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與“任真”

李龍鎖??

摘要：“任性”與“任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態度、價值追求和社會心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選擇，不同的選擇帶來不同的結果，筆者結合自身的所感所悟，談談對其的理解。

關鍵詞：任性；任真

中圖分類號：G633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992-7711（2017）03-077-2

查閱臺北中國文化大學印行的《中文大辭典》時，我看到書的主人任真先生的印章。先生還把這枚印章多次蓋在辭典的文字空白處，有點像書畫作品的閑章。也許先生取名“任真”以示對人生和從事古典文學研究的感悟。《中文大辭典》有這一詞條：【任真】依任自然。〔晉書·陶潛傳〕穎脫不羈、任真自得、為鄉鄰之所貴。〔陶潛·連雨獨飲詩〕天豈去此哉。任真無所先。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的《現代漢語詞典》和四川辭書出版社、湖北辭書出版社出版的《漢語大字典》都沒有收“任真”這一詞條。這容易使人聯想到與之相對應的詞條：【任性】放任自己的性子，不加約束：任性胡鬧|他有時不免孩子氣，有點兒任性。仔細想來“任性”與“任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態度、價值追求和社會心理。

“任性”一詞幾年來在網絡上相當流行。首先出現的是“有錢就是任性”。據諸多晚報講，2014年4月，老劉在網上花了1760元買了一款男性保健品。不久之后，他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對方稱老劉必須再買其他配藥，才會有療效。老劉信以為真，匯去了5500元。接下來，他就陷入了無休止的接電話中。在4個月的時間，他基本上就是在馬不停蹄跑銀行，給對方匯錢。而對于騙子來說，“老劉的存在，簡直超越了他們的想象。”到他們騙了老劉差不多30萬元的時候，所有的騙局理由已經用完了。他們不舍得放過這條“肥羊”，就找了個前一批人是騙子的理由，又把騙局再演了一遍。結果，老劉還是乖乖上當了。更為離奇的是老劉的態度。老劉說，在他被騙了7萬元的時候，自己已經發現被騙了。那時候，他心想，才這么點錢，公安應該不會管的，干脆就賭一把，繼續讓騙子騙，把數額弄大一點：“當時一方面我是想穩住騙子，找機會報警。另一方面，騙子也說會退錢，我想或許真能把錢拿回來。”就這樣，老劉繼續選擇拖著，“我就是想看看，他們究竟能騙我多少錢！”結果這一騙就騙了544萬多元。而用老劉的話來說“才這么點錢，公安應該不會管的”，正是印證這句話，老劉的大智若愚成功地解決了騙局，但也被廣大網友調侃“有錢就是這么任性”。后來“任性”一詞就成為好友間或者微博空間論壇上的調侃用語：如“成績好就是任性”“年輕就是任性”“攜氧從不降價，效果好就是任性”等等。甚至有了《有錢就是任性》的歌曲和廣場舞。李克強總理2015年3月5日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談到簡政放權時說，要用政府權力的“減法”，換取市場活力的“乘法”。“大道至簡，有權不可任性。”引發代表委員熱烈掌聲。

用“有錢就是任性”來調侃有錢人令網友大跌眼鏡的做事風格，非常生動、幽默。媒體報道《大學女生擺蠟燭陣示愛追男生》《湖南大學又遭富二代豪車堵校門口，只為高調示愛》《河北“土豪村”年底現金分紅千萬現場鈔票堆如山》等等，證明“任性”在當今社會還很受追捧。但“任性”付出的代價往往十分慘痛。有錢任性，自食其果。明星吸毒，自毀前程。那些明星，有貌，有才，有錢，有美好的前程，可不知惜福，任性胡來，藏毒吸毒，事情敗露，鋃鐺入獄，身敗名裂，前程盡毀。而“有權就是任性”具有更大的危險性和破壞力。有權，切不可“任性”地“玩權”；有權，切不可“任性”地“弄權”；有權，切不可“任性”地“忘權”。對這些“任性干部”，李克強總理強調“有權不可任性”，就是向他們敲響了警鐘。李克強總理用幽默而簡潔的語言為黨員干部上了一堂生動而深刻的告誡課。權力是植根于人民群眾當中的，政府是必須俯下身段服務人民的，“任性”只會使權力偏離正常軌道，離黨與人民群眾的期待越來越遠。中國歷史上“任性”用權、“任性”花錢最出名的可能要數商紂王的“酒池肉林”。商紂王下令在沙丘平臺用酒裝滿池子，把各種動物的肉割成一大塊一大塊掛在樹林里，以便一邊游玩，一邊隨意吃喝。同時又叫祼體男女互相追逐嬉戲，生活靡爛荒淫至極。紂王的暴行終于得到了報應，最后商朝就在他手里滅亡了！“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古為鑒可知興衰，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習近平同志在十二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上明確指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就是要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今天還在追求荒淫腐化、極端奢侈生活者的人生態度、價值追求和社會心理與其說是“任性”，還不如直斥其無恥之尤。更可悲的是一些名流“任性”成性，連自己的生命都“任性”地解決，某某跳樓，某某懸梁……真要給有這類傾向者當頭棒喝：別再“任性”！且看“任真”！

“任真”一詞不應該從我們的辭典湮滅。臺灣大學中文系蔡瑜先生在臺大校友總會提升生活質量講座《談陶淵明如何“任真”》詳細詮釋了“任真”的內涵。現代人可以從陶淵明（公元365～427）“任真”追求所具有普世價值中尋求精神支持。從古至今，陶淵明的人品與詩作獲得廣大讀者的共鳴，這不僅在于他的作品語言質樸易于深入人心，更在于他的作品清晰地展現了人存在于世的實相，他以真誠不欺為根本，凝結成令人動容的生命智慧，讓讀者可以從各種角度與其對話，而獲得對自我生命的反思。

“任真無所先”，陶淵明強調這個價值在生命所有的價值中應當排在第一位。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且人只有一生一世，這就是我們可以把握的全部生命。生命意義必須以真實的自我為基礎，如果自我是虛偽不實的，或許可以追求到名利、財富，卻無法真正實現生命的意義，唯有“任真”可以實現最積極的生命意義。

那么，何謂“任真”呢？“任”是一種自由自在的心態，“真”則是根源與本質。就人而言，“任真”就是“依循真性本心”。“任真”首先必須能夠摒棄虛偽的世俗價值，勇于對不合理的事情說 “不”。要在不受世俗攖擾的情境下與自我對話，逐步建構自我的價值，而這段尋找自我真性本心的過程就是最為關鍵的修行。“任真”既檢視世界，更反省自我，絕非任隨欲望、為所欲為之行。唯有“返樸”才能“歸真”，故“任真”，既是人生發現之旅，一覽無限風光，又找到歸途。

《莊子》說：“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陶淵明說：“天豈去此哉？任真無所先”，“真”都是與“天”相提并論；沒有人為的造作與私欲，無所愧于天地的“真”，才可能與天地感通。陶淵明最令人神往的詩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傳達的正是這種與天地自然泯除界限，和諧共感的境界，心靈如果不能“歸真”，便無法感會世界的“真意”。

我們在向往陶淵明這種境界的同時，不但要追問他是如何發現自我的真性本心，也要追問他是如何能夠保有這份真性本心，換言之，“養真”才是功夫所在。人其實都可能擁有感知到真實自我的片刻，但當真實自我浮現時，我們該如何確認？確認后該如何持守？甚至，在未來的生命過程中如何將其不斷地深化？這整個的心路歷程才構成所謂“任真”的一生。陶淵明說：“養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他選擇質樸的田園為“養真”之所，并且以“為善”自期自許，實踐“任真”的一生。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身處的校園本應是一方凈土，就像質樸的田園。在這里我們是可以踐行“任真”的。

陶淵明從仕宦場域回到田園，他形容這是一種“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感受，歸隱解決了仕宦時總是惴惴不安的掙扎，卻還有價值重建的終極問題，陶淵明歸隱后以田園為場域所實踐的“任真”精神是最難能可貴的。他傾盡心力投入田園生活，仔細體味生命的需求與限制，真誠不欺地面對心中各種矛盾、掙扎乃至于恐懼。艱辛的躬耕生活讓他體會到“營己良有極，過足非所欽”、“耕織稱其用，過此奚所須”，當物質欲望簡約到最簡樸的程度，反而能夠獲得“好味止園葵，大歡止稚子”這樣無需外求的單純快樂。作為一名教師，有了陶公的這種境界就能體驗到教書育人的幸福，就不會埋怨學生不夠長進而拔苗助長，就不會怨尤社會不公而覬覦“樊籠”。

因此，選擇田園便須安于貧窮，陶淵明對此早已度量過了，真正考驗他的是如何活出生命的意義。難道人生就是勞苦？陶公以“及時行樂”與“即事多欣”的積極態度沉酣于每一個當下，不但“得歡當作樂”還“斗酒聚比鄰”，在田園之中匯聚著“人與人”及“人與自然”的雙重和諧。這種境界是當今流行的“曬旅游”“曬美食”的炫耀不可相提并論的。陶淵明高潔的人格往往給予后人望塵莫及之感，但是，他所展陳的“任真”之路，卻無比親切而具體，他教我們如何面對欲望、名利、生死，這些凡是人都要面對的課題；他也告訴我們，唯有真能放下這些執著，人才有可能“活在當下”，而他所詮釋的“當下”就是“及時”與“即事”，及時把握與遇事歡欣，人生的快樂指數不在于你擁有多少財富與名利，而在于你擁有多少由真性本心所凝聚的生命感受。

人生的俗與雅、悲與喜、弱小與強大、怯懦與勇敢、卑微與崇高、滑稽與嚴肅、虛假與真實、背叛與忠誠，就看對“任性”與“任真”的抉擇取舍。

[參考文獻]

[1]（東晉）陶淵明著.陶淵明集[M].北京：線裝書局，2000（06）.

[2]蔡瑜.談陶淵明如何“任真”[J].臺灣：臺大校友，201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