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改判聶樹斌無罪,認定原判決據以定案的證據沒有形成完整的鎖鏈,沒有達到證據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也沒有達到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確鑿的定罪要求。本文就如何認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以及最后要達到的證明標準問題進行論述。
【關鍵詞】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證明體系; 法定程序;排除合理懷疑
1 案例導入
1994年8月,石家莊市西郊發生了一起強奸殺人案,一個多月后,聶樹斌因涉嫌此案被批準逮捕。1995年3月,聶樹斌被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并于同年4月被執行死刑。時隔十年之后,本案的真實兇手王書金被公安機關抓獲,但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認定王書金并非本案的犯罪嫌疑人。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指令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復查本案,并在2016年6月對本案進行重新審判,最終判決撤銷原判,改判聶樹斌無罪。
2 “事實不清”的認定
“犯罪事實清楚”是法院做出有罪判決的標準之一。從犯罪構成體系上看,作出有罪判決需要認定的事實包括:行為主體、危害行為、危害對象、危害結果,還要考察及危害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除此之外,還要排除正當防衛、緊急避險、被害人承諾等行為。需要說明的是,在刑事訴訟中,對被告人定罪量刑需要證明的并非全部或所有案件事實,而只是與定罪量刑有關的案件事實,它在任何一個具體個案中都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是因罪而異、因案而異的。
在聶樹斌案件中,被害人尸體被發現于石家莊市郊區孔寨村西玉米地內,偵查機關需要確認死者及死因,查證實施犯罪的行為人。但事實上,直到聶樹斌被執行死刑,本案的真實犯罪嫌疑人都未被抓獲。偵查機關抓獲聶樹斌時并未掌握其任何犯罪事實和犯罪線索,僅僅因為群眾反映看到案發現場附近有一位騎藍色自行車的人在經過,而聶樹斌恰好也有一輛藍色山地車而抓獲聶樹斌。其次,原審在認定作案時間上存重大疑問,原審認定聶樹斌在1994年8月5日殺害康某某,但聶樹斌9份提及作案時間的供述中,有6次反復不定,偵查機關不應據此確定本案的作案時間。再次,本案被害人頸部纏繞的花襯衣來源不明,聶樹斌關于花襯衣的供述與證人陳述不符,將花襯衣認定為作案工具存在重大疑問。這些都是犯罪事實不清的表現。
3 “證據不足”的認定
按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刑事訴訟據以定罪量刑的證據必須達到“確實充分”的標準。具體來說,定罪量刑的事實都要有證據證明;據以定罪量刑的證據均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綜合全案證據,所有事實均已排除合理懷疑。如果達不到這三個標準,即為“證據不足”。
3.1 證據未能查證屬實,全案證據未能形成完整的證明體系。
一般來講,案件中的直接證據能夠查證屬實,定罪量刑的事實都能得到證明的,可以認為證據充分。由于直接證據對案件主要事實有直接的證明作用,因而,只要查證屬實,有罪或無罪的結論比較明顯。但即孤證不能定案,直接證據需要其他證據相互印證,進而使全案證據形成完整的證明體系。與直接證據相互印證的“其他證據”可以是直接證據,也可以是間接證據。但間接證據只能證明案件事實的某一環節,證明力有限。而且,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運用間接證據定案,對主要案件事實的證明依賴于推理,這就更注重證據鏈條的完整性。《高法解釋》第一百零五條規定:沒有直接證據,但間接證據同時符合下列條件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有罪:
(1)證據已經查證屬實;
(2)證據之間相互印證,不存在無法排除的矛盾和無法解釋的疑問;
(3)全案證據已經形成完整的證明體系;
(4)根據證據認定案件事實足以排除合理懷疑,結論具有唯一性;
(5)運用證據進行的推理符合邏輯和經驗。聶樹斌案中,聶樹斌被抓獲之后前5天的訊問筆錄缺失,嚴重影響在卷訊問筆錄的完整性和真實性,未能形成完整的證明體系,因而屬于證據不足的情形。
3.2 據以定罪量刑的證據未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
刑事案件中,事實與證據的查證需要符合法定程序。根據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非法取得的供述、非法搜查和扣押取得的證據應當予以排除,法院不得采納。這一規則的確立是規范司法機關司法行為的需要,對于預防和糾正錯案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也是保障訴訟參與人權利的表現。我國《刑事訴訟法》第50條規定:“審判人員、檢察人員、偵查人員必須依照法定程序,收集能夠證實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或者無罪、犯罪情節輕重的各種證據。嚴禁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方法收集證據,不得強迫任何人證實自己有罪。”在聶樹斌案件中,偵查機關在沒有聶樹斌作案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就將其抓獲和監視居住;在現場勘驗時未邀請證人參加,也沒有勘驗人、檢查人員簽名;在對被害人和相關物證的辨認、指認中也進行了違反程序規定的操作,比如只提供一張照片、康某某的一件衣物。這些做法都不能保證證據查證的真實性和可靠性。并且,本案中,聶樹斌供述自己本來想不說,后在辦案人員“勸說和幫助下說清整個過程”;聶樹斌供述偷花上衣的地點存在隨證而變的情形;一些筆錄顯示訊問內容指向明確;參與現場勘查的辦案人員曾稱被安排到訊問場所與聶樹斌核對案發現場情況等,所以不能排除存在指供、誘供的可能。
3.3 綜合全案證據,未能排除合理懷疑。
刑事案件“證據確實、充分”的題中之意還包括對于案件事實須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證據之間要相互印證,不存在無法排除的矛盾和無法解釋的疑問。運用證據定案時,尤其要注意排除證據之間、證據與案件事實之間的根本性矛盾。對于矛盾,不能做機械理解。由于人的記憶、感知能力的特點而產生的合理矛盾不影響間接證據定案,而存在根本差異的根本性矛盾則必須得到排除或合理解釋。有罪判決成立的前提必須是所有證據所指向的結論是唯一的,即確定的。僅憑可能性的結論絕對不能作出有罪認定。也就是說,當依賴現有證據僅能得出可能是某人作了案,也可能是他人作案的結論時,絕對不能視可能性為確定性,認定該人犯罪。在聶樹斌案件中,原審有關重要證據缺失的情況下,運用了“常理”這個重要的裁判理念。再審判決在評判本案原辦案人員當年的行為和事后的解釋時多次使用了“不合常理”,聶樹斌在案件偵查初期不能夠說出作案時間,后來經過反復更改,數月之后反而能夠明確、穩定供述,聶樹斌的記憶從不清晰到清晰,并不符合常理,對于該供述也不應采信。
作者簡介
蔡松年(1997-)男,河南省商丘市人。現為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大學本科學生。研究方向為法學。
作者單位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 北京市 102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