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正氣


孔子在路上遇到陽貨,被他一頓追問。
陽貨問孔子:“身懷經緯天地之才,而任國家走入迷途,稱得上仁義嗎?夢想做出一番事業,但是屢屢放棄機會,稱得上睿智嗎?要知道日月易逝,歲不我與啊!”
孔子無路可退,說:“好吧,我去從政。”
這是我看過電影《血戰鋼鋸嶺》后腦海中浮現的《論語》里的故事。
孔子無疑是一個信仰堅定且潔身自好的人,但為了保護羽毛就不參與政治,這樣的選擇就是正確的嗎?并且難道政治就是充滿超強滲透劑的染缸,只要置身其中就必然無法保持本色?
這樣的問題是復雜的,但人們給出的答案往往是簡單的,非此即彼,像圍棋子一樣非黑即白。
于是不少人像拳王阿里一樣,由于認為戰爭就是“謀殺窮人”所以拒服兵役。
但是這樣就真的好嗎?
難道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該片主人公戴斯蒙德·道斯給出了自己與眾不同的回答:那就是即使從小信仰“不能殺人”,但是為了履行保家衛國的義務,還是報名參軍。因為他不希望讓別人沖鋒陷陣,而自己在后方坐享安樂,他覺得這是自私的,也是貪婪的,每個人都是國家的一份子,怎么能在國家有難時坐視不理?并且參軍并不能與殺人劃等號。他可以當軍醫救人。
選擇了最窄的路,就注定了要受最大的苦。他要忍受羞辱欺凌,因為在軍隊槍都不碰的人肯定是個異類甚至敗類,異類就應該被打倒、被驅逐、被消滅,他飽嘗戰友的老拳,遍體鱗傷,頭破血流。他要忍受質疑,本來有權延遲服役,但主動參軍,但又拒絕拿槍,這不是有病嗎?為此他要接受精神病檢查。他還要接受軍事審判,面臨監禁的懲罰,因為他拒絕服從長官命令的行為涉嫌犯罪。但是他依然讀著圣經,賴在軍營,守在陣地,跑到前線,手無寸鐵穿行在槍林彈雨中,赤手空拳從敵人的槍口與刺刀下救出幾十個血肉模糊的戰友,他同時兼顧著個人信仰與社會責任。
在“武器就是你的妻子,你的伴侶,你的情人”的戰場上,他沒有拿槍,在需要補充體力時,他依然根據信仰不吃肉,他頑強地證明著個人信仰與社會責任并不矛盾,二者之間確實存在著一塊“重合地帶”,或許面積不大,但并不是全然沒有。那些遁入空門,而不贍養父母的人在他的面前應該慚愧得無地自容。
信仰在不少人眼中是一種時尚,是一種格調,能讓人有道德優越感,是可以拿來炫耀的。也有一些人覺得,信仰就是捐款,就是放生,就是吃素,就是布施,就是讀經,就是頂禮膜拜,就是表現在穿戴上,為此可以一邊拿著工資一邊懈怠工作,或者為了去參加一個儀式而放棄職守。這或許是誤解了信仰,信仰應該是引人向善,且不害他人,就像戴斯蒙德·道斯在戰場上雖不殺敵,但是救人。那種為了所謂的信仰,而損害別人的利益的,譬如放棄自己的社會義務或者將自己的職責推給別人的,只是迷信,動物愛好者搶奪別人花錢買來的肉喂狗就是一例。經不起試煉的信仰是虛假的,怎么樣兼顧個人信仰與社會責任,這是對信仰的最好試煉。
蘇格拉底為了捍衛自己的信念:“既然生在城邦接受法律的保護,就得接受法律的約束”,決定接受死刑判決,放棄別人提供的逃跑機會,痛快地飲下毒酒。德國神學家、傳教士史懷哲皈依了基督教,但他沒有留在神學院侍奉上帝,而是歷經九年的學習獲得醫學博士學位和行醫資格,毅然深入非洲為當地人治病療傷。該片的主人公戴斯蒙德·道斯和他們是一類人,他們心中有神也有人,二者在天平的兩端,沒有誰輕誰重,他們沒有取舍,而是兩全。偉大的信仰,不是消極避世,不僅僅是為了內心的寧靜舒適,而是尊重社會規則,增進社會福利,為此寧可自我犧牲。或許也可以說,偉大的信仰其實就是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說的:“竭盡全力去爭取不朽,在生活中去做合乎自身中最高貴部分的事情。”
有句老話“忠孝不能兩全”,是不是這樣?“忠”與“孝”真的只能選一個?看了這部電影,或許會給我們新的答案。□作者系中國民主促進會湖南省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中共黨員)、湖南省安化縣人民政府副縣長(掛職) E:LQ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