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卿
(山東理工大學 美術學院,山東 淄博 255000)
建筑現象學肇始于20世紀以來現代主義和純理性思想泛濫導致的城市環境危機,其本質是研究和揭示人與環境之間復雜而有意義的共生關系。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科學和工業技術的迅猛進步為現代建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契機,同時也為城市環境帶來了難以調和的矛盾與困境,客觀量化的功能目標、置之四海而皆準的“國際樣式”、人文關懷的缺位導致了城市環境的單調、趨同和缺乏意義。建筑現象學指出:“這場顯然由科技至上思想造成的環境危機,與實證科學分析環境的方法有著直接而內在的聯系。”[1]110現代主義建筑在實證科學和數理邏輯的框架約束下形成的幾何空間觀,僅僅關照從建筑實體中抽象或推演出客觀、中性的概念和定量、功能的目標,卻忽視了人與環境間的有機聯系,把人類在意識活動中賦予空間的精神價值和意義排除在外,從而使建筑淪為游離于主體以外的客觀存在和背離生活的“居住機器”[2]68。建筑現象學認為,建筑空間應當具有更加豐富和深刻的精神內涵,其與人類生活、社會、歷史、民族、文化等因素密切相關,并成為衡量環境特性和本質的價值標準。為此,建筑現象學的奠基人——挪威建筑理論家諾伯格·舒爾茨(Christian Norberg-Schulz)提出了“場所精神”的概念[3]18。現象學中的場所被認為是具化的、富有環境特性的空間,每個場所都具有獨特的場所精神,它是特定人群與環境交互作用的結果。場所精神蘊藏在特定的空間形態內部,并在人的意識形態中通過穩定的知覺圖式形成具有恒常性的環境秩序,從而形成人對場所的認同感和歸屬感[4]45-49。場所精神的提出確立了精神屬性在揭示環境意義方面的重要性,以及良好的空間環境在恢復人文關懷、塑造城市品質方面的積極作用。
當今中國城市化建設方興未艾,回民社區作為城市機體的一個子系統,其環境發展問題集中反映了我國城市化進程中所面臨的矛盾和挑戰。一方面這類社區多位于舊城改造的地帶,優化住區環境,改善生活質量是廣大回族群眾的迫切需求;另一方面由于在建設層面缺乏對其環境屬性的長遠認識,采用粗放的改造模式進行單純的物質更新,這種方式無法存續社區深厚的人文價值,難以維系民族文化特色和傳統的鄰里關系,為社區環境進一步帶來了建設性的破壞[5]1-3。事實上,回民社區所處的空間環境是特定族群對區域環境的適應性體系,是一個二元復合的有機整體,回民文化體系中與環境產生互動關系的內容,諸如生產生活方式、宗教信仰、風俗習慣等,都會以既定的結構秩序反映在獨特的空間形態中,這種空間秩序必然在居民的深層意識中形成某種具有凝聚力的信念和共同的價值觀,從而進一步產生歸屬感,這同“場所精神”的價值取向是一致的。在區域規劃中引入現象學方法,把空間形態置于社會、經濟、文化交互作用的環境體系中進行考察和研究,探討衡量環境質量的精神指標,這種研究思路有助于我們正確認識回民社區空間形態的根基與特質,在尊重和延續場所精神的基礎上進一步探求可持續發展的良性策略。
一般認為,唐宋時期為方便境外通商而劃立的“蕃坊”是今天回民社區的雛形。坊是唐代的街區組織形式,時人稱蕃客聚居的街區為蕃坊。《舊唐書·大食傳》載,唐永徽二年大食國首次遣貢使覲見高宗[6]7,此后隨著海上絲綢之路的興起和繁榮,兩國間貿易往來日趨興盛,一批阿拉伯、波斯的蕃商即沿絲綢之路來華從事貿易活動。由于古代遠洋航行多依賴周期性的季風作為動力,這些來華貿易的蕃商往往要在中國居留數月,期間他們多僑居在通商都埠的蕃坊中。從現存史料來看,這一時期的蕃坊在空間形態上有兩個顯著特征:其一,據阿拉伯商人蘇烈曼在《蘇烈曼游記》中所述,蕃坊內“有回教掌教一人,教堂(清真寺)一所”。[7]201書中提到的教堂即現在的廣州懷圣寺,廣州蕃坊的范圍即懷圣寺周邊東起晉寧巷,西抵人民路,北到擢甲里,南至大市街一帶[8]350,可見回民社區在初期便產生了寺坊形態的萌芽。其二是蕃坊的布局結構體現出明顯的經濟中心化特征。蕃商的主要經營方式是通過蕃商舶主與中國商人進行大宗貨物交易,另外也有直接開設店鋪“列肆而市”者,久之便形成了專售蕃貨的蕃市,蕃市一經形成,這里也就成為僑民的聚居區,因此蕃坊在空間結構上還表現出蕃坊依市布局的經濟中心化特征。
蕃坊的宗教、經濟二元中心形態已經初步奠定了回民社區的空間特征,但這一時期蕃客在中國尚屬于僑民身份,蕃坊也僅限于貿易發達的部分沿海城市。蒙元時期的三次西征直接促成了伊斯蘭教在我國以增大密集性為特征的普傳[9]359,大批阿拉伯、波斯、中亞突厥各族的穆斯林隨西征遷入我國,其多數被編入探馬赤軍,隨軍轉戰各處而散布至全國。元建立后世祖詔令戍軍“隨處入社,與編民等”[10]78,駐防軍士因此取得農民身份,在原駐地屯田牧耕,以“社”為編制就地定居,從而在各地形成了穩定的聚居區,同時“社”也成為此后回族村落或城市社區的基礎形制。元代是中國回族史上至關重要的時期,也是回民社區形成的關鍵性節點。隨軍東遷的穆斯林群體與唐宋以來的土生蕃客共同組成了回族的族群基礎,駐防軍士入社編民則標志著回民由此前的僑民身份轉變而被正式納入中國國籍[6]67。至明代穆斯林數目進一步增長,原先遷入我國的十幾個穆斯林族群逐漸締結為統一的回族,使回民社區具備了真正意義上的族群社區性質,并在全國范圍內形成“大分散,小集中”的分布格局。
明清時期是回民社區在空間形態上逐步走向穩定和成熟的歷史階段。回族作為一個新生的民族共同體在這一時期經歷了民族融合和族群認同的演進過程后,其大分散、小集中的居住特點逐步趨于定型,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了西北、云南、中原、華北和江南五個大的回民聚居地,幾個較大的回族社區如北京牛街、西安回坊、南京水西門等也在這一階段逐漸成型[4]119-120。從社區內部空間組織的微觀層面上來看,宗教和經濟兩個要素在既定社會歷史條件下的互動作用仍然是影響其空間形態演進的主要動因。首先,伊斯蘭教在新生民族的締結過程中發揮了不可或缺的凝聚作用,宗教信仰在回民社會生活中的影響力不斷深化,從而確立了清真寺在社區內部的核心地位。其次,元代以來屯聚牧養的生活方式促使社區經濟結構發生了重大改變,此前完全依賴于商業的經濟結構逐步解體,轉變為農商并重的二元結構模式;同時就商業本身而言,也在經營形式和經營內容上產生了結構性的變化,受到明代海禁政策的影響和沖擊,唐宋以來傳統的珠寶、香料等跨境貿易行業漸趨衰落,漸而轉向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牛羊肉、毛皮、清真食品等農牧產品和本土手工業制品的個體營銷模式。上述要素作用在空間載體上必然引發居住結構的相應變動,隨著商業中心地位的下降,蘊藏在族群認同心理下的宗教控制秩序日益突出,社區居住格局逐步由“依市而肆”過渡到“圍寺而居”,以清真寺為核心的寺坊格局業已形成,這種成熟的居住形態也決定了迄今為止回民社區的典型布局特征。
回族信奉伊斯蘭教,后者在其民族化進程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共同的宗教信仰對處于大分散狀態下的回族群體產生了強大的族群凝聚力,并逐步演進為以伊斯蘭精神為內核的共同民族心理素質。作為伊斯蘭精神的物化載體,清真寺不僅是執行宗教事務的場所,同時還兼有社會經濟協調、文化教育和個體行為約束的職能。隨著清真寺在聚落結構中的宗教管理職能和社會整合作用不斷增強,聚居區發展成為以清真為核心的社會空間結構,稱為“寺坊”[11]12,也就是回族社區的基層宗教社會組織單元。一個回族社區可能包含一個或幾個寺坊單元。
寺坊并非地方行政單位,與各級政府之間沒有隸屬關系,它是回族社會在一定地緣關系基礎上,以共同的宗教信仰為紐帶自然形成的基層社團組織[12]50。其社會管理職能主要依靠宗教文化進行維系,對坊民的宗教義務、文化習俗、行為模式進行規范和約束。這種傳統的社會組織形式發展至今成為回族社區的典型社會結構單元,其具有以下特征:第一,以一定的地緣和社緣關系為基礎組織坊民的共同生活;第二,受伊斯蘭文化制約;第三,共享的文化體系強化了族群認同,有利于核心價值觀的塑造和民族文化的穩定傳承。上述情況表明,寺坊是一種凝聚力較強的社會結構類型。研究社會結構的指標有助于評估居民對社區的認同感和歸屬程度,它會通過社區環境的空間形態具體表達出來,當居住環境發生變動時,也會對社會結構造成相應的影響。
回民素有崇商的傳統,族裔文化與經濟間的契合互動使商業作為一種成熟的經濟形式在回族形成以前業已存在。唐時蕃客作為回族的第一批先民落戶中土,商業貿易是吸引其來華的原動力,所以依市就行也是早期穆斯林社區選址的首要原則。蒙元以后回民入社屯墾,入社的本意即在于勸農,從而確立了回族農商并舉的二元經濟結構。在以農本經濟立足的傳統社會中,商業仍然對回民生活發揮著持續的影響力,在農村回民多兼營農副業,在城市囿于少地或無地的限制,經營商業仍是其主要生活來源,商業份額在回族社會經濟中依然占有相當比重。這種職業取向既源于歷史以來的經商傳統,也和伊斯蘭商業思想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與帶有明顯禁欲主義色彩的佛教、基督教不同,伊斯蘭教強調積極入世的思想,在其教義中充分肯定和推崇商業的價值,鼓勵教民通過積極經商來改善自身生活,并為其建立了一整套嚴格的商業倫理規范[13]66-67。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回民經商不僅是出于職業訴求,還是一種自我價值實現和認同的手段,同時富有民族特色的經營門類和對商業信條無條件的恪守通常也會為他們帶來豐厚的生活回報。宗教、經濟和生活的良性互動為特色民族商業提供了存續和發展的空間。
總體而言,回族商業以清真食品、屠宰業、毛皮加工、茶葉和手工業產品等傳統民族產業為主要經營門類,經營規模相對較小,多采取分散或者松散聯合的個體經營和家庭式手工業作坊形式[14]110-112,這種產業經營模式反映在社區空間格局上主要有以下兩點特征:第一,臨街經濟特征顯著,主要分布在社區街道兩側,開設店鋪進行臨街經營;第二,受居住格局的影響,在清真寺的核心集聚作用下,臨近清真寺商業網點相對集中,“依寺而商”特征較為突出。
以清真寺為核心的寺坊組織單元是宗教中心的社會文化結構作用于社區形態的具體產物,作為寺坊的核心組成部分,清真寺在社區內部的區位關系與其社會文化地位具有同構性[15]52。在由單個寺坊組成的回民社區中,清真寺在空間上一般位于社區的幾何中心,周邊住宅圍繞清真寺展開,以前者為核心具體組織日常起居空間,形成具有顯著特征的同心圍合性結構。從地理區劃角度來看,一個社區可能包含兩個或以上的寺坊單元,寺坊之間分布均衡,在空間形態上表現為以清真寺為中心的簇團狀平面布局。寺坊單元的這種組織形態充分體現出居民在環境認知心理上的趨向性。在寺坊組群中,清真寺體量巨大,顯著高于周邊民居,以高聳的邦克樓(或望月樓)為制高點,形成從中心輻散向四周跌落的起伏有序的天際線,從而使其作為一條鮮明的豎向軸線產生向上的張力和場的統轄作用,相較而言周圍民居則更多地表現出向心、集聚的群體性特征。這種中心化的秩序結構是回族民眾深層文化心理的集中體現,對社區居民而言,清真寺不僅是具有地標式意義的文化景觀,也是產生環境認同與歸屬感的源泉。
清真寺在寺坊中的特殊方位關系源于宗教信仰與回民生活密不可分的聯系。伊斯蘭教對穆斯林的宗教行為制定了嚴格的規范,教民必須終生踐行念、禮、齋、課、朝五項宗教功課,其中拜功規定教民須每日晨、晌、晡、昏、宵五時朝圣地麥加方向行五次禮拜[16]32;每周五晌時須行集體禮拜,即聚禮;此外每年開齋節和古爾邦節還有兩次更大規模的會禮。這種頻仍的宗教行為在回民看來乃是一種日常生活的行為方式。清真寺作為承載宗教活動的場所,既是舉行宗教儀式的場所,也是居民進行社會交往的公共活動空間。同時由于人流聚集所帶來的商機往往影響到商業區位的選擇,從而在清真寺附近形成社區的商業中心。宗教、職業、社會活動三者彼此牽引、相互聯動的空間邏輯在客觀上進一步增強了清真寺對周邊環境的集聚能力和空間組織能力。
商業街是社區街道的一種特殊類型。一般而言回民社區至少有一條商業主街,在功能上作為社區的主要干道和商業行為的中心,與內外環境發生交通、經濟、文化上的信息交流、互換。從幾何學上可認為它是由諸多小規模的個體商鋪、攤位等節點聚結延伸而成的線性要素,在地理區位上一般臨近或直接通過清真寺,大抵位于社區的中部并將社區劃分為面積相近的兩個區域。
線性要素在空間意向上可能成為一條控制性的軸線,或者打破兩個形態聯系性的中斷,內斂或分割,兩種性格存在此消彼長的聯系。關于商業街形態的多義性,現象學將其置于與人群的互動關系中,為我們提供了更為有益的補充。首先,商業街在結構形態上集中反映出回民的職業特點和日常生活需求。商業貿易的特殊門類(清真食品等)服務于社區群眾的日常生活,具體滿足回民的消費和職業需求,為回民“圍寺而居”的聚居模式提供長期穩定的經濟保障;同時作為一個具有開放性質的公共空間,這類街道還承擔著居民間相互交往和日常信息傳遞的重要功能。由此看來,商業街對于社區結構并非簡單的線性分割關系,其更多地表現出“聚集”的特質,是具有內聚形態的聯結要素。其次,回民的商業經營方式不僅具有“自商自足”的特征[17]43,同時也輻射到周邊區域形成一定范圍的外部貿易。這種外向型的區域貿易交流形式突破了回族在信仰和生活方式上存在的族際界限,表現出與周邊區域相互交融的趨向。反映在形態上,民族商業街一般貫穿整個社區并向外部延伸,同城市交通發生關系,并在一定范圍內將商業要素(商鋪、攤位、早市、晚市等)向周邊區域擴散,成為社區結構體系與城市肌理相融的介入要素。
作為城市交通網絡的有機組成部分,社區街道在布局上與城市總體格局相符,具有一般傳統住區“街—巷—院”的梯級網絡層次。第一個層次與社區外圍的城市路網銜接,構成聯系各級街巷的主體骨架;第二個層次為街坊系統,聯絡區內各住宅組群或直接與臨街的院門相連,承擔區域性交通和鄰里交往的功能;第三個層次多為一些盡端封閉的窄巷,領域感較強,僅提供給周圍幾戶居民使用,滿足入戶的需要。在自組織形式上,受清真寺在社區的特殊方位關系影響,街巷體系表現出向心性的秩序化結構。社區內部的主要街道依托清真寺和臨近商業街的地理區位向四周輻射,聯系次級路網或盡端街巷形成具有明顯指向性的環境序列。這種具有顯著特質的形態是居民在長期共同生活和交往中逐步積淀而成的一種自存在秩序,既是居民出于尋求便利的需求,也是文化選擇的結果。清真寺是宗教文化心理下有意義的“中心”,街道作為通向中心的“路徑”,其與中心的抽象組織關系具體產生了場所的“近接性”和歸屬感[18]21-26。此外,清真寺縱軸線朝西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道路體系的走向,在方向和角度上產生具有一定差異性的結構特征。
住宅是回民社區最基本的結構單元,圍繞清真寺分布,以社區各級街巷組織劃分為不同的居住組團。回民住宅在長期的城市化進程中多處于自發演變的狀態,除部分新建的居民樓外,多數為院落結構組成的片區,在建筑和構建形式上基本類同于當地民居。從形態表觀來看,每個住宅片區作為社區的面狀要素向社區外圍自然過渡,與社區周邊并無明顯的實體界線,是一個意向上的“模糊”領域,其領域感以清真寺為核心呈現向周邊逐漸弱化的趨勢,并在社區邊緣表現出同城市空間相融合的形態。
然而場所意味著包被,因而具有領域和邊界,這種領域和邊界在社區內部并非采用實體要素加以限定,而是通過一系列宗教人文符號表達出來,主要包括:第一,宗教儀式符號。宗教儀式普遍具有周期性的重復特征,而伊斯蘭的宗教儀式較其他宗教而言更加日常化和生活化,這種頻仍的宗教儀式旨在運用一種集聚效應不斷強化族群間的共同信仰,鞏固個體間的相互認同。第二,民居門飾符號。回民一般在院門或房門的門楣上懸掛一種阿拉伯文撰寫的清真言小牌子,即“都阿”[19]46,用來標界其回族身份。第三,飲食禁忌符號。回族在其飲食業的門頭上都標明“清真”字樣,來強調回民對于清真生活方式的恪守。在這里,宗教符號界定了某種特定的柔性文化邊界,形成群體對于居住區的排他性控制,從而創造出一個具有歸屬感和庇護性的領域。其中,文化認同是關鍵性要素。
1.對形態問題的重新審視
回民社區的空間形態是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逐步積淀的結果,其物理環境不斷受到來自社會、經濟、人文等因素的交互作用影響,從而形成了獨特的空間特征。清真寺作為場所的中心揭示出人們在空間環境認知心理上的趨向性;道路相對中心的指向關系是居民尋求便利性的直接結果;商業街的聚集特質表明其是與居民生活密切相關的社區次級中心,體現了居民的生活方式和職業訴求;“模糊”性和領域感的共生關系則進一步反映出回民在居住形態上對于城市空間的融入心理與排他性矛盾并存的現狀。上述形態是一個多義的概念,具有復雜而充實的精神內涵,并在一定地域環境范圍內展示出如下特征:較為封閉的社會網絡、一定規模的社區經濟、共享的社區宗教文化和顯著的歸屬感。
2.對空間演進機制的思考
宗教、商業的二元復合機制始終是推動回民社區空間演進的關鍵鏈條,兩者彼此關聯、互為因果,在空間發展軌跡中呈現出高度的耦合關系。宗教文化主導下所形成的強勢民族傳統文化場,促使回民在大分散的環境中始終保持著小集中的族群聚居形態,從而形成以清真寺為核心的“圍寺而居”的典型聚居模式;富有特色的商業傳統則持續作用于回民的職業取向,進一步形成“依寺而商”的空間經濟格局,空間形態在兩股力量的驅動下始終保持著民族文化基因的顯性遺傳。我們有理由認為,宗教文化與商業傳統是回族社群在地緣和社緣關系的宏觀場域中構建的生存模式,也是根植于民族認同的不可或缺的文化資源,如果這種資源在現代城市發展中被截斷,將可能造成文化傳統的消退與失范。因此在區域規劃中對于上述要素的認同和尊重,不僅是傳承區域文化特色、延續城市文化多樣性的客觀需求,更是維持回民社區環境系統良性運轉的必要前提。
伴隨著城鎮化進程的日益加快,我國的城市空間面貌正發生著深刻的變革,回民社區作為城市空間環境的子系統也在不斷經受著城市建設的洗禮。城市更新對回民社區來說是一把雙刃劍,盲目地維持現狀或激進地摒棄傳統都難以實現其可持續發展的路徑,這就要求城市規劃在遵循其發展規律的基礎上進行多維審視與思考,結合社區文化資源的自身優勢,積極尋求轉型發展的契機和措施。首先,規劃中不僅要關注特色民族文化的傳承延續,還應考慮到通過加強文化服務設施配置、營造開放空間等措施,進一步豐富居民的文化生活,促進其以民族融合的面貌與現代城市文明接軌;其次,特色民族產業作為城市經濟中寶貴的稀缺資源之一,更是推動社區經濟進步的原生驅動力,為此,應充分調動商業因素在社區發展中的積極作用,對商業業態分布進行統籌規劃和束控引導,通過宗教旅游開發等舉措拉動經濟發展,釋放民族產業的經濟競爭力,實現活力復興,為社區的可持續發展創造活化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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