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礁石
湖北師范大學 湖北黃石 435000
在當代文學史的宏大版圖中,九十年代文學是一個“純文學”式微,而“出版界”“文化界”繁榮的時代。眾多文學(文化)熱潮借著“暢銷”的噱頭大量涌現,如“張愛玲熱”、“余秋雨熱”、當代史(“反右”、“文革”等運動)的“揭秘”圖書出版、文化復古(30年代閑適散文、五四精英學者)、官場及反腐題材的次生文化、“美女作家”的市場效應等。這些文學(文化)現象暗示了九十年代文學界在“市場、大眾、消費”的影響下所呈現出的“爆炸性”狀態,而官方主導的各級作協、各類文學獎、作家班、出版審查等文建制度也在以微妙的方式影響著文學事業,而且推動了一種以“數量”為基礎的社會主義文建工作模式的形成。在批評家眼中,九十年代文學的眾多“面孔”轉移了閱讀者的審美興趣,藝術性讓位于私密、苦難、欲望等感官式特征,同時期待歷史迅速淘汰這些文學“糟粕”。作為一個文學階段的九十年代文學概念是與八十年代文學密不可分的,這其中涉及了對兩者“延續”與“斷裂”關系的考量以及文學史語境的定位。謝冕、張頤武等人曾提出“新時期”和“后新時期”來闡釋文革以后的當代文學史,雖然這一組概念沒得到普遍認同(使用),但八、九十年代文學之間的“斷裂”“差異性”特征還是成了一種較為常見的觀點。八十年代文學是以反思文革、批判文革為基礎確立的自身合理性,并在得到歷史性定位之后走向終結(價值層面),而九十年代文學是在市場經濟、消費文化的土壤上進行的新的文學形式的開拓。從這一角度來看,九十年代文學有著它自身的獨特價值和意義。
國內關于九十年代文學研究主要有整體研究、各流派研究和作家作品個案研究三個方面。唐小林在《21世紀中國文學的新格局與新走向——“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第12屆學術年會”學術討論綜述》中回顧了九十年代以來的文學格局。他提到“白燁以文學三大領域的形成和運動來概述文學格局的變動。批量生產和消費社會所帶來的標準化、復制性、消遣性在文學領域中有著突出的表現。孟繁華從話語角度入手,指出中產階級話語的建立與擴張,以及源于九十年代中產階級趣味在文化市場與大眾傳媒上被大肆張揚的現象”。德國漢學家顧斌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中也談到“市場經濟和消費越來越多地決定了生活和人的思想。知識分子以及作家失去了作為警惕者和呼喚者的社會地位。”陳曉明在《從虛構到仿真:審美能動性的歷史轉化》中質疑,“九十年代的文學現實處在表象的堆積過程,人們既然抓不住歷史本質,那又為什么一定要給歷史以本質呢?”。他提出,“仿真”作為這個時代的總體性特征,它本身是對歷史總體性的一種否決。這就是仿真的特殊意義,它是反總體性的一種總體性。在我看來,八九十年代中國文學歷經了從“現實”到“虛構”,再到九十年代的“仿真”這種歷史變動。范國英在《論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的文學評獎及評獎機制的形成》中認為文學評獎絕非單純的價值判斷,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出現在國內文壇的不同類型的文學評獎及評獎機制上相應的某種特點,是文學場邏輯和文學評獎在文學場中所占位置的張力作用的結果。從最近幾年的研究來看,九十年代文學研究會慢慢進入主流群體研究主流、邊緣群體研究邊緣的狀況。
文學走向市場化是九十年代文學的一個重要特征。它將八十年代以“作協”及其它官方機構為主體的文學評價標準轉向了市場與大眾,形成了一種相對個人化的寫作方式,這種現象不僅出現在比較明顯的詩歌領域,也出現在其它文化領域。文學的審查機制也相對延后,甚至出現空白,例如賈平凹的《廢都》,重新再版時又做了一些調整;盜版印刷同樣出現在制度之外,可以看作是一種市場化的行為。王朔是當時與市場聯系最為緊密的作家之一。他雖然在八十年代就已登上文壇,但真正的“王朔熱”出現在九十年代。隨著他的作品被改編成電影,知名度逐漸提升,也因此成為一位文化名人。王朔現象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他在作品發表之初并未得到廣泛關注,而在其作品被搬上銀幕之后,漸漸地被貼上了“反叛”“祛魅”的標簽,進而成為一位文化名人而不僅僅局限于作家行列。很明顯,這個過程由市場推到,在其達到一定規模的時候由官方介入,形成一個文化“品牌”。與此相對應的是經典作品重塑,這個過程完全是由官方主導的,它以歷史的角度,重新梳理了中西方文學作品,將它們納入到主流的價值體系之中。這兩種方式的并行不僅是市場化發展影響著文學界的生態,也是市場與官方互動時留下的后極權式的流動的“場域”。
文學界的變化本身是文學史發展的結果,但這個過程間接地引出了新的文學生產模式,它不僅適應了九十年代以來的政治、經濟環境,也符合當時大眾文化的審美需求。這種以官方為主體、市場為外部導向的文學模式也成為當下文學書寫的一個重要范本,影響著今天文學界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