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鏈接服務侵犯著作權中的服務器原則適用

摘 要 作為我國法院廣泛使用于判定鏈接服務侵權案件中的一大標準，服務器原則是指，當需要判斷某行為是否定性為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時，被訴內容是否存儲于該網站的服務器中是關鍵。無論被訴行為的外在表現形式是否使用戶認為該內容系由此網站提供，如果被訴內容并未存儲在該網站服務器以及緩存服務器中，則依據服務器原則就不應認定該網站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其中服務器原則中的“服務器”不僅包括可存儲信息的硬件介質，同時也應包括為獲取更流暢用戶體驗而出現的緩存服務器。服務器原則作為一種主要原則已經成功解決了一系列鏈接侵權案件，當下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催生了一系列隱蔽的侵權方法，試圖巧妙規避適用服務器原則，給如何利用現有標準規制此類問題提出了巨大挑戰。

關鍵詞 盜鏈 服務器原則 視頻聚合 信息網絡傳播權 緩存服務器

作者簡介：丁璨，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檢察院，科員，研究方向：知識產權。

中圖分類號：D923.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3.140

一、在線視頻平臺的潛在侵權行為

初級階段時常出現的情況為盜鏈行為。將其他經過合法授權或有目標內容的網站利用鏈接形式呈現在自己網站上，用戶點擊該鏈接即可跳轉到相關原視頻網站上進行觀看目標內容。而該類行為很快發展到用戶點擊該鏈接后，仍然在該侵權網站上就可觀看目標內容，而無需跳轉到原內容視頻網站上。同時進一步利用加框鏈接技術大做文章，將自己平臺的廣告植入其中，卻繞過購買版權網站本身的內容，即播放方式改為直接截取原網站的視頻流在自己的播放器內播放，不播放原網站的片頭廣告，用戶訪問也不計入原網站的有效流量，但視頻播放仍然占用原網站的帶寬，不僅能播放原網站的免費內容，也能播放原網站的收費內容。隨著商家以互聯網技術為工具實現最大利益的追逐，伴隨著移動終端技術以及電視網絡機頂盒的發展新的商業形式層出不窮，視頻聚合平臺的出現已是必然趨勢。用戶能夠在一款該類產品中鏈接進入到各類視頻服務商的資源中，將分散在各視頻網站的內容集中起來方便查詢，從而以不需要安裝客戶端的輕程序來代替省去查找視頻資源的麻煩，廣受用戶歡迎。但是該類平臺的特點卻是本身不購買任何版權，而是利用視頻搜索做幌子定向鏈接視頻網站來獲取渠道盈利。這無疑侵犯到斥資巨大購買版權的視頻網站之利益，視頻聚合網站通過爬蟲工具肆意抓取其內容，嚴重擾亂了網絡市場秩序。由此，在線視頻平臺中可構成侵權的行為多種多樣可窺一斑，未來經過技術不斷的迭代發展，不難預見將會產生更加復雜與隱蔽的侵權行為。

二、服務器原則適用

（一）適用服務器原則時的取證問題

以合一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訴被告北京百度網訊科技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權糾紛一案為例進行分析，被告方百度為了證明自己僅提供了鏈接服務而非存儲在服務器上進行了一系列的證據公證， 法院判定所提交的該份證據并不能必然證明百度公司僅提供了鏈接服務。可知從技術層面上證明只提供鏈接服務而侵權內容并未存儲在自己服務器上的舉證難度相當大，而導致此類問題出現與證明手段的使用有很大關系。依然以合一訴百度一案為例，筆者嘗試從技術層面解釋該類證據在證明僅限鏈接服務時存在的問題。

根據以下描述可構建網絡拓撲圖方便理解該項證據公證：公證處在使用移動通信終端訪問涉案平臺時，排除其他任何對于軟件可能引起干擾的因素之后，在便攜電腦上安裝Wireshark軟件用于抓取通過路由器的數據包，由URL列表 顯示出來。URL完整呈現出每一個數據包來回的雙邊地址，由此時電腦中顯示URL列表可以看出，其中包括：“300、app.video.baidu.com，大小52”、“308、vr.tudou.com，大小23536”等，既有來自百度也有來自土豆的地址，綜上，該公證證據不能清楚的證明百度服務器上并未存儲權利視頻，只是提供鏈接服務。

如果需要舉證證明百度的確沒有將視頻存儲在自己服務器上，則需要土豆關閉服務器，檢驗百度網站的鏈接此刻能否觀看目標視頻，如果可以，則可認定目標視頻已經存在于百度服務器上。然而此刻則面臨著服務器概念的界定問題，即百度如把視頻緩存在緩存服務器時，即使土豆關閉服務器，百度網站依然可以觀看，則此時緩存服務器是否被納入服務器原則中“服務器”一詞中，有待明確界定。通常情況下，從計算機技術層面理解，緩存服務器應當屬于服務器的一種。

（二）緩存服務器的界定與影響

緩存服務器是指存放頻繁訪問內容的服務器。緩存是為提高內容訪問速度，將需要頻繁訪問的網絡內容存放在離用戶較近服務器中的一種技術。緩存提供了比將訪問對象放在網絡服務器上更好的方法，它將需要頻繁訪問的Web頁面和對象保存在離用戶更近的系統中，當再次訪問這些對象的時候加快了速度，這種技術很快成為網絡平臺競爭流量客戶競相采用的有力手段，在視頻聚合平臺中早已不鮮見，同時也給判定鏈接服務侵犯著作權行為提供了一種新思路。

緩存服務器包括直接緩存與反向緩存，鏈接服務侵權著作權案件通常涉及的是前者，而反向緩存只存在于企業內部，這里不做考慮。直接緩存即是指將用戶頻繁訪問的來自Internet服務器的Web對象的拷貝保存在企業本地網絡中，不難理解這是一種將包含原網站的web對象拷貝保存在本地計算機或代理服務器中的一種行為，緩存拷貝對想訪問該對象的任何其他用戶或計算機是可用的，無需再到原網站的網絡服務器上再次下載它。緩存服務器可以是單獨的機器，運行免費的緩存軟件或商業產品，例如：Linux版的Squid免費緩存代理。

通常鏈接服務侵犯著作權行為會由于司法人員不能深入理解計算機技術而造成忽視緩存服務器的存在，如果對緩存服務器在給予足夠理解的基礎上善加運用，一部分該類案件的處理將變得更加有據可循。一般而言，司法判例中只將服務器原則中“內容置于服務器中”的“服務器”狹隘理解為侵權網站的終端服務器，忽略了其間作為運輸通道的緩存服務器，而緩存服務器其中已包含完整作品內容，并在斷開原被侵權網站的情況下依然可以流暢完整播放涉案作品，完全可以理解通過認定涉案作品存儲于服務器中而適用服務器原則來判處對方網站侵犯其網絡傳播權。這也能使得服務器原則得到更為廣泛的運用，從而避免為處理一些新類型案件而重新設定新概念新原則的煩擾，判定原則變得更加高效可行。

（三）適用服務器原則觀點的由來

最早適用服務器原則的案例來源于美國 ，在當時處于保護互聯網企業的發展需要背景下，出現的判決結果也屬意料之中。其實在司法實踐中，長期存在著服務器標準與用戶感知標準的分歧。我國最早在2003年的華納訴世紀悅博案 中出現觀點分歧，一審法院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采用用戶感知標準，認為由于下載行為在CHINAMP3網站完成，易于引導網絡用戶相信提供歌曲下載服務者為該網站，所以被告行為構成信息網絡傳播行為。但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于該案的二審中采用服務器標準，認定世紀悅博公司不能完全控制被鏈接網站的資源，所提供服務本質上依然屬于鏈接通道服務。

而對于此類型案件，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一直沿用的均為服務器標準。如2007年的泛亞訴百度案 、慈文訴海南網通案件等，法院都認定其所提供的是鏈接和定位服務，并非信息網絡傳播行為。隨后，服務器原則成為主流觀點，包括最高人民法院在內對此均予認同。

（四）適用服務器原則的理由

最高人民法院在2013年1月1日頒布《網絡著作權司法解釋》，第三條規定中提到“通過上傳到網絡服務器”與“置于信息網絡中”，其中置于信息網絡中”通常應被理解為置于服務器中，并且應該包括緩存服務器，由此可推測出服務器標準這一含義。而在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標準的定義中，并未界定其中的“提供行為”采用何種標準。通過參考WCT作為我國著作權法中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立法來源，其中第八條對于提供作品的“初始行為”的解釋，可知我國《著作權法》第十條第（十二）項所規定的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應指向的是最初將作品置于服務器中的行為。回到合一訴百度的案件中，如果在土豆關閉服務器或斷開有效鏈接的情況下，用戶通過百度的窗口依然可以瀏覽到涉案內容，即可認定該涉案內容已被緩存于百度緩存服務器上，依據服務器標準，屬于提供作品的行為，其必然屬于侵權范疇。

三、服務器原則的缺陷

（一）難以解決技術發展帶來的新問題

目前視頻聚合平臺普遍通過利用網絡爬蟲等工具，直接截取第三方網站的視頻流，略去第三方網站的片頭廣告后在自己的播放器內播放，播放占用的帶寬依然屬于第三方，但訪問量卻不計入第三方網站的有效流量。這種通過非法手段繞過收費機制，播放第三方網站的收費內容應構成版權侵權。此處侵權網站雖然是利用自己的播放器技術獲取到付費視頻，但由于占用的依舊是原權利網站的帶寬，說明并不存在為更流暢用戶體驗而設置的緩存服務器，依據服務器原則，視頻聚合平臺可以明確指出視頻內容來源于第三方網站，進而避免被控侵權。在此之前國內視頻聚合案件判決特點則多是依據服務器原則，因視頻聚合平臺無法舉證證明視頻來源于第三方網站為由，而認定視頻聚合平臺是內容提供者，而非網絡服務提供者，但這種判決思路顯然無法滿足現實的需要，最終無疑會對正常互聯網良性競爭秩序造成惡劣的影響。

（二）規制范圍有局限性

在服務器原則中，被訴行為必須以被訴內容存儲于服務器中作為要件，而構成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權。但提供鏈接服務并不一定存儲行為，判斷方法可以為，將被鏈網站關閉服務器，如果鏈接網站的用戶無法獲得作品則該行為不構成直接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2015年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判決湖南快樂陽光公司訴同方公司案件，引申出我國司法實踐統一接受服務器標準的結論，即依據服務器標準，當提供鏈接服務存在過錯的情況下可以構成間接侵權或幫助侵權，但必須以第三方被鏈網站構成直接侵權為基礎。

可是，并非所有的盜鏈行為都是以被鏈網站具有直接侵權行為為前提而存在的。當被鏈網站傳播作品行為合法時，鏈接行為就無法依據服務器標準而受到著作權法規制。2015年“搜狐訴嗶哩嗶哩案”中，嗶哩網利用技術手段，將其他視頻網站上的作品鏈接到自家網站上并實現在線播放。該案中法院認為，雖然涉案作品存儲在案外網站，但嗶哩網中的用戶可直接在其網站觀看涉案作品的行為，已經實質上替代了相關案外網站向公眾提供作品，超出其定位的幫助用戶尋找資源或信息定位的預期范圍，因此嗶哩網侵害了搜狐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如果該案依舊采取服務器原則，可知“嗶哩網”會因為并未將涉案作品存儲在任何自身服務器或緩存服務器中，而得出沒有侵權完全相反的結論，這就暴露出服務器原則無法彌補的漏洞。這里不得不提到的是快播案件。正是因為快播的主要研發團隊認定只要充分利用服務器原則并有效予以規避，就依然可以通過技術創新來實現對內容的快速傳播。而其中傳播的內容無疑存在著第三方直接侵權內容與著作權人或被許可人持有的合法內容，對于如此混雜的復合情況單純用服務器原則來判定是否構成侵犯著作權罪未免過于簡單粗暴，由于在刑法范疇沒有出現過此類先例，最終法院認定為傳播淫穢物品罪。其實在此之前，上海市的1000影視網站案件，因深度鏈接行為而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成為全國第一例因此被判處刑罰的案例。2014年5月，1000影視網站的經營者張某侵犯著作權罪一案由上海市普陀法院審理，雖然網站的經營者并沒有將侵權作品直接上傳到自家服務器，但通過深度鏈接的方式傳播侵權作品，法院依然認定該影視網站這種深層設鏈行為構成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已經侵犯到版權人合法權益，依法認定被告構成侵犯著作權罪。

四、結論

服務器原則中最易被忽略的就是針對緩存服務器的考慮，商家為提供流暢觀感體驗而設置緩存服務器已不鮮見，侵權內容如存在于緩存服務器中亦可以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論之。然而當視頻聚合平臺與深度鏈接出現，服務器原則的缺陷愈發凸顯。此類行為分割了作品的網絡宣傳利益，分流了部分用戶訪問量，擾亂了視頻內容的網絡傳播秩序。如何應對存在的新問題，還是應該從法律角度正確理解信息網絡傳播權出發，進行多種判斷原則的有效結合。

注釋：

2013年11月1日，經百度公司申請，北京市方正公證處對其在電腦及手機上進行相關操作的過程進行了公證，并出具（2013）京方正內經證字第15926號公證書。

統一資源定位符是對可以從互聯網上得到的資源的位置和訪問方法的一種簡潔的表示，是互聯網上標準資源的地址。互聯網上的每個文件都有一個唯一的URL，它包含的信息指出文件的位置以及瀏覽器應該怎么處理它。

《完美十訴亞馬遜案》（Perfect 10， Inc. v. Amazon.com， Inc.， 508 F.3d 1146 （9th Cir. 2007））是美國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審理的一起由《完美十》雜志起訴亞馬遜公司和谷歌公司的案件。法院認為谷歌公司為圖像搜索引擎存儲侵權網站的圖像和創建鏈入這些網站的鏈接的行為，因為這種使用方式非常具有改造性，屬于對《完美十》雜志公司所擁有的圖像版權的合理使用。這次判決幾乎顛覆了初審法院的全部判決。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4）年高民終字第1303號北京世紀悅博科技有限公司與華納唱片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權案民事判決書。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7）高民初字第1201號浙江泛亞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訴北京百度網訊科技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權案民事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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