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燕熙
(福州市神經精神病防治院,福建福州350008)
“熱證可灸”之我見
黃燕熙
(福州市神經精神病防治院,福建福州350008)
熱證;灸法;禁灸
灸療是祖國醫學的一種獨特療法,歷代醫家在臨床中應用甚廣,對臨床實踐的諸多疾病有顯著療效。從古至今,歷代醫家在以中醫辨證理論為指導原則的基礎上對灸法的機理展開了研究,達到了較高的水平,為現代學者對其機理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然而,灸法是否可應用與“熱病”為歷代醫家所爭論的焦點。20世紀80年代初,著名灸法專家周眉聲提出“熱證可灸”的學術思想[1],為廣大醫家在臨床上運用艾灸治療熱證提供了有力的理論依據。筆者擬從以下幾方面闡述“熱證”是否可灸。
1.1“熱證可灸”的文獻記載《內經》[2]首提“熱證可灸”的思想,《素問·骨空》云:“灸寒熱之法:先灸項大椎,以年為壯數;次灸橛骨,以年為壯數。”文中提到“寒熱病”的灸法。同時,《內經》將灸法擴展應用到內科、外科、兒科等疾病的治療,甚至用于神志病的治療,如《靈樞·癲狂》:“治癲疾者,常與之居,察其所當取之處。……灸窮骨二十壯?!薄翱穸掳l,未應如此者,先取曲泉左右動脈,及盛者見血,有頃已;不已,以法取之,灸骶骨二十壯。”明確指出臨床中癲、狂、癇等神志病均為灸法適應癥,進而說明灸法具有滌痰熄風,開竅寧神的作用。孫思邈《千金藥方》[3]云:“治五臟熱及身體熱,脈弦急者,灸節十四椎與臍相當五十壯?!薄肚Ы鹨矸健罚?]:“治胃中熱病,膝下三寸名三里,灸三十壯?!蓖鯛c《外臺秘要》[5]:“小兒下血身熱,口緊不乳,反張脊強,汗出身熱……如此非復湯所不能救,便當時灸之妙?!备鸷椤吨夂髠浼狈健罚?]:“諸癰疽發背及乳方,灸其上百壯?!币陨隙际枪湃擞镁姆ㄖ委煙嶙C的記載。古代醫家認為,灸法是以艾絨或其他藥物為主要灸材,借助火點燃之后在相應腧穴或病變部位進行熏灼或溫熨,借其溫熱或氣味等性質通過體表穴位作用于體內,從而達到溫經通絡、調節臟腑、平衡陰陽的效用,以達防治疾病的目的。可見灸法不但可用于虛寒之證,而且也被歷代醫家廣泛應用于熱病,其療效也很顯著,為現代“熱證可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2“熱證忌灸”的出現然而,歷代醫家中也有不少學者堅持“熱證忌灸”。張仲景的《傷寒論》[7]一書引出“熱證忌灸”的理論,《傷寒論》第116條提到“微數之脈,慎不可灸,因火為邪,則為逆,追虛逐實,血散脈中,火氣雖微,內功有力,焦骨傷津,血難復也……”張仲景認為灸法中的火熱之性可傷津耗液,進一步助熱虐行,從而引起諸多變證。張仲景首先提出火逆”“火劫”理論,不主張用火法來治療熱病。其觀點說明了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部分醫家忽略了“熱證可灸”是中醫理論中因勢利導、火郁發之的具體應用。張仲景的觀點對灸療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2.1因勢利導,火郁發之對于熱證,不外乎外感、內傷發熱。外感熱證,多為素體正氣不足,六淫之邪乘虛而入,郁而化熱。灸法可通過溫通經絡,因勢利導,火郁發之,調整陰陽而助陽化氣,使實邪出表。內傷發熱是氣滯血瘀而致郁發熱,“諸痛癢瘡,皆屬于火”。葛洪在《肘后備急方》[5]提到:“諸癰疽發背及乳方,灸其上百壯”,恰恰為“熱證可灸”做了一個有力的詮釋。孫思邈《千金要方》[6]:“治心實熱,不能食,胸中懣,隔上逆氣,悶熱,灸心俞二七壯”,提示灸法以溫火可引胸中上逆之熱外出,則胸中之熱得以消除。
2.2溫通經絡,消瘀散結內傷發熱可因氣、血、陰、陽虧損或外傷等導致瘀血阻滯經絡,氣血運行不暢,壅遏而發熱。如《醫門法律·虛勞論》云:“血痹則心血不生,并素有之血,亦淤積不行,血瘀則榮虛,榮虛則發熱”,說明了瘀血發熱與血虛失養有關。灸法借艾火的溫熱及藥物作用,通過對腧穴的刺激,養血活血,疏通經絡,使氣血暢達;同時,灸法可調節脾胃,使其元氣得以充沛,進而扶正消瘀散結,達到熱隨其消的功效。
2.3養陽育陰,引火歸源內傷的虛熱多為陰陽失調所致,如《證治匯補·發熱》云:“陽虛發熱,有腎虛水冷,火不歸經,游行于外而發熱”。內傷發熱多為本虛標實之象,取灸療溫補之性,在通調陽氣之余,達到培育陰精之效,使機體陰平陽秘,虛熱自除。
2.4暢述三焦,清化溫濕濕邪為患,郁而化熱;痰熱粘滯中焦,運化失職,進一步在體內積聚成濕。艾灸借艾葉辛之暢達經脈、溫之散寒調經、苦之燥濕特性達到溫經散寒、清熱除濕的功效。孫思邈《千金要方》云:“五淋,不得小便。灸懸泉十四壯?!迸R床多種濕熱證,如濕熱泄瀉、痢疾、黃疽、淋證皆可灸治。
3.1解熱作用現代醫學認為發熱是在一定條件下,炎性因子或者病原微生物通過中樞系統、植物神經及機體免疫調節機制等多種途徑作用于體溫調節中樞,使體溫出現波動[8]。艾灸產生的熱感通過循經感傳可使機體血液灌注量增加,血管通透性增強,從而促進局部血液循環,利于散熱[9];其熱刺激能使局部血液循環加快,從而導致局部皮膚散熱增加;同時,實驗表明艾灸產生的紅外線可抑制制熱源IL-1的活性,使其減少對體溫調節中樞的影響,從而起到退熱的作用[10]。
3.2抗炎作用近年來不少學者對灸法抗炎作用的機制進行了深入研究,進一步擴大了艾灸的治療范圍。李曉娟等[11]通過建立腹腔感染小鼠模型,采用平板計數法研究懸灸對巨噬細胞殺滅大腸桿菌的影響,結果發現通過一定時間和多穴位刺激量的累積效應,懸灸可提高巨噬細胞的殺菌活性,同時可顯著下調多種炎癥細胞因子的活性表達。鄧海平等[12]發現艾灸除了溫熱效應外,其光的非熱效應中含有一種近紅外線光譜,當作用于人體穴位時,與艾灸溫熱效應在“產生受激共振”的基礎上可糾正機體紊亂的代謝系統,提高對體內氧自由基的清除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減輕炎癥的進一步損傷。
3.3殺菌、抗病毒作用閆懷士等[13]觀察艾灸對流感病毒所致小鼠病毒性肺炎作用,以艾灸加病毒唑組與單純病毒唑組比較,發現艾灸加半治療量病毒唑能有效降低病毒小鼠肺病變的程度指數,為艾灸對抗流感病毒提供了有效的實驗依據。此外,王元敏等[14]發現阿德福韋酯聯合艾灸肝俞和期門穴可提高HBV-DNA及HBEAg的轉陰率,較單獨應用阿德福韋酯更為有效,進而為艾灸治療病毒性疾病提供了新的思路。
3.4調節中樞神經遞質水平及免疫功能的作用劉海偉等[15]通過觀察針灸前后環磷酰胺(CTX)化療模型小鼠血清中白介素-7(IL-7)和白介素-8(IL-8)水平的改變,發現艾灸可改善化療所引起的機體免疫抑制,促進免疫功能應答。朱苗花等[16]觀察到艾灸治療宮頸癌患者2個月后,外周血T細胞亞群指標明顯改變,提示艾灸對腫瘤患者外周血T細胞有保護作用,對機體免疫系統具雙向調節作用。
諸多醫家將艾灸運用于熱證,包括外感熱病、內傷熱病等。張恩虎[17]運用艾條回旋灸法治療帶狀皰疹,發現灸法在促進皰疹結痂、皰液吸收及紅腫消退等方面優于激光治療帶狀皰疹。杜科濤等[18]用針刺配合灸法治療慢性淺表性胃炎,療效明顯優于單純口服雷尼替丁。周春姣等[19]用腧穴熱敏灸法干預顱腦術后尿潴留,降低了尿路感染。聶紅等[20]采用腹部雀啄灸療法改善中老年人機體的免疫功能,發現治療后人體血清免疫和血液流變學均有顯著改善。說明灸法可廣泛應用于臨床各個領域。
灸法這一祖國醫學獨具特色的療法歷史悠遠。數千年來,經歷代醫家臨床實踐研究表明其可廣泛應用于治療寒、熱、虛、實諸證。其獨特的診療方法、顯著的療效,正是中醫辨證論治思維的具體體現。但自漢代張仲景《傷寒論》以后,熱證忌灸與禁灸之說被部分醫家認可,甚至將“灸法”列為禁忌,然其并不能全面地詮釋現代臨床理論。筆者從古今文獻中發現歷代不少醫家認為熱證可灸。同時,現代研究對灸法的探索不僅局限于其療效,不少學者對灸法材料成分、灸量及光熱效應等進行深入研究分析[21]。艾葉作為灸法中的主要材料,除了其光熱效應外,艾絨的藥性和化學成分燃燒后生成物[22]的有效刺激成分眾說紛紜。同時,灸療過程中的艾煙對機體是否有害,目前還沒有一個客觀指標。從臨床觀察得知,灸療的有效治療作用是結合了物理、藥化因子及人體經絡、腧穴等內外環境綜合作用的結果,這與中醫的整體辨證觀頗為類似。目前,國內外大量文獻報道[23]艾灸對免疫系統、神經-內分泌-免疫網絡系統、血液循環系統等方面的作用研究,從而進一步擴大了灸法在臨床的應用范圍。
筆者通過臨床觀察,認為熱證的臨床表現錯綜復雜,有表里虛實之分。我們在臨證中應嚴格辨別其“熱性”,做到“辨證施灸”,如對于外感發熱,屬外感風寒而發熱者,筆者認為可取灸法的溫經散寒之功,使熱隨寒出;屬外感溫熱之邪而發熱者,筆者認為可取“灸”性輕揚升散以及灸法宣散、疏風解表之功,選取相應穴位,稍施“灸法”,但需嚴格把握灸量。對于虛熱證、濕熱病及癰、疽、疔等外科疾病,我們可通過“灸法”中的“養陽育陰,陽生陰長”之法而達到治療熱證的目的。
綜上所述,“熱證可灸”不僅為歷代醫家所提倡,而且被現代醫學研究及臨床實踐所證實。灸法并不是單純的熱刺激,其作用是艾灸燃燒后產生的化學成分及物理效應借助循經感傳等途徑,對機體起到一系列的刺激作用。從灸法定義可以看出,灸法是以溫為手段,通過經絡傳導,起到通經活絡、氣至病所的目的。通過熱的形式,對機體的功能狀態起雙向調節、陰陽平衡、內病外治的作用。同時,灸法亦有補瀉,其作用與施灸方式、灸材、施灸量等有關。我們應辨證施灸,才能將灸法更好地運用于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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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338X(2017)02-0043-03
2017-01-18
黃燕熙(1978—),女,主治醫師。主要從事針灸治療神經系統及精神障礙的研究。