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古典文學中“露”意象的比較

齊娜

中日古典文學中“露”意象的比較

齊娜

日本平安時期，遣唐使帶回的大量中國古典文學典籍，給日本的古典文學創作帶來了很大的影響。本文從“露”的意象出發，考察中日古典文學中“露”的異同。從中體會日本古代學者在接受中國古典文學的同時，又和日本的審美結合，創造出的獨特日本文化。

中日；古典文學；露

日本平安時期（794-1192），由于海運已經開通，日本十多次派遣使團和學問僧以及留學生來華學習，前后達260年之久，這一批批人數眾多的使者留學生將大量的文學典籍帶回日本，唐詩也從這一時期開始傳入日本。[1]許多優秀的作品被作為范本，在日本的文人學者之間廣為流傳，對日本的漢文學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安史之亂后，唐朝衰落，日本于894年廢止了遣唐使，由此進入了國風文化時期，和歌逐漸取代漢詩文成了文學界的主流。雖然和歌興起，但是由于長期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中國古詩意象等也融入了和歌的創作中。日本著名的漢詩與和歌詩人大江千里，以唐詩詩句為題，用日本獨特的31字的形式來表現唐詩的意境。筆者通過對中國古典文學和日本古典文學中“露”的意象進行比較，分析中國古典文學對日本古典文學的影響。“露”即自然界中的露水。

一、中國古典文學中的露

露是一種自然現象，春、夏、秋三個季節都能見到。唐詩中的露主要是，第一，有感于晶瑩剔透的露水之美；第二，將露作為秋季的現象進行描寫，并抒發秋思的情感，經常與秋天的鳴蟲（蟋蟀）和植物（菊、草）結合，進一步表達秋的寂寞、哀愁；第三，將露對草木的潤澤比喻為君王的恩澤；第四，因為露易睎，太陽一照，很快會消失，因此常來比喻短暫的或無常的人生；第五，將露比喻為眼淚，也經常和花或人結合起來表達傷感；第六，露也多用來表志或贊美對方之人品高尚。

（一）珠露、玉露

珠指珍珠，玉指玉石，都是古人非常喜愛的裝飾品。珍珠圓潤，而玉石晶瑩剔透，都表示美好的事物。而露正好也具有珠玉圓潤、晶瑩剔透的特征，因此唐詩中用“珠露”“玉露”來形容露之美好。比如李白《古風》中的詩句“秋露白如玉，團團下庭綠”中，就是將露比喻為玉石。而白居易在《暮江吟》中寫道：“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這里的真珠即珍珠，詩人用珍珠來形容它的可愛美麗。除了“露似真珠”“露如玉”之外，也會直接用“玉露”來表現露的美麗。玉露還經常和金風搭配，來描寫秋天，用玉露冰壺來比喻美酒。

（二）白露、寒露、秋露、草露

早在《詩經》中就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詩句。雖然春夏也有露，但白露是二十四節氣之一，標志著秋天的到來。因為露晶瑩透亮，沒有顏色，因此被稱為“白”露。白露特指秋天的露水，在詩中表現秋天的到來或秋天的寒冷。秋天又是感傷的季節，容易引起詩人對家鄉對親人的思念之情。《全唐詩》中“白露”共出現了193次，比如李白《寄遠》中的“相思黃葉落，白露濕青苔”，就是描寫秋天的黃葉增添了許多相思，露水已經沾濕了門外的青苔。而杜甫《月夜憶舍弟》中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這句便是說白露節氣到來。即秋天來了，詩人想起遠方的親人，望月懷思，覺得還是家鄉的月亮更圓更明亮。李白《秋夕旅懷》中的“芳草歇柔艷，白露催寒衣”，則描寫了秋天的芳草不再柔艷，寒冷的霜露催著快置寒衣。“裊裊涼風動，凄凄寒露零”“樹含秋露曉，閣倚碧天秋”中的“寒露”“秋露”都指秋天的到來或秋天的寒冷。草露指草上的露水，杜甫《日暮》詩中“石泉流暗壁，草露滴秋根”，渲染著寂靜、清冷的山村景象，烘托出作者的思鄉之情。

（三）露草、露菊

劉禹錫《秋晚新晴月夜如練有懷樂天》中的“露草百蟲思，秋林千葉聲。”白居易《哭師皋》中的“蕭蕭風樹白楊影，蒼蒼露草青蒿氣。”中的露草，是沾了露的草，都是用來渲染秋季的哀愁，思念朋友，哀悼亡友的。白居易《九月八日酬皇甫十見贈》中的“霜蓬舊鬢三分白，露菊新花一半黃”，用沾了露的菊花來形容白發，表達了詩人惆悵的心情。

（四）雨露、露濃

雨露在《全唐詩》中出現了195次，用雨露對草木的滋潤來比喻恩澤、恩惠。如白居易《和思歸樂》中的“君恩若雨露，君威若雷霆”一句，明確地將君恩比喻為雨露。再如元稹的“綽立花磚鹓鳳行，雨露恩波幾時報。”直接用了“雨露恩”一詞，《全唐詩》中用“雨露恩”“雨露之恩”來表達恩澤、恩惠，有16次。另外，李白《清平調》中“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的“露華濃”既指露水比較濃重，也指皇上對楊貴妃的恩寵。

（五）朝露

太陽一出來晨露就會消失，在古詩中常用來比喻人生的短暫。曹操《短歌行》中“人生幾何，譬如朝露”用朝露來形容短暫的人生。白居易《勸酒寄元九》中：“韮葉有朝露，槿枝無宿花。君今亦如此，促促生有涯。”用韮葉上的朝露和木槿花朝開暮落，來比喻人生的短暫和生命的脆弱易逝，以此勸元稹少喝酒。

（六）泣露

泣露本指滴露，通常和花草結合，比喻眼淚，表現悲傷的氣氛。如李賀《李憑箜篌引》中“昆侖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中，用“芙蓉泣露”來表現琴聲的悲抑。再如李賀《南山田中行》中“云根苔蘚山上石，冷紅泣露嬌啼色”，《靜女春曙曲》中“嫩葉憐芳抱新蕊，泣露枝枝滴夭淚”，都是將露比作淚水，以花擬人，傷春悲秋。

（七）清露

虞世南的《蟬》：“垂縷飲清露，流響出疏桐。”用啜飲清潔的露水來比喻人格的高尚。

二、日本古典文學中的露

日本古典文學受中國古典文學的影響，對季節的變化比較敏感，對季節的描寫也是很多的。日本第一部和歌總集《萬葉集》第八卷就是以春、夏、秋、冬四季來分類的。其后的和歌集也大都將描寫四季的和歌按順序排列。其中秋季和歌中有很多對“露”的描寫。

日本古典文學中，將玉露兩個字放在一起使用比較少，最接近的是“玉しきの露”，（像撒滿玉珠的露水），大多將露和玉分開。（『古今集』巻四、秋歌上、二二二?）萩の露玉に貫かむと取れば消ぬよし見む人は枝ながら見よ（萩葉露珠玉，貫穿即敗殘。游人慎勿取，留在樹枝看。）平安時代的中期歌人文屋朝康的秋の野(の)に置(お)く白露(しらつゆ)は玉(たま)なれやつらぬきかくるくもの糸(いと)すぢ（白露來秋野，晶瑩似玉鋪。蛛絲穿的否，粒粒數珍珠。）這些和歌中雖然沒有直接采用“玉露”二字，卻也用玉、珍珠比喻露珠的美麗。而“玉露”一詞在日語里表示一種名貴的茶。

露草在日語里是一種植物。因此和歌中通常通過草上的露來描寫秋天。草露是凝聚在草上的露水，日本古典文學中也有將草和露放在一起描寫的，如我がやどの草の上白く置く露の身も惜しからず妹に逢はずあれば(大伴宿禰家持巻四七八五)。意思是如果和戀人不能相見，那么失去短暫的生命也無所謂，用草露來形容生命的短暫。另外，具體的植物和露放在一起描寫也比較常見。比如露水和荻草是常見的組合，用來描寫秋季的景色。在さを鹿の萩に貫き置ける露の白玉あふさわに誰れの人かも（巻八…一五四七藤原朝臣八束）中用穿在一起的白玉石比喻荻草上的露珠。

菊露在和歌里大都是來描寫重陽節的，是長壽的象征，這也是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曽我物語》和《太平記》中都有這樣的中國傳說：周穆王的侍童曾經冒犯了穆王被流放到郡酈縣，因在當地喝了菊花上的露水而變成了長生不老的神仙。因此菊花上的露水就成了神水，喝了有益健康，能夠長壽。露水在傳說中和重陽節結合起來，非常恰當。雖然中國重陽節有賞菊花的習俗，關于重陽菊花的詩也非常多，但是菊露在中國古詩中卻比較少見。

朝露也是古代日本文人喜歡用的描寫秋天的詞匯，用來形容人生的短暫無常，這和中國古典文學并無不同。而將露比喻為眼淚，也是日本古典文學中常有的。菅原道真的くさばにはたまとみえつつわびひとのそでのなみだのあきのしらつゆ一句，就是將草葉上的露珠比喻為袖子上的眼淚。這種組合在《萬葉集》中就有好幾例。

由此可見，日語中露的用法主要是，第一，將露比喻為玉石；第二，用露比喻短暫的人生；第三，將露比喻為眼淚；第四，菊露是長壽的神水。其中第一種用法，日本人會用穿在一起的玉石來比喻露水，常見的描寫還有蜘蛛絲上的露水。而第二種用法和中國古典文學中露的含義區別不大，通常為草上露或荻上露。第三種用法經常和衣袖搭配使用，比喻眼淚，這在中國古典文學中比較少見。中國古典文學中雖然也有“露沾衣”的說法，但通常都表示秋季的寒冷，并沒有作為眼淚來使用。而日語中“泣露”這一組合也比較少見，通常都是和“淚”搭配使用的。第四種用法雖然源于中國的古典，但是中國古詩中將“露菊”比喻為長壽的象征卻不多見。另外中國古典文學中的“清露”在日本文學中也未出現用例。

日本古典文學雖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中國古典文學的影響，但是并沒有原封不動地照搬照抄。中國詩人在悲秋時往往感嘆自己懷才不遇，或是思念家人，思念朋友。而日本學者的露在比喻眼淚時大多是對戀人的思念。當然這和當時的社會背景不同有著直接的關系，也由于審美的不同，描寫的角度有所不同。

責任編輯：郭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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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7）08-0046-03

齊娜/西安翻譯學院亞歐語言文化學院東語系講師，碩士（陜西西安71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