖突”與“矛盾”這兩個程度不同但有時會被等同使用的概念③。沖突學家們沒有用沖突替代矛盾，而是通過建立內在的聯系使其互補，用來解釋社會的規律。俄國學者雖然經常會用矛盾來闡述沖突的含義，但也指出了他們之間并不完全相等。例如，當А·Г·茲德拉沃梅斯洛夫分析沖突所擁有的性質時，不反對把沖突說成是客觀矛盾的外在表現，但要強調沖突和矛盾并不是一樣的。這會讓學者們把部分的概念溶解在總概念中[6]，脫離了對現實沖突的社會研究；在Е·И·斯捷潘諾夫看來，沖突不是簡單的社會主體之間的矛盾，它是可以被主體意識到并被評價的矛盾，這樣一來，我們就不能忽視沖突情境介入者的思維意識與精神狀況對于沖突的發展過程所起到的至關重要的作用。由于沖突常表現為雙方主體基于對矛盾的認識產生的行為，因此這種看法有其合理性。進而，斯捷潘諾夫又把沖突視為“訴之解決的矛盾”。沖突作為被解決的矛盾，與從同一走向歧義的研究矛盾的辯證法恰恰相反，由處于矛盾對立面的主體自身的意愿和努力，施以某些能夠消除差異、實現同一的手段[7]。А·?！さ旅滋乩镆虻热藙t把沖突定義為人與人之間或社會組織之間的利益產生互斥時，矛盾的最高表現[8]。無獨有偶，有學者認為當矛盾發展到最高階段或出現對抗就是沖突。我國學者尹雪萍對這二者的區別的界定是：沖突是兩個統一體或幾個對立面之間尖銳、激烈的對抗。這種寬泛的定義受到大部分沖突理論學者的偏愛。而美國學者科塞認為，沖突是為了獲得價值、地位、權力和資源而產生的斗爭，其目的在于使對手中立、受損甚至被消滅。盡管沖突論者的觀點不盡相同，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都強調對抗、斗爭。在他們對沖突的定義中，只是將“矛盾”作為引發“沖突”的原因，而非把二者等同。區別一，矛盾是普遍存在的，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而沖突作為形式眾多的矛盾斗爭中的一種，外延比矛盾小。區別二，矛盾有它的靜態規定，而沖突身為動態過程不存在靜態規定一說。區別三，世間萬物或許只有差異而無沖突，但光有差異而無矛盾的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的[9]。由此可見，沖突是一個容易產生錯覺的詞匯，因為它使用范圍極廣，從潛在的不協調到戰爭行為。盡管存在這樣的弱點，但沖突概念所描述的事物狀態雖具有矛盾的特性卻又與矛盾的自然過程不同。它更像是一種相生相克的自然的過程，其概念是中性的而不極致的，它是在哲學層次上對一種相互矛盾的狀態的描述，一種由于各種因素所導致的相互無法調和的困境的反映。雖然有人甚至把它理解為戰爭，但這僅是極個別的現象，并不具有普遍性。“沖突在政治社會學上的概念十分的廣泛，并不代表二者一定是對立的。”[10]而這也是我們繼續研究政治沖突理論的價值所在。

三、政治沖突內涵的相關研究

許多學者認為“政治必然是一種沖突政治”[11]。我們又該怎樣去理解政治沖突呢？政治沖突的含義極為錯綜復雜，由于人們對政治沖突詞條使用的隨意性，導致目前普遍傾向于從非政治領域來做出定義，且涉及領域過于寬廣。下面，我們就談一下具有代表性的政治沖突定義。

1.心理沖突說

心理沖突說認為政治沖突即是心理沖突的一種。在美國心理學家馮克看來，所有的人類沖突不外乎是“兩個及以上的社會基元極端的心理對立關系”[12]。齊美爾認為，組成有機整體的各個部分之間有著天生的敵對沖動。R.J.プランジャ—也主張“所謂的政治人是指和自己的全部價值觀相關聯、追求最大化自身權力、認為權力決定權力是理所當然的、視他人提高權力地位和可能性的行為手段為同類的人?！盵13]

2.價值沖突說

在價值沖突說中，包括政治沖突在內的所有社會沖突都是“某個人或組織彼此之間的不相容”，“屬于價值觀的較量”[14]。由于人們對政治價值有不同的看法和排序，政治沖突便會隨之產生。而自身觀念越是堅定，政治沖突就可能越激烈。A.蘭尼也認為“大多數社會科學家基本上都認同人們各自都有屬于自己的價值觀，并試圖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來獲得自己想要的。在人與人的每次接觸中，雙方的價值難免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沖突。在如今這個社會，“大部分較為敏感的價值沖突早晚會演變成政治沖突。”[15]

3.權位或利益沖突說

權位或利益沖突說認為政治沖突是對資源的爭奪。譬如，美國政治學家科布和埃爾德根指出，政治沖突的實質是對稀缺資源的一種互動模式[16]。也有人主張“任何沖突都與人的利益密切相關，說到底都是利益沖突”，“利益沖突有著產生制度的必要性”[17]。布坎南的觀點是，當人被利益所驅使的行為之間相互影響時，沖突就隨之產生。特別是“資源是有限的，一旦某個人獲得他想要的價值，其他一些人的期望或許就會落空……因此不難發現，我們總是在和別人競爭，只不過競爭的強烈程度會有所不同?！盵18]奧爾森也說過：“沖突源于對權力、地位等珍稀資源的爭奪，但彼此之間由于競爭所引起的沖突有時是可以妥協的?！盵19]

4.有機體—環境沖突說

有機體——環境沖突說認為政治沖突是由于環境與有機體之間不協調而產生的。從生態學角度來看，美國政治學家J·C·戴維斯認為沖突“不過是環境的互動”，是“有機體與環境之間互動的函數或產物，即=F（OE）。”[20]

5.組織行為說

組織行為說的觀點是，在工作專門化產生層級節制結構或分工形成各個功能單位之后，這之間所產生的功能性沖突就是政治沖突。不過需要說明的是，“分工有可能產生沖突，但并不是直接產生的?！盵21]此外，“角色分化（也）必然會導致利益的沖突”[22]。

這些定義雖從各方面闡述了政治沖突的含義，卻并不完整。美國著名政治理論家T·羅伯特·格爾從一般意義上將政治沖突定義為政治主體針對某個目標所進行的，“敵對的、集體的、明顯的、強制性的互動?！盵17]113然而這忽視了沖突也可能是正常的政治行為的情況，不是所有的政治沖突都是敵對的。

《國際社會科學百科全書》指出，“政治沖突是指某個人或其他個人或組織集團之間的不相容性”[23]。美國政治學家M·多伊奇認為：“當兩個或以上的個人、團體、國家之間的行為無法相容時才會發生沖突?！盵24]美國學者A·蘭尼認為政治沖突是“人類為了達成不同的目標與滿足相對的利益所形成的某種形式的斗爭”[25]。他在《政治學》一書中進一步指出：“在大多數社會中，人們總以為靠政府的行動獲得有拘束力的規則是最保險的做法。因此，根據我們的定義對規則內容的爭議就是政治沖突。”[26]也有學者認為，人們在社會中群居的一個共識是，如果要讓某些價值得以滿足，法律法規必不可少，通過政府的行動形成對整個社會的約束法則。我們把這個法則所引起的沖突稱為政治沖突④。雖然這些定義沒有將政治沖突限定在政治過程的范疇之中，但已經越來越接近于我們要尋找的答案了。

為了便于掌握政治沖突概念的大致思路，美國學者達爾下了一個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定義，即“把涉及國家政府的沖突稱為政治沖突?！盵27]俄羅斯學者A.T.茲德拉沃梅斯洛夫認為“政治沖突指由政權、勢力、影響、威信引發的沖突。”[28]與之相似的有美國學者H·埃克斯坦的定義，在他看來“政治沖突與公共權威緊密相關，包括圍繞政治權威展開的沖突和需要通過公共權威實現或解決的沖突。”[29]可以很容易地看出，他混淆了政治沖突與社會沖突的概念。

有中國臺灣學者認為“政治沖突是政治行為者（個人、組織、國家）之間在資源、價值觀、權力及其它問題上的不一致、分歧或對立”。事實上，在界定政治沖突概念的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時，國內外大體相似。在運用政治沖突概念，常常用其他沖突的含義來界定政治沖突。不僅有借用社會沖突、政治斗爭，有的還將國際沖突、國家戰爭、恐怖主義的含義也納入了政治沖突的范疇。這與傳統政治學對國內外沖突的界定相矛盾。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或許可以試著將政治沖突定義為基于政治共識的立法、行政、司法機關等政治主體之間為謀取利益、權力等稀缺資源或實現自身所追求的目標，圍繞公共權力、政策和規則，在政治體系中產生的非暴力的摩擦、對峙和斗爭的過程。這個定義不僅按照政治學家與政治學界通常的界定方法，強調政治沖突不同于國際政治學的國際（政治）沖突，是處于國內政治過程之中的，也指出政治沖突在政治領域和社會沖突有差別。

注釋：

①不論是部落群體、種族群體、具有相同語言的群體、具有相同文化的群體、宗教群體、社會經濟群體、政治群體還是其他群體。

②沖突網絡即縱橫交錯的沖突，沖突網既可以將社會凝聚在一起也可以產生沖突、對抗。

③沖突理論和矛盾學說所涉及的中心內容就是“沖突”和“矛盾”。

④這段話是從網上搜索到的，未找到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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